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妙去找徐蚀言的时候,靳蛰正从休息室走出来。瘦小的中年男人看到她,对她友善柔和地说道:“来找徐蚀言?他在里面休息呢,每次唱完歌都喉咙不舒服,要吃润喉片缓一会儿。”
舒妙点头:“谢谢……额,阿舅。”
靳蛰笑了一下,脚步一轻一重地往外走去。
走进休息室时,徐蚀言正靠在长桌边,侧头看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目光最先落到的,是少女脑袋上的花环。
乌黑微卷的长发被散开,红色的玫瑰与莹润白皙的皮肤互相映衬,显出比平日更甚的艳色。
发觉徐蚀言在打量自己脑袋上的花环,舒妙抬手摸了摸,问道:“好看吗?”
“还可以。”
啧,真是平淡的回答。
刚才在洗手间戴上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觉得很满意来着。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徐蚀言先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过来后台了,可能是唱歌结束后,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酒吧,还没有人陪她一起喝酒,实在无聊,所以最后就干脆来后台找他。
舒妙想了想,询问:“刚才出去的那个小个子大叔,真的是这家店的老板,而且还是你远房的舅舅?”
“对。”徐蚀言垂眸,淡淡回答,“我搬来这个城市后,有什么事一般是他在关照我。”
舒妙疑惑:“你父母没陪你一起来这边吗?”
室内的氛围似乎诡异地静默了几秒,就在舒妙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时,徐蚀言淡淡道:“嗯,他们不在这里。”
“难道你平时都是一个人住?”
“有什么问题?”
“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奇怪,有什么家庭会把一个高三生单独扔在一个城市自生自灭?
不过徐蚀言成绩这么好,可能他父母也确实不需要操心吧。
“……说起来,你舅还真是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
“远房亲戚不像才正常吧。”
倒也是。
徐蚀言突然直起身往外走去,舒妙愣了下,跟上去:“你去哪?”
“看你没话找话,估计很无聊,我送你出去吧,你该回家了。”
她是很无聊,所以才跑后台来找他聊天,结果他居然直接让她回家?
“喂,我今天可是花了八万八,怎么着你陪我聊聊天还是可以的吧?”
徐蚀言冷笑:“本店没有这项服务,你可以去其他夜店看看。”
“你就这么和给你花钱的金主说话吗?”
“金主?”徐蚀言停下脚步,侧身打量舒妙,有些不屑,“八万八就能当金主,那我的金主也有点太多了。”
“……”
行,你行情好你牛皮。
其实舒妙本来还想要问问为什么把花环抛给她,还唱那首歌的,但看情况,大约问了也白问,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回答,最好也就是说在回馈八万八。
还不如不问。
舒妙无声骂骂咧咧地跟着徐蚀言从酒吧后门离开,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子就是大路,他拿出手机叫了辆车——舒妙恶意地想,至少他还知道送八万八小金主回家不应该让她自己花钱打车。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徐蚀言淡淡道:“舒家住在城东最大的别墅区,这在明礼有谁不知道吗?”
舒妙觉得徐蚀言似乎心情不太好,隐约能感到他似乎有些烦躁。
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也没惹他吧?
……也不好说,就像之前,她也没怎么惹过他,他照样对她恶意满满。
还是刚才在后台发生了什么吗?似乎她来找徐蚀言之前,靳蛰和他刚聊完什么。
舒妙联想到自己的情况,心想徐蚀言的父母不在身边,估计管教他的就是这个远房阿舅了,长辈对晚辈能说出什么好听话来?
车来了,徐蚀言随手帮舒妙打开车门,却发现舒妙还在原地想着什么。
“喂,上车了。”
舒妙回过神,看向正站在车门边的少年。
“徐蚀言。”
徐蚀言疑惑转头看向她,少女上前一步,伸手贴上他的发顶。
徐蚀言愣了一下。
舒妙很快就回退了一步,手心摊开,原来是一条彩带——刚才他在台上唱歌时,舞台安排的效果炸开时留在他头发上的残留物。
舒妙笑眯眯说道:“谢谢你今天唱了我喜欢的歌,还把好看的花环留给我。”
说完她把手里的彩带扔到了一旁,然后脚步轻快地坐到了出租车上。
车门关上,车窗滑下,舒妙冲他摇了摇手:“虽然你态度总是很糟糕,不过今晚我过得还算愉快,拜拜啦,下周学校见。”
车辆很快驶离,徐蚀言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地上那条舒妙从他发间取下的彩条。
他看了很久很久,晦暗的眼神中似有什么在挣扎。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舒妙发现,徐蚀言似乎比上半学期变得更不爱说话了。
其实原本她以为两人关系稍微走近了一点点的,虽然他们也不能说关系多好,他甚至还有点讨厌她,但总归也是互相知道秘密互相威胁过互相给对方花过钱的敌蜜关系。
现在这样突然疏离,搞得舒妙想再找他帮她补补课都不太好开口了。
毕竟对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一双看不见自己的眼睛,人真的很难说话。
和古怪同桌的古怪关系暂且不提,下半学期的学业任务变得更沉重了,大考开始每月一次,毕竟哪怕明礼高中出了名的以素质教育而非填鸭教育为主,但面对高考压力,再有素质的老师也会焦虑。
甚至不少学生也认同经常性考试的合理性。
太经常的考试和排名,让舒妙都不太敢松懈了,生怕再和运动会那两周似的,毕竟以这种频率的考试,可不得稍微跟不上点进度就很快会被发现。
繁忙的学业让时间过得异常快,一眨眼两个多月过去了,江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高三生们也迎来了高三上半学期的期末考。
考试结束,虽然高三生的寒假很短,只有两周时间,但到底是高考进入冲刺前的最后一个还算长的喘息窗口,所以大家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班里不少人考完试以后收拾了书包和舒妙打招呼告别:“妙妙,年后见啦!”
舒妙依旧维持着完美女神的假面,一一和所有人告别,然后才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书包,整理需要带回家的作业。
时间拖着拖着,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个人,除了磨叽的舒妙,也就是她那位八风不动看着闲书的古怪同桌了。
大概是看舒妙整理了老半天还没整理好,徐蚀言终于放下书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立刻就被舒妙捕捉到了,然后冲他道:“喂,徐蚀言,都要放假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和我告个别?”
徐蚀言大概觉得她很无聊,重新转回头看书去了:“我不是“完美舒妙教”的教徒。”
“……”
舒妙终于忍不住了,干脆把徐蚀言在看的书抽掉:“为什么你这两个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徐蚀言撇了一眼被舒妙拿走的那本货币学,反问舒妙:“我对你一向只有两种态度,还是你更喜欢另一种?”
冷淡或恶意。
舒妙静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了?你希望我喜欢你吗?”
舒妙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了。
作为一个被严格教育大的、很早就被告知世界残酷性的二代,舒妙其实并不在意有人讨厌她,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被讨厌也是一种价值。
所以其实先前舒妙并不怎么在意徐蚀言讨厌自己的。
那现在呢?
——当然也不在意。
“我无所谓,喜欢我的人这么多,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要紧?”
舒妙把抽走的书还给徐蚀言,终于快速地整理好了书包,然后背着书包离开教室。
走出教室门,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瞥了一眼,空荡荡的教室里,少年依旧安静坐在座位上看书,似乎与整个世界毫无联系。
其实她刚才一直磨磨唧唧,是想找机会要徐蚀言的微信号的。
整个班级那么多同学,她唯独没有徐蚀言的微信号。
这样过年群发祝福消息时都会觉得缺了一块了。
可再一想,她为什么要给讨厌自己的人发新年祝福?
舒妙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楼梯走去。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徐蚀言放下了手里的书,看向窗外,刚刚离开的人正好从教学楼走出,往学校大门走去。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回家。
他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只隔了一条街,是父母年轻时在江城住过的旧房子,因为楼龄太老,所以后来带着年幼的他搬离江城后一直没能转手卖出去,留到了现在。
他转学到明礼高中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房子只有五十平,有两个小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小厨房,和一个洗手间。
徐蚀言放下书包后,先去了那间被改为储藏间的卧室,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不透。
打开暖黄色的灯,室内整体的装修都很陈旧。左手边是一个矮柜,矮柜上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而右手边则是一张小小的沙发。
徐蚀言很小的时候留有的记忆,就是父亲抱着他坐在小沙发上,字正腔圆地给他念报纸上的新闻,母亲端着一小碗刚煮好的豆腐羹,喂他一口问他味道怎么样。
他感到很疲惫,整个人躺在沙发上,沙发太小,于是只得蜷缩成一团。
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多年前的一幕,是他救了落水的人,被镇里表彰,父亲和母亲看着他的奖状,高兴说自己的儿子正义又善良,不亏是他们这对警察夫妇的孩子。
可一转眼,眼前却又变作了暴雨、大风、以及燃烧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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