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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节:众生相

(一)

《陈三五娘》的剧本像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又诱人。洪班主捧着它,兴奋劲儿没持续多久,就被现实的冷水浇了个透心凉——洪家戏班早散了架!当年的角儿、师傅,如今散落四方,生计窘迫,心气儿也散了。

“角儿!钱!这两样,比登天还难!”洪班主在院子里踱步,烟卷(这次是真烟叶碎末掺玉米须)烧得滋滋响,眉头锁成了“川”字。

找角儿,首当其冲是老师傅。能教《陈三五娘》这套老玩意的,方圆百里扒拉个遍,就剩同安的蔡东石——老蔡了。老蔡五十出头,在梨园行里算“年轻力壮”。为啥?家累重!几个半大小子张着嘴等饭吃,逼得他不得不“胆肥”。其他老师傅?要么七老八十踢不动腿,要么被早年的风浪吓破了胆,门都敲不开。

“老蔡是根定海神针,必须请来!”洪班主拍板。老蔡也不含糊,蹬上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成了“星探”。新店镇周边几十个村子,哪个村藏着能唱老旦的婆子,哪个村有嗓子清亮的后生仔,他门儿清。一家家寻访,托人带话,风里雨里,硬是把散落的“沙子”一点点往回拢。有的老戏骨听说洪家班要重振旗鼓,自己个儿就寻摸上门了,眼神里带着久违的光。

人来了,嘴也得喂饱。十几号人,排练一个月,光是嚼谷就是座山!负责戏班钱袋子的阿松,洪班主的贤内助兼“财政部长”,这两天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眉头皱得比洪班主还深。

“钱!钱!钱!真是要了命了!”阿松对着空荡荡的钱匣子叹气。这年月,谁家有余粮?可戏班要开张,光靠“管饱”的许诺不够,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真金白银?她是个精明的女人,算盘珠子在心里拨得比谁都清。“当家的,人我给你想法子聚,可这钱窟窿,得你自己想法子填!总不能让我变戏法变出来吧?”她冲洪班主抱怨,语气里透着无奈,但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仿佛在掂量丈夫这“复兴大业”到底值多少斤两。

洪班主看着院子里聚拢来的几张熟面孔:二妹洪秀秀,老蔡带出的徒弟潘泉(20岁,天生的丑角料),秀秀的徒弟林跃进(17岁,一身腱子肉的武生)。潘泉个子小,机灵,一张嘴能逗翻全场;林跃进壮实,能喝酒,筋斗翻得又高又飘,一张八仙桌的方寸之地,他能旋出花来。

“泉仔功夫还在,跃进也是好苗子,童子功没丢!”老蔡欣慰地点评。林跃进憨憨一笑,眼神却不由自主瞟向角落里的高个身影——陈柿子。潘泉则嬉皮笑脸地凑到正懒洋洋靠着廊柱的洪胜男身边:“胜男姐,喝水不?”

洪胜男,洪班主的二女儿,也是戏班里的“异类”。她没正经学过几天戏,却是个天生的学霸,靠着自学和老校长的指点,肚子里装满了高中课本。在戏班这群大多不识几个大字的“野孩子”里,她像只高贵的鹤,被尊称为“小老师”。此刻,她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挥挥手:“一边儿去,热着呢。”

阿松看着这场景,心里盘算更深了:潘泉喜欢胜男,林跃进暗恋柿子……年轻人的心思她门儿清。可眼下,这些情愫都得为“钱”字让路。

(二)

南村头有一座旧时的礼堂,那是洪家班的曾经的训练场,也是村里人红白事的活动场,礼堂前有一个红土碾压成的小操场,那是村民休闲聚会的游乐场。

几个**岁模样的小孩在门厅里做着游戏,一边相互击掌一边念着一首童谣:

“天黑黑,要落雨,海龙王,要娶某(妻);

龟吹萧,鳖打鼓,田鸡扛轿目吐吐,蜻蜓举旗叫辛苦,火萤担灯来照路,老鼠沿路打锣鼓;

为着海龙王卜(要)娶某,鱼虾水卒真辛苦。”

礼堂的样子像个 “吕”字。前面是门厅,有四根大圆柱,大圆柱柱顶着上边的一间屋子,屋子的正面有一个像广告牌的牌坊。牌坊的中间是个圆形的maozhx的老年像,上边写着“敬祝maozhx万寿无疆”,像的正下方是“1970.5”,两头各是两只白鸽在两头叼着一个灯笼。牌坊下边的圆柱子的横梁上写着“maozhx思想大学校吕塘大队林边分校”,两侧是一副很不对称的对联“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maozd思想”。四个圆柱子从右到左分别写着“努力学习maozd思想”、“热情宣传maozd思想”、“勇敢捍卫maozd思想”、“忠实执行maozd思想”

门厅的左侧是个游廊,有四根方形的石柱子。从门厅进入大门,礼堂的屋顶是6个木头三脚架一字排开撑起来的,地面也就300平米左右。

门厅两侧各有两间小房子,左手边的小房子前一个木质小楼梯直直伸到二楼,打个折进入屋顶阳台上的四个品字形阁楼,品字形的中心还有个小露台,就在牌坊后边。

洪家戏班的所有的家伙事都收藏着这几个阁楼里。

清理林边村大礼堂的阁楼,灰尘呛得人直咳嗽。昔日的行头、道具,蒙着厚厚的灰,夹杂着老鼠屎和蛛网。角落里,一面褪色的锦旗耷拉着——“洪家班技艺双馨”。

“脏死了!扔了吧!”洪秀秀——班主的二妹,脾气火爆——抓起那破布就想往外甩。

“别!”阿松的小女儿洪胜男眼疾手快抢过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洗洗还能挂!这是洪家班的魂儿!”她捧着锦旗噔噔噔跑下楼去洗。

“查某囝(丫头)!有那闲工夫,过来擦擦这破架子!”秀秀气得跺脚,把手里一块脏布狠狠摔在架子上,“这鬼地方!明天准得长一身痱子!夭寿哦!”

阿松一边麻利地擦拭,一边叹道:“干活吧,秀秀。不把这些‘破烂’拾掇出来,哪来的新台子唱新戏?你哥他心里苦,洪家班要是真断在他手里,他这辈子都过不去那道坎。”

“哼!死要面子活受罪!”秀秀嘴上不饶人,动作却没停,“嫂子,你就真不愁?这钱从哪儿来?天天睁眼就是十几张嘴等着喂!”

“愁!怎么不愁?我梦里都在数钱!”阿松手下不停,声音却压低了,“可再难,也得把你哥这口气撑起来。他要是倒了,咱这个家……也就真散了。”这话说得实在,戳中了秀秀的心窝子,她撇撇嘴,不再吭声。

清理完毕,阿松带着秀秀、胜男,还有胜男的闺蜜——那个美丽得惊人的哑巴女孩陈柿子,去镇上采买做练功服的布料。

新店镇就两条破败的街,交叉成个“十”字。十字路口挤满了人,布店、粮油店生意最好。店里,一种蓝底白碎花的“的确凉”布料成了抢手货,姑娘们眼巴巴瞅着,梦想着一条新裙子。

阿松目不斜视,直奔最便宜、最厚实的黑棉布。“黑的,耐脏耐磨,经得起摔打!”她斩钉截铁。秀秀留恋地摸了摸那光滑的“的确凉”,被阿松一把拽开:“看啥?那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在刀刃上!”

胜男懒洋洋地靠着柜台,忽然问:“阿姆,听说新剧本是个知青写的?清华的高材生?”

“嗯,还是个‘□□’。”阿松头也不抬地跟售货员讨价还价。

“嘁,‘□□’?这年头谁还稀罕这名头?没点新意。”胜男嗤笑一声,带着点玩世不恭。

“你懂个屁!”阿松猛地回头,眼神凌厉,“这名头能压死人!小丫头片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别学你姐那个没脑子的!”她指的是几年前跟人私奔的大女儿。

“关我屁事!”胜男翻了个白眼,腰肢一扭,转向别处,“有气找她撒去!”

“那知青……到底犯啥事了?”秀秀好奇地问。

“谁知道?听说是北京城啥‘四五运动’闹的。”阿松含糊其辞,心思全在布料的价格上。

接着去西街五金店。这里成了陈柿子的主场。她要买电线、插头、灯泡,最贵的是那把焊枪。五十块!阿松心疼得直抽抽,但想到柿子能用这些做出精美的头饰,还能当戏班的电工,又硬生生忍住了。

哑巴少女陈柿子,护林员收养的孤女,被阿松发掘出惊人的天赋:心灵手巧,会画画(化妆)、会捏泥人(道具)、会裁剪,跟五金店师傅学了点皮毛,竟能焊出精巧的头饰!她专注地挑选着零件,长长的睫毛垂落,侧脸美得像一幅画。店里的人都看呆了。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阿松叉腰,像个护崽的母鸡,冲着看傻眼的老板吼。

老板回过神,讪笑:“哎哟大姐,不好意思!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还是……还是个哑巴电工?稀罕!真稀罕!”

“稀罕你个头!干你的活!”秀秀没好气地呛回去。

采购的重头戏在十字街北边的广场黑市。国营店粮票不够,只能来这里找不怕死的“个体户”。阿松是熟客,买的量大,小贩们抢着招呼她。很快,一百斤大米,一袋杂粮,还有油盐酱醋就买齐了。

“胜男、秀秀,你俩抬米!”阿松指挥。

“啊?这么重!”胜男不情愿地撅起嘴。

“少废话!干活!”阿松瞪眼。

秀秀骂骂咧咧地和胜男抬起扁担。陈柿子默默走到另一袋八十斤的杂粮前,轻松挑起,稳稳当当。她一米七三的个子,挑着担子走在前面,背影挺拔而沉默。

(三)

大礼堂成了临时的排练场和热闹的集市。排练的人因围观而卖力,围观的人因排练而哄笑。

最热闹的当属东北角。洪班主亲自操刀,训练八个演丫鬟的小姑娘。他吼声如雷,动作示范一丝不苟:

“甩出去——立定!腰板挺直!后背发力!一二——羞!(示范掩面含羞状)手臂抡圆了!走——转!胯收住!转手花——沉!再沉!扬手——控住!控住!眼神!眼神给我跟上!节奏!注意节奏!”汗水浸透了他的旧汗衫,声音嘶哑,眼神却亮得吓人。

东南角冷清些。一个中年师傅在训练林跃进演小生陈三。林跃进一身武生底子,演文绉绉的书生,总带着股别扭的英武气。

“精气神!提上来!定住!一二——看呐!(示范眼神)晃手——扇子拿稳喽!走——抬头!这边!慢——提气!一二——看!眼神聚光!慢——行礼!右手——左手——左右——左右——定!”林跃进学得认真,但围观者寥寥。假男人哪有真女人好看?

焦点中的焦点,是礼堂中央的洪胜男。她正跟着老师傅水婷学闺门旦五娘的做派。水婷经验老道,深知胜男天生媚骨,得往“雅”里收。

“掠眉——”水婷示范,身段如弱柳扶风,向西微倾成一道柔美的弧线,双手兰花指错落,东边轻掠,眼波流转间含羞带怯,端的是大家闺秀。

胜男依样画葫芦,腰肢软,眼波媚,动作是做了,可那骨子里的慵懒风情,让简单的“掠眉”也带上了几分勾人的意味。小伙子们看得眼睛发直。

“指——单指……双指……梳妆……整发……”水婷一个个动作抠,“笑要含蓄,抽泣要隐忍,哭要梨花带雨……害羞是低头收眼,哒哒,这叫含蓄!不是青楼女子那种回身留眼,大大方方抛媚眼!你是千金小姐!”

陈柿子不知何时下楼,静静站在一旁。她听不见,但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得无比专注。水婷示范的每一个含蓄动作,她都默默记下,甚至不自觉地模仿起来,然后冲着水婷比划着“好美”的手势,脸上是纯然欣赏的笑容。

水婷看着柿子,又爱又怜,对胜男叹道:“瞧瞧柿子这灵气!可惜了这副好模样好身段,要是能听见,学戏准是个名角儿!”

胜男耸耸肩,做了个夸张的鬼脸,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对水婷严格要求的不以为然。她天生就是这副懒洋洋又带点狐媚的调调,要她时刻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真是累得慌。

礼堂另一头,潘泉正耍着丑角的把戏,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几个武生和小喽啰翻着筋斗,砰砰的落地声引来阵阵喝彩。

老班主看着这逐渐活泛起来的场面,再看看角落里默默焊着头饰、对着一堆零件露出满足笑容的陈柿子,疲惫的心里终于注入一丝暖流。主角(胜男的花旦、潘泉的男配、秀秀的女配,还有被赶鸭子上架练小生的林跃进)算是凑齐了,可这戏台要搭起来,前路还长着呢。钱,依然像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阿松和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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