敖丙垂下眼,想了想,觉得慕离殇说的确实也很对。
很多时候,他跟敖光之间,真的是在硬凹话题。
如果彼此间没有共同语言,确实关系也很难持久地维持下去。他不能再去借着那种天然的父王该爱他,该包容他,继续下去。
了然之后,敖丙按按慕离殇的肩:“那我们喝一个,我这会儿跟你践行~”
慕离殇倒是无所谓。
喊馆主来了两杯茶。
敖丙一瞧,眉毛一错,与敖光同款的嫌弃就摆在脸上。
慕离殇十分无奈:“你这还真是酒瘾犯了?我不是一直都以茶代酒的嘛~”
揽揽敖丙的肩,浅淡地叹了口气:“你不懂~我们这些靠着这双手创造辉煌的人,得终身忌酒~酒喝多了,手就会抖~太医院的那些,更是终身忌酒,就连在做菜的时候,用来提鲜的淡酒都是不许放的~你看那些知名的画师,书法家,都是在步入老年就封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老了,身体机能就会退化。一旦退化,手是最灵敏的位置,立刻就要显现出来。所以啊,我可不能废了我的前程~我还年轻呢~”
敖丙垂了垂眼,拿起茶杯,跟人碰一个:“愿你旗开得胜~”
慕离殇笑道:“借你吉言~”
又闲聊几许,敖丙就回水晶宫了。
敖光正坐在水晶亭里,手上拿着一卷书,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看得有趣。
敖丙想起,他和摩昂回来的时候,有人硬凹造型。
不自觉地笑了。
其实,父王一直都很爱他。
但父王一直也怕伤害他。
总是骑墙。
或是爱儿子。
或是爱爱人。
哎~
这个男人的心思细密得就像海底的细沙。
想要去触摸,就需要有耐心,有恒心,才能窥见别样的天地。
敖丙走过去,将人手中的书拿了,窝进人的怀中:“我在,父王就应该看我~看什么书啊~书有我好看吗?”
敖光笑着揉揉人的脑袋:“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慕离殇又被人缠住了?”
敖丙垂下眼,瞅着书上的内容,随口回道:“我去的时候,都没人了~估计也是那些女子追捧的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作品,聊不到一起就被他给打发了~他说,他没灵感了,准备去人族的地界看看~刚刚就跟他以茶代酒的践行呢~”
敖光觉得有趣:“他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么?”
敖丙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环住敖光的脖子:“我猜,大概应该是他爹更希望他往山水画方向发展,但他自己则想要偏重于工笔。写意,他真的都快登峰造极了。但写意到了极致,就是一种虚。朦朦胧胧的烟雨是好看,但若雾气太多了,大家还能看到什么呢?他的工笔这方面,其实也挺登峰造极的。他有次画的‘阳春白雪’,是很大的一幅画。把画卷起来,站在里面,真有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我觉得,他应该是要去找那种虚实相生的作画技巧。而这种虚实相生,还得去七十二洞天福地看看才会知道。就比如那祝融峰。‘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飚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祝融去天一尺五,叫开阊阖共天语。低头下瞰几千里,人间都化浮麈紫。一丝萦白潇湘烟,半杯泻碧洞庭水。南望粤海东豫章,咫尺云树公微茫。罗浮两螺露黛影,匡庐一粒凝青光。’。‘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青烟里。’。‘人间朗魂已落尽,此地清光犹未低。’。这一切的一切,终归要去亲身体会,才能游有所感,才能挥笔而就。我还等他凯旋呢~也想看看他的新作品~确实看了那么多年,他的构思他的笔法那些的,心头都有个数儿,反而失去了探索的乐趣~”
敖光亲亲人的脸蛋儿,怪道:“你这也没喝酒啊~怎么跟昨晚一样的犯病了?”
敖丙小小瞪人一眼:“我猜,你肯定打算今晚给我灌酒的~”
敖光轻笑:“你昨晚真的很有趣~”
敖丙凑近敖光耳边,低喘:“左右今晚是最无趣的苍家流派,不如父王把晚膳换成吃小龙?”
言罢,一口咬住敖光的耳朵,舌尖搓揉着人的耳廓。
不讲武德~
敖光发觉,有些小龙崽子,这心里的算盘珠子都快蹦他脸上了。
怎么办呢?
当然还是吃小龙,最实惠啊~
一把将人抱起,带回寝宫,慢慢烹调,细细享用。
既然小龙崽子这么调皮,让小龙崽子一口一个珍珠,应该不算他很坏吧?
云销雨霁,敖丙趴在床上,直哼哼:“你...依我看,你肯定跟国相是狼狈为奸的!装好人!”
敖光无奈:“你要是想耽误之后所有的画展,我可不介意让你睡个十天八天的~”
敖丙瞪人:“那你就磨我?”
敖光捏捏人的后颈:“你昨晚才喝了相当于十杯的‘绿色妖姬’,行房对身体不好~一次就够了~释放一下就行了~”
敖丙扭过头去:“我是不是还该给你敲锣打鼓送一块匾‘真君子’?”
敖光简直被这个小浑蛋给气笑了。
没见过这么上赶着讨打的。
一巴掌给人抽过去,好好警告一下。
敖丙也不揉伤了,气哼哼的。
敖光对此也只能当做没看到。
不能让人胡闹。
还是在正常时间吃了晚膳。
关于这最无聊的苍家流派到底去不去看,敖光还是问敖丙意见。
但敖丙不想去。
那就不去。
晚膳后,敖丙就溜水晶宫的书房里去了。
瘫在平时敖光坐的位置放空。
敖光跟着来一看,双手撑住书桌,笑道:“还生气呢?”
敖丙软塌塌的:“没有~就想着离殇要走,怪难受的~他这家伙儿吧,嘴挺坏的,但...相处久了,就觉得,他泼辣归泼辣,说的话却很有道理。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走了,我该少去多少乐趣~”
吸吸鼻子:“就...不想让他走,但又不想让他技艺没法到达巅峰,留有遗憾。这种感觉挺怪的~”
双手捂脸,踢脚脚:“烦死了~都怪他!要走就走,叽歪个什么劲儿~”
一下跳起来,绕过书桌,拉过敖光的手:“走走走~不想他了,喝酒去~听蓝毅说,你那酒窖里有的是好东西,但你自己又不喝~那我就帮你分担分担这甜蜜的痛苦了哈~”
敖光被敖丙拽着走,一时之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他很欣慰于这些年来,敖丙去交的朋友。
喜欢画画的。
喜欢打牌的。
喜欢打球的。
生活,真的变得丰富多彩。
也因为这些朋友,敖丙不是那个形单影只的孤影,也不是藏于水晶宫的明珠,还不是那个要跟魔丸生死与共的灵珠。
敖丙变得就是敖丙。
是他的儿。
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
是全体海族的东宫太子。
是他的族长夫人。
其实,现在的敖丙,才真的像是活着。
真的像是在东海活着,在东海王城活着,在东海龙宫活着。
有着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有着变化无穷的小性子。
有着飞扬跋扈的小模样。
很像...他年轻的那个时候。
年轻,但又很有底气去挥霍。
敖丙,好像真的活过来了。
敖光的心尖,隐隐有些酸楚。
敖丙拉着敖光来到酒窖,推开大门。
瞬间一股酒香就溢了出来。
敖丙深深一嗅,眉眼间都是惬意。
松开手,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人。
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整个酒窖,密密麻麻的,都放的是敖光的藏酒。
这些藏酒,当年是被埋在旧址水晶宫的地下,倒是免于战火。既然定居了,便被挖来了。除了藏酒,还有近万箱金条。无论掌不掌权,都足够他们挥霍到真寿终正寝的那天。每根金条上,都有敖家的印记,也有族中的印记。可没谁敢去占有。
酒窖里放着的,多数都是烈酒。
敖光更好这一口。
但这个好酒的事儿,也是被戒了的。
在军营里混的时候,除了好烟,就是好酒。
但实际上,营里是不允许喝的。
他...有老头儿在,当然是个例外。
住处豪华,还有一群人伺候,甚至还能藐视一切规则。
喜欢喝酒,照样可以。
跟军规一点都沾不上关系。
不过,戒了归戒了,心头的憧憬却难以戒除。
最后,就改成藏酒了。
酒窖里有近万瓶藏酒,还有近些年新收的。
若敖丙喜欢,倒也可以让人喝。
只是,还是要控制着量,小心跟他一样,什么都上瘾了,最后难过的是自己。
敖丙拿过架子上的酒瓶,凑近瓶口嗅嗅。
他更喜欢甜味一些的酒。
酒液最好是暗红色的。
跟敖光的眼睛一样,那才是绝美。
最好的话,是可以在酒里放些冰,口感是最美。
敖光瞧人跟个小醉翁似的,暗笑。
走过去,带着人选酒。
知道人喜欢什么,便带着人选什么。
选了四款,又去选了酒杯和醒酒器,还又拿了两桶碎冰。
用小推车推着,来到落地窗边。
放在宽大的茶几上。
敖光率先落座,翘起脚,又把人给拽到他怀里。
让人看着他开瓶,醒酒,倒入酒杯,添加合适的碎冰。
再把酒杯,放进敖丙手中,带着人,品尝这些酒的美妙,告诉敖丙这些酒到底多有意思。
敖丙喝着手中的‘黑桃’,眼睛半眯,惬意极了。
尤其这会儿,敖丙还半躺在敖光怀里,修长的腿搭在榻上。
真的是飘飘欲仙。
敖丙偏头靠着敖光的胸膛:“父王,你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很风流吧?否则,应该很难和国相成为朋友~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敖光发觉,这尾巴要是被逮住了,可还真是没有脱身的道理。
将人揽了揽,无奈极了:“我承认,我是浑蛋,我是风流客,行了么?当真年轻的时候,大概除了对情事没什么兴趣而外,其余的你能想到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干过~”
以手支头,靠着椅背,有一些些破碎感:“哎~可能确实是年轻的时候犯下的罪过太多了,在你这里来还债的时候,才发觉我这是欠了天大的债,还有加息的~否则,怎么会要经历那么多,才能把你娶到手呢?”
敖丙推人肩头一掌:“意思就是你还委屈了呗~”
敖光撮一口人的小嘴:“哪有~想要娶到祖龙之魂,那肯定得付出惊天的代价嘛~这个代价,我付得起~”
敖丙瘪瘪嘴:“就你嘴甜~瞧你这样,肯定很会哄女孩子了~”
敖光轻轻咬了敖丙的龙角一下:“对啊~现在不就是在哄夫人吗?”
敖丙扭过头去,才不想搭理这种坏蛋呢。
敖光喝上一口酒,托起敖丙的下巴,低头给人灌入口中,还跟人交换一个绵长的带着酒香的吻。
敖丙被欺负得眼睛都浸了些泪。
敖光放过人,与人额头相抵:“为夫这哺酒的功夫如何?有青楼的那些女子会玩皮杯儿吗?”
敖丙小脸染霞:“你怎么那么坏~那些事情都知道~还说不感兴趣~信你个鬼!”
敖光委屈啊:“你怎么能够这么说?我的心都碎了诶~为了好些事情,可是需要去牺牲色相,才能办成的~纵然我的身份,那些人也不敢干什么多出格的事情,但被揩油什么的,也避免不了~”
敖丙一愣:“你...不会真的...那个...”
敖光在心头暗笑,瞧瞧这占有欲~
面上则是惨唧唧:“身上总是被摸了两把的~要不我怎么会不喜欢那种袒胸露乳的衣服?本来就被人觊觎,还穿那种衣服,跟风骚浪客有何区别?估计更遭人狎昵~若不是为了勾引你,真穿不了那样的衣服~”
敖丙偏过头去:“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那样子,真是太骚了~要不是之后知道,只有族长才能穿紫色,我真觉得你太骚了~”
敖光眉毛一扬,取过敖丙手中的酒杯浅浅抿上一口。
把两只酒杯都放在了茶几上去。
捏过敖丙的下巴,把人的小脸转过来,酒液也不好好地咽。
喉结滑动,却有酒液顺着嘴角滑下,勾勒了下颌,也勾勒了喉结。
敖光眼睛变作竖瞳,眸色也跟着变深,轻笑:“为夫还有更骚的,还需夫人笑纳~”
凑上前,吻住那张犀利的小嘴。
尾巴也跟着将人缠住。
让敖丙全身心都沉浸在他的气息里。
但又不带**,只是爱欲。
这或许才是真的□□。
***
画展如期结束。
接下来的书法展和印章展,并不是敖丙感兴趣的领域,于是同样的晚膳后去看展,就变成了敖光一个。
白日里,也开始处理年度预算决算的账簿。
敖丙则是白日里敖光处理那些账册,他就变作龙身,将人圈起来,下巴搁在人腿上歇息。下午出去溜溜,又或者在书房里看书,陪着人。晚上,总要去酒窖逛一趟,小酌两杯。也开始在书房里翻阅那些品酒的书籍,更加深入的去了解这些酒的美妙。
一日,敖丙在书架前准备选一本跟山水画有关的书籍。
水晶宫这边的藏书,其实比翰林院那边还要丰富。
只是方向上,肯定有些差别。
水晶宫这边更多的,是针对这里主人的兴趣爱好。
但翰林院却更多的是跟传承有关。
敖丙闲闲散散地溜达着,目光也在那些书脊上扫过。
也许真的跟慕离殇说的一样,他并不了解敖光。
这水晶宫的藏书里,他从不知道,跟山水画有关的,占了整整一面墙,更不知道品酒和酿酒的书也占了整整一面墙。
山水画,敖丙在慕离殇的带领下,倒是了解。
但相比起这里的这些藏书,从山水画的历史到山水画的派系,再到山水画的笔法,以及景观构造等等,还是过于浅薄了些。
慕离殇给敖丙讲的,都是那种比较通俗的,稍微有点高深的。
但对于山水画的历史这方面,倒是没跟敖丙提起过。
大概是历史比较婆妈,跟慕离殇的火辣不符。
敖丙也正有了解的意愿。
只是看着一大堆的历史书,却不知道要选哪一本。
敖丙索性把手指放到书脊上,让直觉带着他去选。
原本他是想选戏说一类的,这样语言诙谐幽默,比较有趣,对于他这样要一头栽进去的,会比较容易保持兴趣,也看得进去。
但戏说往往需要根植于原本的历史。
若是不了解原本的历史,那么戏说之中的玩梗,也不会知道,反倒是造成了一定的阅读障碍。
最终,敖丙的指尖停留在了一本半掌厚的册子上。
《山水编年史》。
敖丙想了想,若是按照年份来讲这山水画的历史,倒是不错。这样他也能对山水画的历史有个大概的架构,每一年有哪些事件发生了,哪些人物被卷入了,产生了怎样的影响。这样,他以后再去看别的史书的时候,就会清晰多了。
拿定主意,敖丙就按住《山水编年史》左侧的书,将《山水编年史》取下。
但才把《山水编年史》给斜向下抽出一半的时候,敖丙却看到了隐藏在这本书之后的墙上的一个紫色的盘龙纹应该是旋钮一类的东西。
敖丙停下动作。
这...
难道是水晶宫书房密室的开关?
这水晶宫那么通透,怎么在书房还有密室?
父王...在里面放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机关又被隐藏在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着实不起眼。
要不是他临时对这山水画的历史起了兴趣,要不是他在机缘之下摸到这本书,根本不会知道啊~
敖丙把《山水编年史》复位。
暗自想想,这晚的书法展是花朝文的。
那么肯定父王回来得晚。
正好就有个时间差,可以探探。
敖丙按捺下心绪,选了品酒的书看,等着夜晚的来临。
共进晚膳的时候,蓝毅还给送上了四个丝绸做面的盒子。
敖丙瞧得奇怪。
敖光笑道:“那些事情,你也不好去插手,不好去说~今晚,我约了花朝文,不仅仅跟他一起逛,也把药给他~让他还是有那么点恻隐之心,别那么嚯嚯那俩~”
敖丙眉毛一耷拉:“他...听离殇说,子玉的手腕都给弄脱臼了,还正了骨,打了石膏。他这也...”
敖光浅浅叹了口气,语气中混合着无奈:“这就是当年我要灭了门阀的原因。每一个门阀,就是一个姓,就是一个族群。这在统治集团的内部,就相当于是建立了一个又一个有私权的小国家。在这么一个姓建立的门阀世族以内,是没有国法,也没有王法的。他们只有这个姓的法。那时,又攀比成风。像他这样,作为老三,还能被家里安排娶四十多个妻妾的,那才能算作中等偏上的门阀豪族。那时,最差一个门阀的公子也要娶二十多个妻妾,在当时才会被认可成门阀的普通水平,甚至这叫做门阀的入场券。正因为如此,那时亲上加亲的门阀家的女子就是物品。以其原本所在家族处在门阀中的水平为价码,来明码标价地收取彩礼。夫家必须要给够这个数,还得再加一成,才是完婚的基本条件。女子嫁出之后,在夫家至少要做后宫里贵妃级的人物。被娶进门的那些女子,夫家给谁家的钱最多,那么谁就是这个夫家的皇后。自此,女子与本家之间的关系,就成了,没有生命危险,那么就是夫家的人了,也遵守夫家的规矩。但这些豪强门阀,剽悍成风,风流成风,被玩弄死的女子男子,数不胜数。那时,门阀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很大,你没法对他进行辖制。加上户籍制度也不完善,且也无法影响到这些门阀之间的这种可以叫做是买卖的行为。混乱至极。很多人死的不明不白。但是门阀的根基很深,很难去撼动。只能采取对外征战的方式,去削弱。否则,打翻最初敖氏政权的棋盘,都是一件不会有太大波澜的事情。平衡,其实就是一种饮鸩止渴。但又是不得不为的饮鸩止渴。门阀之间的盘根错节,你动了一家,所有门阀哪怕平日里一盘散沙也会立刻集结起来对付你。很是棘手。虽然后面的各种动作终于把这个事情给解决了,但我跟他们家有交情,加上当时很多事情他也给了鼎力支持,有一些遗留问题也是他去谈判的,确实是将他留了下来。他那些整人的手段也被留了下来。这样的遗留,他对付的又是他的崽子,我没法去参言。只要他现在做的任何事没跨越国法的范畴,你最多能够用道德方面去跟他谈。”
按按人的肩:“这些事情,都当不知道吧~该怎么跟他们玩,就怎么玩~有些事情,也非你我可以撼动~”
敖丙眼睫轻颤,但却不敢看着敖光,就盯着面前的碗了:“...要是我也出生在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会那么对我?”
敖光一愣,收回手来,手肘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身子往后靠着椅背,看着餐桌上花瓶里的插花:“这个...说不清。年轻的时候,我也很喜欢征服的那种感觉。对手越是强大,越是把对手往死里弄,就越有快感。但朝堂上的那些事情,你所面对的也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一张密实的吞噬生命的网。你只能压抑住内心深处嗜血的**,徐徐图之,步步为营。时间长了,你再有什么血气,都要拿给朝堂上的步步惊心给磨个干净。刀,确实越磨越锋利。但也因为刀越来越锋利,不仅仅会伤了别人,更会伤了自己。所以,更要打造一个刀鞘,将锋利的刀收刀入鞘。刀鞘包裹着的,不仅仅是刀的锋利,也是刀的守护。”
声音略略拖曳:“就像带了刺的玫瑰,想要欣赏花的美艳,只能把刺给去了。花也因为需要人欣赏,所以必须把刺去了。”
看向敖丙:“你不需要想那么多~王族有王族的骄矜和修养,我怎么会那么去对你?过于腐朽和糜烂了些。”
轻笑:“你看,处理王族的宗人府里,也没让人去衣受刑不是?这就是保持最后的体面。”
敖丙心情复杂:“...难怪子玉会说,你更正派一些。”
敖光捏捏人后颈:“好了~赶紧用膳~”
敖丙拿起筷子继续吃。
敖光虽然也拿起了筷子继续用膳,但到底心头还是泛起了涟漪。
要说他没用那些门阀家的手段对敖丙,这...他不想承认,也没法否认。
最初,用奢华的生活腐化堕落。
用前呼后拥的生活去私为公。
用甜蜜的糖和疼痛的鞭子反复磋磨。
都是在驯人。
只是...到底是纯血龙族,到底是完全的传承。
这是一个两人都想钻进去的局。
膳后,敖光拿走药,去观展了。
敖丙则在水晶亭里边儿坐了一会儿,确定人不会反转,这才溜去书房,找到《山水编年史》,把书挪开,托着一颗夜明珠,仔细观察那个紫色的盘龙纹类旋钮状的机关。
想了好一会儿,敖丙终于想起,这是敖氏的族徽。
如果是敖光要单独交给敖闰的信,上面的火漆印记就是这个。
敖丙敛了敛眉,伸手摸上这个机关,试图找寻打开的方法。
但摸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
敖丙索性把夜明珠挪近一些,再仔细看看。
这个时候,敖丙才注意到,居然这个盘龙的纹饰上,龙头的嘴里还含着一颗朱红色的珠子。
思虑片刻,敖丙伸手,用指尖压下龙嘴里的舌头。
果然,朱红色的珠子移位。
立刻,敖丙身侧的一个书架就往前挪了一部分,向着一侧打开。
敖丙偏头看了一眼。
但里面是黑黢黢的一片。
什么都看不到。
敖丙索性走进去。
但刚刚才一进去,背后的门就给关了。
敖丙暗暗吞咽两下,暗催修为,让手上的夜明珠更亮一些。
四下看看,发现有个开关。
走过去,拨动那个冰蓝色琉璃的杆子。
立刻整个密室里面都亮了起来。
密室与正常的方形密室不同。
反而很像一条蜿蜒的长龙。
拱形的结构,不知道要延伸到哪里去。
在屋顶拱形与垂直的墙面之间,有一黄铜色的轨道,像是屋檐一样,不仅仅朝上打光,也朝下打光。
朝上的,是白光。
朝下的,则是暖光。
在黄铜色轨道贴墙的位置还垂下来无数的链子,以两条为一组。
链子上有夹子。
自上而下,可以夹住三张图纸。
图纸是标准的建筑细节图纸。
长三尺,宽两尺。
但上面却画的不是建筑,而是敖丙。
第一张就是敖丙睡迷糊了,还打出一个鼻涕泡儿的样子。
背景是水晶宫的寝宫,紫玉珊瑚床那里。
衣衫,就是骚里骚气的开领直达腹间的那款。
应该是人物速写,没有上色。
就是用浓墨直接画的。
而且,一定是用的最小号的紫毫画的,否则头发丝是不可能画得那般分毫毕现。
眼睛是肿胀的,嘴唇是有着红肿痕迹的。
第二张是敖丙坐在床上发懵的样子。
第三张是敖丙觉得敖光被夺舍了,用盘龙冰锤指着敖光鼻子的样子。
这一张张的图,看得出构图的人完全采用了工笔写实的风格。
没有一丝山水画的飘逸意象。
就是当时情况的实录。
画面中,不仅仅有敖丙,还有敖光。
建筑用的图纸,都有统一的规格。
长边和短边,都会往内收一寸距离,有一个淡蓝色的细框。
如此,图纸的上方可写是什么工程。
下方则标注页码和题注。
在淡蓝色细框的左下方还有一个高三寸宽两寸被划分出来的位置,那里一般是用来写比例和图例的。
但现在,图纸的上方是空白的。
写图例的地方是一串上古时期龙族的密语文字。
就是些弯弯曲曲奇奇怪怪的细线,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图纸的下方,则左侧写了一段戏说的对话。
仿佛是个简短的话本儿。
右侧,盖的是族长身份的私章。
敖丙心中升腾起一丝无措,将夜明珠收好,细细看着这些画,呼吸间肺腑都在浸润着一种涩疼。
这条长廊很长很长。
画,到了敖丙说出‘求族长垂怜’那天,为一个阶段。
接着,画作的风格改变。
从完全的写实工笔,变作了虚实相生。
实际的,是事情发生的背景。
虚的,则是参与事件的人。
虚实相生的第一幅画,就是敖丙邀请敖光前往东宫喝酒的那天。
画中,东宫的御花园画的十分仔细,连同餐桌的花纹是什么,都有细致的勾勒。
但画中的人,却衣袂飘飘。
非常飘逸的,简笔勾勒。
保留了非常具有代表性的特征,但细节什么的,却全然忽略了去。
譬如那晚,敖光戴的是九龙冠。
画面中的敖光,没有画五官,但可以从脸型上看出来是敖光。
头上的龙角很威武,但却没有红色的命理线,却看得出是敖光。
九龙冠十分的复杂。
是九条龙合抱,成就九龙冠。
九龙冠上,每一条龙形态各异,表情也各异。
九条龙的眼睛,也是由九种不同颜色的宝石点睛。
九条龙的口中,还含着暗紫色的珠子。
这些珠子并不是宝石,而是毒药。
四颗有解药,四颗没有解药。
还有一颗不知道是怎样的毒药。
只知道,一颗下去,便可形成只有主人可控的毒人。
这个毒人,依靠主人驱使去撕咬别的人。
最终构建不死军团。
威力极大。
九龙冠的簪子也是十分的复杂,据记载讲,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就是九龙盘旋合抱的簪子,让四千个匠人,整整磨了五年才做好。其工艺之复杂,其形状之精美。寥寥数言,难以形容。
这些细节,在图上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画了个轮廓。
接着,则是敖丙回来的那天。
也是这样。
水晶宫泳池边,包括地上拼砖的花纹都能细细地画,就偏偏对人,则是画的就是个简笔勾勒的样子。
两人都没有画五官。
之后,便是那九天九夜的胡天胡地。
画的风格,又发生了转变。
背景变得相对简略一些,很浅显的有一点点写意的感觉。
画中的人,则恢复了工笔的样子。
只是相对来讲,倒也没有细致到头发丝是什么模样。
总之算是那种比较标准的画法。
这样画法之下的,第一幅就是九天九夜之后,敖丙睡着的样子。
手腕上,脚腕上,膝盖上等等,有伤痕的地方都给画出来了。
这些画,一直持续到最近敖丙醉酒,撒疯。
另外一面墙,则是相对来说,偏写意和梦幻风格的。
第一幅,应该是很多年前的水晶宫。
毕竟,规格和形制都是相对固定的。
下一幅就是水晶宫的一处偏殿。
是一座独立的偏殿,不像现在的,偏殿和主殿是连接在一起的。
独立的偏殿门前,站着一帮侍女。
敖闰则站在偏殿门前的位置。
脚下,画了下弧线。
应该表示的是心里着急,来去匆匆的样子。
第三幅,就是太医们向着敖闰呈递上一个六边形的水晶盒子。
这个盒子里,放着一颗龙蛋。
龙蛋之上,大概是这幅画画得最细的地方。
就是敖丙蛋壳之上的花纹。
第四幅,则是敖闰捧着这个盒子,去了紫薇宫的御书房,把盒子交给敖光。
第五幅,是御书房外,敖闰离去,却偏头去看,打开的窗户那里,敖光眼神温柔地抚摸着敖丙的龙蛋。
所有的画,结束于敖光抓着敖丙的手,将‘**蚀骨钉’刺入身体的那一晚。
不知不觉间,眼泪早就将敖丙的脸打湿了一次又一次。
长廊很长。
弯弯曲曲。
画虽然结束了,但长廊还没有结束。
敖丙往长廊深处走去。
在长廊的尽头,有一张书桌。
书桌上,有特制的环状夜明珠组成的灯。
灯可以聚光在书桌的操作台上。
操作台上,放着一块有着八寸高,三寸宽的圆筒形象牙。
这象牙很黄。
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但看得出应该都是古物件儿了。
象牙的一旁放着刻刀,似乎是为了放大细节而磨的水晶镜片的眼镜。
还有扫去灰尘的小刷子。
敖丙四下一看。
再次见得了冰蓝色琉璃做的开关。
将开关打开。
环状的灯一下明亮起来。
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这几乎都快成了玉一样的象牙上,以一指宽为一环,自敖丙从敖闰递到敖光手里开始,以前面那些画中的重要事件,一幅一幅复原在这个象牙上。
敖丙的眼泪流得更多。
哪怕在这样一个时候,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小哭包。
但这眼泪,就是止不住啊~
***
敖光与花朝文都是老伙计了。
就像是敖丙说的一样,因为太过熟悉,其实这展览逛起来,也就乏味很多了。
敖光与花朝文并排而行,将这次展出的作品,大致看过。
在游廊结束的地方,花朝文笑道:“看样子,你这是不满意?”
敖光眉毛一挑,没说话,只是从怀中拿出蓝毅备的药,往前一递:“代犬子递送一份心意。”
花朝文垂眼看看那四个盒子,见得是他花家的图腾,眼底滑过一丝了然,将药收下:“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儿挑唆的~”
将敖光上下一打量,往游廊的柱子一靠,环手抱臂:“话说,你这真的是修身养性了啊?你那不把脱离你掌控的游离野马,用恐怖的‘碎魂狱’教乖的血性丢哪儿去了?难道是可爱吃多了,心软了?”
敖光索性在游廊的雕栏处坐下,深切地叹了口气:“这个是真爱,当真舍不得一点。不过,这小浑蛋也是个相当野的,还是个眼泪相当多的。真的像龙一样,软乎起来,能够让你的心硬不起来一点。硬朗起来,能够让你气得吐血三升。面对他,我...真的是毫无办法。”
略略一顿,又道:“再说,对自己夫人,怎么能够那么做?夫人是拿来疼的~”
花朝文摸着他的山羊胡:“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挺讽刺的~”
敖光目光离散:“大概,曾经我的心也是硬的。但一想到他才从蛋壳里爬出来,就勤耕不辍地练功,吃穿根本不在意,疯狂地压榨自己,看我的眼睛里目光永远都是纯澈而炽烈的。看他被申公豹骂得狗血喷头,都不会还一句嘴。看他对申公豹屈膝跪下。明知道申公豹的计划,只是为了让他去送死,才好让我有发动战争的理由。明知道我当时抱到的是一团藕粉,但却亲眼看到他在我怀里魂散天地。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满身都是针。藕粉做的身体,但针却根植在魂魄之中。看他疯了一样地开大,根本不顾虑藕粉做的身体是否崩坏。看他对哪吒的眷恋。看他去而复返,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我在那个时候,却只能利用他的身份,为我们所有人做挡手的衣服。是我让他那么绝望,去一片片撕下龙鳞,想要慢性凌迟致死。其实...他撕龙鳞的事情,我是自欺欺人地不知道。灵珠的气息再强盛,没有龙魂给撑着,给揽住,就是一团气。更何况,当初他的魂形都是靠我的心头血供养。当太乙来找到我的时候,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看着那张酷肖的脸,说实话,我提不起兴致来。你能想象你跟一团藕粉和合吗?然而,就是这样一张酷肖的脸,却有着很相像的性情,应该在轨道里的性情。后来,找到那一堆他撕扯下来的鳞片,太乙借着灵珠的特性,让他的魂形复原。与此同时,他身体里的龙族之力和灵珠之力终于势均力敌。那晚,我整整坐了一晚。你能想象,我需要为了让那份魂魄真正去掌控住那一份力量,跟他和合,用房中术以精元去填补吗?你能想象,我每每都要逼着自己提起兴致来,有多难受吗?每每看到他被折腾得奄奄一息,每每都是以晕过去告终,我更不知道我是什么心情。要不是通过‘混元太极’的偷天换日,我大概根本就是个炉鼎。他真的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才真的有了兴致,才真的想要跟他有长久。但封神榜始终都是个定时炸弹。最后,他自己选择自戕,填补天道的遁去其一,完善封神榜。我真的想不到,他会用这么惨烈的方式来做这么一件事。等待更是磨人。再次见到他,到底是该恨他,还是该不恨他,我不知道。但当我们再次紧密无间的时候,我发现确实是他,更是难说其间心情。这么几十年过下来,发泄有,温情有,平淡有,磋磨有。似乎所有的情绪起伏都被他给牵着走。心里,真的产生了疼这种感觉。若是如此,我这心还怎么硬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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