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梽尘是被一种异样的寂静惊醒的。
凌晨三点零七分,他猛地睁开眼,身侧的床铺空荡荡的,只有几缕茶红色的长发缠绕在枕间,像干涸的血迹。
画室的门缝下渗出一线蓝光。
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顺着脚底直窜上脊背。
推开门时,松节油的气味混着某种铁锈般的腥甜扑面而来——
汀逐南背对着他站在画架前,茶红色的长发完全散开,发尾垂落在腰际,像一道凝固的火焰。
他左手握着调色刀,刀刃上沾满新鲜的镉红,右手食指指尖正在滴血,殷红的血珠坠落在画布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蚺冰》已经完全变了。
原本厚重的冰层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中央的蟒蛇探出半个身躯,鳞片上覆着晶莹的冰晶,每一片都折射出诡异的光。
蛇眼是两颗冻住的蓝莓,表皮皲裂,渗出紫黑色的汁液,像在流泪。
最骇人的是蛇信——那是从汀逐南指尖延伸出的一道真实血迹,细长鲜红,在画布上蜿蜒成一道刺目的红线。
"南南......"
汀逐南缓缓转身。
他的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颜料粉末,浅褐色的眼瞳清澈得可怕,嘴角却带着孩童般的笑意。
鲜血顺着他的食指往下淌,在亚麻衬衫的衣摆晕开一朵小小的红花。
"尘。"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冰化了。"
谢梽尘的视野突然模糊。
他看见汀逐南脚边散落着八块融化的冰,每一块里都冻着腐烂到不同阶段的蓝莓;看见画架旁那本被血染红的日历,过去三年的日期都被打了叉,唯独今天画着一个完整的圆;看见汀逐南左手腕内侧的旧伤疤上,新鲜的血液正缓缓凝结成蛇鳞的形状。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汀逐南的身体冰凉得像刚从冰层里挖出来,却在接触的瞬间剧烈颤抖起来。
"我知道。"
谢梽尘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掌心紧紧贴住汀逐南的后心,"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天。"
汀逐南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沾满颜料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谢梽尘背上,在黑色睡袍留下一个血色的掌印。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雨声淹没了他几不可闻的呜咽。
在画布角落,未干的镉红颜料正缓缓流淌,勾勒出一行歪斜的小字:
"蚺蛇醒了。"
谢梽尘把脸埋进汀逐南的颈窝,尝到咸涩的泪水。
他的艺术家。
终于醒了。
他分不清这是汀逐南的,还是自己的。三年来积攒的所有疲惫、担忧和隐忍,在这一刻突然决堤。
他的。
艺术家。
那个在雷雨天裹着羊毛毯发抖的艺术家。
那个用腐烂水果记录时间的艺术家。
那个在画布上刻满"不要走"的艺术家。
终于。
谢梽尘的指尖颤抖着抚过汀逐南的后背,感受到布料下凸起的脊椎骨节。
太瘦了,这三年来他都没能养胖这个人。
但此刻掌下的心跳如此真实,一下一下,像冬眠苏醒的蛇在舒展身体。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汀逐南时,那个在画室里独自起舞的疯子。
茶红色的长发沾着颜料,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琥珀。那时的汀逐南眼里只有画,只有那条被冰封的蚺蛇。
而现在...
"尘。"汀逐南的声音闷在他肩头,带着久违的清明,"你的心跳好吵。"
谢梽尘突然笑了,笑声混着哽咽。他把人搂得更紧,像是要把这三年的等待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他的艺术家醒了。
他的蚺蛇结束了冬眠。
这就够了。
窗外的雨声渐歇,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素银戒指闪着微光,内侧刻着的"N"和"C"紧紧挨在一起。
余生还长,足够他陪着这条蛇慢慢蜕去旧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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