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后五十年。
立夏,蓬莱,行宫。
敖丙站在莲池边上,瞧着荷塘中,绿油油一片,顿觉舒畅。
手上,则细致地用紫毫描摹这荷塘的清凉。
敖光背着手,来到人身后,看人画:“画得不错。”
敖丙略略扬眉:“还以为你要生气,或者酿醋呢~”
敖光轻轻拍拍小龙崽子的小屁屁:“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敖丙耳尖窜过一抹红:“难道我不该有这种猜想吗?”
敖光轻轻戳戳人的脑袋,笑而不语。
日中,天气也变热。
敖丙收了画板,放在行宫,与敖光一道回了水晶宫。
夏日,这陆上的天气,除了早上能够好过点儿而外,从中午到晚上都又热又闷,还是水下好。
刚好算着午膳的时候回来。
用过膳,敖丙就拉着敖光去了御花园,那里有做好大概有个十年的秋千。
两人坐上去,敖丙就窝进敖光怀里。
敖光慢悠悠地晃着,把人抱稳,让人好好歇一会儿。
这失眠的问题是要好点了,但也没有完全的好。
换季的时候,就是整死过不去那个坎儿。
午时左右,天气热。
阳气旺于外而虚于内。
在海下,却刚好能够把这阳气给压回五脏六腑。
人会稍微安稳点。
给人做秋千,也是想着人睡不好,看这样晃晃悠悠的,能不能好点儿?
但这到底作用如何,还得看当时的情况。
今日倒是还好,竟然睡着了。
敖光看着怀里的小龙,还是在想着,人失眠的这个问题,能不能有别的解决方案?
这毛病都有七十年了。
再这么拖下去,都快成百年之疾了。
龙族的病,也是奇怪。
若是拖上了龙族的一岁,这病就难治得多。
相当于急性转慢性了。
再这么下去...
之前,也和章太医交换过意见,看到底能不能想别的办法。
但没别的办法。
他曾经还想通过施针的办法来做,章太医是断然拒绝了这个方案。
一者,是敖丙功体太强,一旦有一点排斥,下去的针要么会被直接给冻成冰碎掉,要么会被敖丙的气劲直接给振飞。
而敖丙中过‘穿心咒’,又对那种发挥不出功体的无能为力很痛恨。
这条路行不通。
二者,敖丙体寒,针下不到该有的穴位深度去。
三者,敖丙的肝病一直都不能好,这也就意味着失眠就会是常伴的毛病,无法根治。只能靠安神香和安神茶。
敖丙失眠,敖光也基本上为了看着人,无法合眼。
也是被折腾得够呛。
这一觉还算好。
敖丙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就跟敖光交换了一个清甜的吻。
敖丙从敖光怀里爬起来,心情似乎也还算不错。
按按敖光的膝盖:“父王,我去‘芳草庭’调香,晚膳就不回来吃了~”
敖光轻轻拍拍敖丙的背心:“去吧~早点回来~”
敖丙又亲了人一口,这才离去。
敖光看着人离去的背影,敛了敛眉。
这又是去找萧云松的吧?
这萧云松既然在调香上,出神入化,鬼斧神工,是否会比太医院更有办法对付敖丙这个失眠的毛病?
敖丙小憩一会儿,舒服了很多。
一溜烟儿就去‘芳草庭’了。
‘芳草庭’并不是一处售卖之所,而是萧云松的私人宅院。
敖丙和萧云松很熟,萧家的家丁见得,立刻就把敖丙迎进去,还热情地跟敖丙讲,这会儿家主正好在‘萝岳亭’喝茶呢。
敖丙对‘芳草庭’也很熟,拒绝了家丁的带路,直接一路去了‘萝岳亭’。
一瞧,确实人在喝茶。
但就那衣服,看得敖丙真的想给人穿好。
真的是...
袒胸露乳的。
有辱斯文。
敖丙抽出腰间的折扇,把玩着,拾级而上:“青天白日的,做这样的雅事,却是一副勾栏做派,你当真不错~”
萧云松瞥了一眼来人,手上给人倒茶,但却并不觉得如何:“我就是个俗人,你可别拿你爹那一套来给我框上~我可一没权,二没势的,不需要那么多规矩~”
轻笑:“就你俩,估摸着换个衣服,都是兵荒马乱的吧?”
放下茶壶,舒展身体:“哪像我,拽上一件穿着就是~舒坦~”
敖丙来到萧云松对面坐下,扇子放在桌上,端起茶盏,以袖掩面,浅尝。
掩面的手放下,欣赏着碧绿色的茶汤:“哟~这是花茶?竟是甜的?”
萧云松懒散地以手支头,靠着桌子:“半个月前,去采集香露的时候,发觉这‘江月令’煞是奇妙。这东西很梦幻,就像你家的‘幻霓阁’那边一样。但这东西,却是无色无味的。它可以食用。只要加一点点,无论是我以前调的那些香,还是这些茶,都会变得妙不可言。”
朝着敖丙扬扬眉:“你手里的,这就是普通的‘绿萝黛’,是不是觉得很不一样?”
敖丙再尝一口,点点头:“确实啊~味道是很美妙~”
萧云松提议:“听说那‘庆长春’有新戏了,要去听听不?”
敖丙还有些惊喜:“竟有新戏了?他们家都多久没新本子唱了?”
放下茶盏,拿起扇子:“走啊~还愣着干嘛?”
萧云松揉揉鼻子:“我就知道,一提这事儿,你就那么着急~”
缓下语气:“不过,还没到时间呢~再坐会儿~那边我的包厢一直都在呢~包你看个好儿~”
敖丙小脸一垮:“你这浑蛋!”
萧云松举手投降:“怪我没把话说清楚~”
敖丙瞪人一眼,却没再纠缠,反倒是问起:“是个什么本子?”
萧云松一手托腮:“这我还真不知道~听说是人家‘庆长春’的掌柜的,找那帮子文人给写的~高度保密呢~今儿,刚好是头座儿~你可刚好赶了个新鲜~”
敖丙心里升起了一抹期待。
时间差不多了,萧云松可是害怕被龙牙刀虎摸,还是去给换了身儿正经衣服,才陪敖丙去‘庆长春’。
一边走,两个也在一边商量着,晚饭吃什么。
萧云松说,那城东新开了家很有意思的餐馆儿,叫‘芭蕉雨’,味道还不错。
敖丙倒也想要尝个新鲜。
两人去了‘庆长春’的包厢落座。
就在二楼,刚好正对着戏台。
掌柜的瞧敖丙来了,那叫一个殷勤。
却拿给萧云松眼睛一瞪,没敢再来攀附。
敖丙还嗔怪:“你凶人家干嘛?他有想法,这多正常的事儿~说到底,就寻个庇护而已~这个么,我也不是给不起~”
萧云松翻了个白眼:“你这么痞,你爹知道吗?你还庇护呢~他们这些腌渍东西,可都是地头蛇~这腰啊,给权贵弯得越厉害,背地里绝对越是在骂娘,少跟这些腌渍玩意儿纠缠~”
敖丙看向萧云松,眉毛一挑:“你倒是挺了解这群腌渍的哈~”
萧云松无语:“你少来套话~我是好人~谢谢~”
有一些些郁闷:“不是~你爹没告诉过你,青楼都没有戏楼脏吗?”
敖丙撇嘴:“那你还喊我来~”
萧云松蔫儿了:“祖宗~你敢不敢再无理取闹一点~”
敖丙皱皱鼻子,没再理人。
正巧,这时楼下的经理也提着一口锣出来,咣咣一敲:“多谢各位‘庆长春’的戏友捧场嗷~今儿个,咱‘庆长春’要出一个新的戏本子——《金浮图》。好戏开始了~”
敖丙敛了敛眉。
浮图...
是说西方教的故事么?
暗暗的,敖丙掐指一算关于西方教的事。
事情大致脉络出来,敖丙在心头叹了口气。
幸好当时听了师父的话,否则,要是一直拿给元始这样心狠手辣的给压着,他还能有父王,夫君和龙族吗?
不过...
这通天是挺糟心的~
竟然拿给准提一忽悠,就有不少教众去投奔人家西方教了~
当真是不得人心啊~
好戏确实开始。
不过,这《金浮图》虽然说的是西方教的故事,却是一个戏说。
正当大家都给听得如痴如醉的时候,意外发生。
就在舞台上,戏班子里扮演‘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的两个主演被杀。
大厅之中慌乱成一片。
敖丙听戏的时候,也只是在意唱段和故事如何,可对那些戏子的表演并不在意。
都是闭眼靠着椅子听的。
却听得慌乱之声。
一惊,睁开眼。
就要弹起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萧云松却比敖丙警惕得多。
立刻就一手捂着敖丙的嘴,一手拽着敖丙躲去包厢一个隐蔽些的角落。
敖丙瞪人。
萧云松却皱紧了眉,摇摇头。
慌乱很快平息。
距离此处最近的衙门已经过来处理事情。
等着衙门的人来了,萧云松才松开手,带着敖丙来到椅子边坐下。
衙门的人该勘察现场的,勘察现场。
该问询的问询。
该尸检的尸检。
一切有条不紊。
敖丙不解:“你刚才那是在干嘛?”
萧云松不在意地喝口茶:“借你们道家一句话,当然是少沾染因果~之前就跟你说,这戏楼子可比青楼脏得多。能够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借着唱戏杀人,这得多大的仇啊~说不定的,这帮衙门能够来这么快,都很可能是因为你在这儿~你这身份,他们待会儿肯定会例行询问。你就说,你只是来听戏的,就得了~记得,推个一干二净就是了~少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沾染上。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掐算因果,但劝你一句,少弄这些东西~你看他们那帮子糟烂玩意儿,推算这个因果,推算那个因果,怎么不推算推算他阐教截教也有劫难的时候?因果要真能推算出来,那这世间生灵,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
撇撇嘴:“什么都拿给他们算出来了,那元始算出来他的徒孙都是天庭的反骨仔了吗?他这掌天道轮回,岂不就是一个笑话?那通天天天搁那儿有教无类,妖族也可通天,算出来他的截教要鸟兽散了吗?若当真什么因果都能算出来,他们又玩儿什么封神榜呢?要我说啊,就是痴人说梦~”
敖丙半垂下眼,眼底滑过一丝幽然。
许久,门还是被敲响。
萧云松应了一句:“进来。”
来者,就是衙门的人。
衙门的人一见那头紫色的头发,简直就是滑跪,拜伏:“参见王太子殿下~”
敖丙回过神来,极是淡定:“平身。”
然而,衙门的人哪儿敢啊?
都是跪着回话的:“启禀王太子殿下,‘庆长春’卷入一起命案之中,我等正在办理。”
其中一个道:“下官需要例行询问,请问王太子殿下可否看到了命案过程?”
敖丙冷下声音:“本宫只是来听戏的。”
衙门的人立刻再拜:“是是是~下官这就滚~这就滚~”
当真立刻就闪人。
大概胆子都被吓破了。
萧云松摇摇头:“看到没有?这就是对权势点头哈腰的狗~”
按按敖丙的肩:“相信我,这个案子绝对结案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甚至来说,你东宫那边都会被送上一份折子呢~”
敖丙看向萧云松,狐疑地打量着:“你怎么...我以前是真的没发现你,居然人情世故这么懂~”
萧云松大概是极为无奈的:“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那么一个好父亲?要谋略,有谋略。要胆识,有胆识。要武力,有武力。要权势,有权势。要钱财,有钱财。要修养,有修养。还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段,有身段儿。”
略略一耸肩:“我就出生在一个商人之家。天天的,就是算盘打过来打过去。上边儿,要讨好那些官人。下边儿,还得管着一堆人吃饭。我爹是个老道的商人,打点关系什么的,那都是轻车熟路得很。差不多算是管跟人打交道这一块儿的。我娘亲就管日常的运转那一块儿的。我们家有九个孩子。我排行老大。我爹娘都是商人,对教育这些的,也不是很在意。我也就去过学堂念过几年书,就跟着我爹去打点这些事情了。习惯了点头哈腰,习惯了推杯换盏。这些人打什么主意,有什么想法,在我眼前就跟裸奔似的。后来打仗嘛,他们就都走了。我传承了家里的手艺,但也孤身一人了。现在安定下来,靠着手艺赚点儿钱,能够吃穿不愁就行了。我也不想再看这些牛鬼蛇神了。我爹娘没什么可教我的,我能变成现在这样,成为活的香谱,全靠我自己。”
轻笑:“哪像你,生来就地位尊贵,谁都围着你打转?只有这些人小心翼翼你态度好不好的,哪有你谨小慎微的啊~你当然理解不了我们这样一脚踩在官场黑暗,一脚还踩在商场遭烂的人,是种什么感觉了~”
拍拍人的肩:“走走走~我们去吃饭~今天可一定要点‘芭蕉雨’他们家的‘绿蚁翠’~去去晦气~”
敖丙敛了心思,跟人出门。
刚到门口,就见得有警戒线。
但守卫的衙门人看到敖丙,那是呼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赶紧把警戒线捞起来,让敖丙出去。
来到‘芭蕉雨’,两人选了雅座。
这时,萧云松才笑出来:“今日幸好是和你一起来看戏,要不就这情况,我估计是吃不成饭了~”
敖丙浅浅叹了口气:“这才是众生百态,不是么?”
看向手中的‘绿蚁翠’:“你说得对,我是有个好父亲~所以么,被他各种护着,什么都看不到~自以为经历了各种风雨,但实际却嫩得很~”
萧云松放松地窝进椅子深处:“嗨~这人呐,各有命~你倒没必要介怀~”
敖丙轻勾嘴角:“给你的画,还需要再修缮一下~七天后,让人给你送来~”
萧云松笑笑:“好啊~最近我手里的香料可是齐活儿了,就等你的画了。我需要这个灵感~”
敖丙有些好奇:“你们竟也要灵感这东西?”
萧云松昂昂下巴:“那是当然~调香也是一门艺术~没有灵感,调出来的香,那就是死的,没有灵魂~你看你调的那个‘秋雨绵’就很好啊~我一闻就知道,肯定有故事~只是,我没心思去了解你的事儿~我跟你讲,好的香,绝对是有故事才能搞出来的~”
敖丙颔首:“那今晚就借你那里一用,我要调香~”
萧云松摸着下巴:“该不会要用醋吧?”
敖丙瞪人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饱餐一顿,敖丙跟着萧云松去了‘芳草庭’。
‘芳草庭’的后院是萧云松的工作基地。
九十九间房间,一个是专门用来调香的工作室,其他的全是各种香料提取物的储存。
萧云松就跟着敖丙去选原料。
但瞧人选的那些,脑中是真的有点打结:“你这到底要调什么香?怎么感觉很奇怪?”
敖丙神秘地笑笑:“我调出来,你不就知道了吗?别那么好奇嘛~”
萧云松首先警告一句:“先说好,你可别复原你爹的沉水龙涎香,那可是要杀头的~”
敖丙白人一眼:“天天都闻,调来干嘛?”
萧云松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可是真怕你要把我给送进龙牙刀之下~”
瞧着这萧云松跟摩昂同款的怂,敖丙十分无语。
继续选。
带着原料去了萧云松的工作室。
净手,净工具。
戴上面纱和护目镜。
仔细调香。
萧云松就抱臂站在一旁瞅着。
心头暗暗估量着成品的味道。
瞧敖丙那边收工,萧云松就忍不住要去闻了,却拿给敖丙按住脑门儿:“还没完,你慌什么?”
萧云松退回原位:“你不是都调好了吗?就差装瓶了~”
敖丙走到萧云松这工作室里,平时放酒的地方去,拿了一小罐回来:“当然还没完~”
打开酒塞,闻了闻。
是陈酿。
毫不犹豫地把酒灌进装着香的水晶盒中。
萧云松瞧着敖丙这操作,满脑袋问号。
待得灌满,敖丙把酒塞塞好,又把酒瓶放回原位。
拿起水晶棒将酒液和香搅拌均匀。
这才丢下一个三昧真火去。
酒液得到火,一下就往上蹿腾。
但火焰却只有一尺那么高,还是很难见到的,瑰丽的紫色火焰。
更奇异的是,这样的燃烧,并没有香味。
萧云松抱臂。
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是什么野路子?
敖丙看着那紫色的火焰,嘴角微勾。
火焰渐渐小了下去。
还有一寸的时候,变作了红色。
但也十分的艳丽。
火焰终是熄灭。
现在就连香液都变作了瑰丽的紫色透明状。
敖丙凑过去闻闻,会心一笑。
萧云松也凑过去闻了闻。
初时,是一种非常清淡的苦涩。
接着,是静水流深般的苦到甜的过度。
再接着,是清甜到厚重的醇。
最后,一切幻化成你侬我侬不见天。
萧云松的耳朵,脸,脖子都给红了:“我知道你结婚了,但你这...还嫌我穿衣服骚,我冤枉啊~”
敖丙挑了个方盒,将香液倒进去,又再加两滴定香剂和一些增稠剂,盖上盖子,使劲摇匀,放在桌上静置:“今年,我俩就结婚五十年了。人族说,这叫金婚。纵然这对龙族来说,也不过区区一眨眼的事儿。但增加一点乐趣,未尝不好~”
眉间,也不知是愁,还是甜:“你也知道,我这失眠是个老毛病了~一直都不见好~只要我一失眠,他就跟着要合不了眼,整宿整宿地耗~他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为了我这毛病,四海的太医院都要拿给他薅秃了~但这个毛病就好不了~其实,我早就不想喝安神茶了,根本就一点用都没有~但每次看到他亲手给我煮,亲手喂我,我还是只能喝下去~若是有个美妙的夜晚,我们不都能睡个好觉了吗?”
萧云松略一敛眉:“你那安神茶是不是都喝了快七十年了?”
敖丙苦笑:“对啊~一年下来,估计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喝~”
这下,萧云松是皱紧了眉:“你再这么喝下去,一者是要有耐药性,二者身体也肯定会出别的问题,三者你们龙族的病不能拖着超过一百年,否则更难治疗。”
将敖丙上下打量,怪道:“你这家伙儿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心思特别重,又特别喜欢往负面方向去想的家伙儿。不过,我看你这状态,也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你家那位一看就知道,绝对够宠你~但你居然失眠了那么长的时间,那些太医都没办法。”
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结一类的东西?”
敖丙一怔:“心结...”
不太好说:“我现在过得很好,没这方面的感觉。”
萧云松冒昧地抓过敖丙的手,将之掌心向上,搓揉几下敖丙手上大鱼际的位置。之后,将敖丙的手给仔细看看,又摸上敖丙的脉。但似乎这样并不能做出有效的判断。又从怀里摸出了金丝来,往敖丙的手腕上一缠,身体两侧的章门穴,以及膻中,命门,神阙,关元,气海等穴位一摁。静待片刻后,将金丝收回。
一脸沉重。
敖丙奇怪地看着萧云松:“你该不会也行医吧?”
萧云松一眼给人横过去:“不行医,没证~”
敖丙揉揉手腕:“那你在做什么?”
萧云松往工作台上一窜,坐下来,踢脚脚:“这药毒香,是一家。你们太医院里的那些太医都是正统培养的,也不会有人教他们怎么用毒。我是僧帽水母,天生就是毒。我的天敌就是肝。因为我制毒,它解毒。我得比它更狠,才能征服它。你刚才选的好几款香氛,都是我培育的毒物,再将制好的香氛灌进去,让这些毒物啃咬撕扯,自相残杀,得到毒香。这种香,只能搭配好了,才出不了人命。只可惜,你用火给我一把撩了~放心~你手里的没毒了~失眠这东西,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病,但就是很磨人。更别说,你这都几十年了。你跟我说,你没什么心结。但我探过之后发觉,你有肝方面的毛病。这算是你这失眠产生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其实是你的肝经基本上都是淤堵的。你身子一直都很差,那些太医根本不敢给你下重药。那种温温和和的药,确实能够改善你的情况,但太弱了。你冬日里有饮酒的习惯,这倒还算好。你本来这血脉就淤堵得厉害,有促进血脉融通的,倒是更好。你每每喝了酒,都有那种觉得舒坦的感觉。那就是血脉融通之后,正常的感觉。但如此一来,问题就回归到了,你的肝经为什么会淤堵?据我跟你交往的感觉来说,你挺爱多想的,而且都是负面方向的。你又很不爱跟别人表达你的情绪,总是去压着。但这样,你往往习惯成自然。再大的事情,落到你那儿,都是——也不过如此。但那实际上是,事情很大条,会让你焦虑,自责,想很多。你思想包袱很重。像你这样,肝经不淤堵才怪。”
跳下地去,来到敖丙面前,拍拍人的肩:“你相信我,你心里绝对还有个很大的结。你得把这个结打开了,你那肝经的淤堵,就会阻力小很多。以后,他们这些太医再给你用针对你具体体质的药的时候,效果就会好不少。情事也好,酒也好,那也就只有一时一刻的解脱。过了那个时候,你这问题照样还摆在那儿。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我觉得,你其实可以和你父王聊聊。他所经历过的事情,比你多得多。很多事,在你那儿是过不去的坎儿。在他那儿,则是曾经是。你们多聊聊,总会更好一些。”
敖丙低下头,拿过桌上的方瓶:“好吧~我回去好好想想~”
萧云松揽过人的肩,送人离开。
直到都看不见人的背影了,才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大概知道,其实那些太医都知道敖丙的问题在哪儿,但面对现在这样的两大杀神,还都掌控着太医院的命运,哪个敢说实话?
再说,这敖丙的身子骨说是神仙体,但在升仙以前本来身子就弱,经历那么大的波折,能够好到哪儿去?
必须得靠各种天材地宝给养着。
不过,大王有的是钱,养一个敖丙还是养得起的~
萧云松摇摇头,回了屋。
***
敖丙回到水晶宫的时候,正好碰到蓝毅。
蓝毅跟敖丙说,敖光都已经回寝宫了,应该在看书。
敖丙心下一计量,让蓝毅安排沐浴,直接去了浴房。
打理好,还吃了夜宵,才去了更衣间,将带回来的香液涂在耳后,发尾。
放下香液。
转了一圈。
那旖旎的香味也散开。
敖丙化作一条小龙,游进寝殿,冲着敖光的脖子一搭,尾巴还不安分地扫着敖光手中的书,对这书探头探脑的:“在看什么呢?”
敖光反手摸摸敖丙的鬃毛:“没看什么~就一本讲书法的书~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敖丙轻笑:“跟云松听戏去了~又在他那儿玩了会儿~”
敖光把书合上,偏头吻了吻敖丙的龙角:“在这儿等等父王~父王去给你煮茶~”
敖丙就赖在敖光脖子上了:“不~父王就这样去~”
敖光宠溺地笑笑,当真就这样下床,把书放在床头,带着敖丙去茶室。
取了太医院包好的安神茶,端坐在茶桌旁,认真而严肃地取水,生火,伸手,试温度。温度合适,这才将安神茶放进去。小心地控制着风门,让火开到最小。让最小的火,慢慢烹煮。
敖丙尾巴伸长,将人的腰一卷,尾巴尖儿却搭在人大腿上:“父王,去岸上的海族很多吗?居然我今天还能听到西方教的本子呢~差点把我给吓个半死~”
敖光揉着人的脑袋,淡笑:“你次次都陪我上朝,是去睡大觉的?”
敖丙撇撇嘴:“你总逗我,我听个鬼啊~”
敖光轻轻敲了人鼻梁一记:“不许讲脏话~”
敖丙皱皱鼻子,没反驳。
敖光继续揉着人的脑袋:“你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去问兵部尚书就是了。守城门的,都是他的麾下。每日出城进城的情况,他们那边都有个情况概要。”
敖丙哼哼:“懒得去~就一时有点好奇~”
敖光似乎起了兴致:“戏文怎么编排的?”
敖丙耷拉下脑袋:“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反对戏说,还觉得戏说挺有趣的。但就觉得跟实际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听着过于玄乎,反倒有些觉得怪诞了。写本子的,感觉似乎是在为西方教鸣冤一般。说什么,西边极乐世界乐开怀什么的。但...这西方教...”
敖光轻轻捂住了敖丙的嘴:“这是你元始师兄种下的因果,与我们无关。这些东西,大家就听个乐呵,无需认真。”
敖丙了然。
敖光也松开手。
敖丙看向敖光:“父王,你怎么看待西方教?”
敖光拿起茶壶,将煎好的第一剂药倒出:“不是很了解,不知道怎么评价。”
给茶壶加水,继续再煮。
敖丙眨眨眼,又继续耷拉着脑袋。
敖光用手背托起敖丙的下巴:“你这小脑瓜儿怎么这么活跃?都这么晚了,还能这么乱想呢~”
敖丙叹了口气:“可能是今天小憩了一会儿吧~一想到算出的西方教的事情,再跟那戏说对比,忍不住地就会想挺多~”
用下巴蹭了蹭敖光的手背:“父王,我并不觉得西方教的思想适合于海族。海族本多数都是妖族,若这些东西听多了,我担心会出问题。今日去听戏,竟然还遇到命案。那两个扮演‘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的戏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我和云松在二楼的包厢里,没看见具体的过程。在衙役来问的时候,我也按照云松说的,我只是来听戏的,这样来回答。无论最后追凶的答案是什么,我觉得此事都不得不察。”
敖光好整以暇:“你有什么想法?”
敖丙敛敛眉:“虽然这是个消遣,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接引和准提可是从通天师兄手里薅了不少的教众走。通天师兄手里的,好些都是妖族的二三代徒弟。且这西方教还降服了孔宣这个奇葩。我是觉得,如果在海族宣扬他们西方的极乐观点,会影响到海族的发展。目前,海族其实都还处在那个物种近乎灭绝的状态中。如若天天在那里极乐登天,岂不是根本就会无心生产,在那里躺平?如若天天都在那里世间净土周遭污浊,岂不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之上?如若天天都在那里六根清净,岂不是我海族再无绵延?”
抿了抿唇:“虽然我并不喜欢元始师兄,也觉得申公豹那样实在有病,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宣扬阶梯的理念。这样,有了**的驱使,海族有了方向和目标,才有大家的未来。”
敖光心中升腾起一些好奇:“那你打算怎么做?”
敖丙想了想,道:“以牙还牙呀~”
抿了下唇,眉眼间透着沉重:“这件事,其实可大可小。大,可以上升为文字狱。小,可以下降为劣币驱逐良币。”
看向敖光:“父王,我觉得,还是劣币驱逐良币更好一些。文字狱这东西过于无理取闹了些。”
敖光取过茶壶,将第二次煎好的药倒出。
再取水,煮第三次。
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轻点两下:“这个事情,倒是不急。可以等一下衙门那边的汇报。看看到底杀人是出于怎样的动机,还有这些话本子是从哪儿流传出来的。戏班子要唱戏,肯定有个排演练习的过程。当你能够见到这一出戏的时候,事情早就已经开始了。”
敖丙语气有些复杂:“我是真的有点担心,是不是又有人对海族有想法了?这些年来,财政税收看着在增长,大家的日子也过得很好。这样的日子是大家以前都不敢想的。要是又被破坏,这多糟糕。”
敖光轻笑着拍拍小龙崽子的脑袋:“天道都在这儿,祖龙之魂都在这儿,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敖丙瞪人一眼:“要真是如此,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敖光取了茶壶,将第三次煎好的药倒出。
又拿过瓷勺,将三次的药液搅拌均匀。
偏头蹭蹭人:“好了~变回来,该喝药了~”
敖丙乖巧地滑到敖光怀里。
等人投喂。
喝过安神茶之后,敖光将人抱回寝宫,躺上床,将被子拉过来掩好。
准备抱着人歇息。
但敖丙却觉得怪极了。
这香味是失效了?
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人连呼吸都没变?
敖丙凑上前去,用鼻尖蹭蹭敖光的鼻尖:“父王,我出去那么久,你都不想我吗?”
敖光无奈:“不许勾引我~你最近都在失眠,对身体不好~”
敖丙瞬间明白过来。
根本不是他配的香没有效果,而是有人在一直念‘冰心诀’呢~
但他今晚就要~
整个人直接缠上去。
不讲武德地扒人衣服。
敖光真的拿这样的小浑蛋实在没办法。
那种香都能调出来折磨他~
他是把这欲念压了又压,压了又压。
就想着人失眠,胃口不好,身子不爽。
但...
要命~~~
敖丙的反叛精神自来是相当的好。
好到把自己给折腾晕过去。
敖光瞅着这床单上的几丝非常浅淡的血迹,无语至极。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被动入睡的方式了。
只能是收拾残局。
翌日。
敖丙还在睡,敖光给人抹了药之后,也没打扰。
去了紫薇宫,招来兵部专管信息安全的专员,询问情况。
也招来兵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商讨几番。
还把国相也招去问了问情况。
心头有了数,也就回水晶宫了。
投喂人,照顾人,给人抹药。
成了日常。
不过,似乎这样也确实要好些。
至少人是能睡着的。
也比整宿整宿地烙饼要强一些。
敖光也索性在寝宫陪着人,找了书来看,消磨时间。
大概这失眠的破毛病是身体都被动休息了,还能出来捣乱的。
三天时间,敖丙就醒了。
醒来就看见人在他身边看书。
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踢人。
敖光顺手把书放下,生生挨了那么一下:“又胡闹什么?有你这么霸王硬上弓的?一句劝不听?”
敖丙呲牙:“你要自觉,我至于?”
爬起来就跨坐在敖光腿上,扣着人的后脑,就来个风卷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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