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天气炎热,年代久远的老教室里还在用着古老的电风扇,下课铃响起后,夏乏的学生们都打着哈欠走出教室。
“嗳,黎?,今晚咱们班搞活动,你参加不?”一个男生把教材往黎?桌上一拍,笑嘻嘻道:“隔壁班的校花也来。”
黎?把东西收拾好,微笑着点头:“下午回来早的话,就来。”
几人一起走出教室,此时的黎?五官已经长地更加硬朗,眉宇之间透露着柔和,好像能接纳世间的一切。
“哎,我都忘了你还要去给高中生补习。”那个男生挠挠头,突然想到什么,看一眼时间:“今天高考结束的日子吧。”
学校里和黎?走的近一些的同学都听说了黎?的家庭情况,对这些外人而言,他们觉着黎?就是美强惨的典例,父母死于一场车祸,弟弟纨绔不堪,为了不吃家里老本,每天都在繁重的学习之余还要外出打工,这样都可以考年级第一。
“对。”黎?自然不会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面色如常,感觉手中的手机正在震动,回答道:“我弟打电话来了,你们先走。”
此时,距离黎?高考结束已经四年,此时的天明正在师范读大二。
“哥。”天明的声音比四年前浑厚不少,他周围都是风声,好像在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
“我到叔叔阿姨这来了,你有什么要对他们说的吗?”
天明站在众多石碑中央,周围栽种着不少常绿的松树,而黎?父母的两座石碑正好被树的阴影遮盖,给天明带来一丝凉爽。
“没什么要说的。”黎?在电话那头道:“替我给他们倒杯酒吧。”
对于父母的过世,黎?内疚了四年,痛苦了四年,年轻的少年第一次意识到,当事故发生的当下,头脑是空白,巨大的悲伤和不安并未像电视剧里演的这么撕心裂肺,他只是一直在忙,忙着和警察交涉,忙着去保险公司,忙着办丧事,忙着应付天南海北过来悼念的亲戚,等一切尘埃落定,好像连悲伤的力气都被夺走了。
其他人的高考结束,或许是去游玩,或许是去学车,或许是提前熟悉填报志愿,而黎?的暑假,却陷入了长长的潮湿。
父母留下的东西都被他清理好放在了纸箱子里,可无意间看到冰箱上贴着便利贴的冰箱贴,就能看到母亲写给自己和天明的早餐注意事项。
他曾因为要脱离这种情绪,没日没夜地外出打工,不愿意回家。高考出成绩那天,他都遗忘了。
“哥,你是不是准备读研。”天明从无数的石碑旁走下楼梯:“你多回来看看吧,你上大学之后就没怎么回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天明开玩笑道:“你是不是长丑了啊,怕见到我自惭形愧?”
确实,黎?从大一开始就很少回家,学业是一方面,情感是另一方面,他自诩自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面对至亲的离去,只能不断地逃避。
怎么能不逃避?如果不是自己矫情要吃粤菜,父母就不会碰上骑摩托的精神病。那人真的是精神病吗?医院开出的结果是这么说的,这位造成他父母去世的罪魁祸首,竟然最终免于刑罚。
当年的黎?只会念书,法定程序鉴定结果出来后,他只感到了浓烈的气愤和深深的无力。
天明是这场事故的直接目击人,他到现在都不愿意吃内脏和带番茄的一切。
他的父母听说了这件事,也抽空回国看望天明和黎?,询问黎?愿不愿意和她们一起出国,在国外念书。
不光是黎?,连天明也拒绝了出国的建议,天明父母尊重黎?的想法,却无法接受天明的意气用事,他们和天明彻夜长谈了一晚,那一晚有争吵有哭泣,还有大吵大闹,最终,陷于平静,落到了相互理解。
天明的父母工作繁忙,第二天就回去了,自此之后他们每个月会给天明和黎?账上至少打三千块的生活费,但黎?丝毫没动过这笔钱,他选择用闲暇时间去给别人当家教。
高中生的空闲时间都差不多集中在中午、放学后还有周六日,在天明的软磨硬泡下,他只能给天明当起了全科补习老师,当然,是收费的,为了对得起这笔钱,也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每天都盯着天明学习,每次考试成绩他都会去看,考的好就奖励一颗糖,考的不好就拿着戒尺一顿教训。
不过可喜地是,黎?见到自己糖罐子里的糖果越来越少。
最后,天明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师范学校,他永远记得出成绩那天,是在赶去黎?大学的火车上。
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却不敢在网站里输入简单的数字串,最后在黎?校门口的门卫室里等到他下课,天明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他闭着眼睛垂下头,把自己的准考证和身份证号码双手递给了黎?,表情犹如壮士断腕:“哥,你帮我看。”
“嗯。”黎?接过,然后在手机里开始查询,一旁坐着的门卫大叔看着好笑,就调侃天明这点胆子都没有,以后看上了哪个女生,情书都送不出去。
天明回头看大叔,他因为紧张而表情有一丝丝扭曲,道:“叔,你别看我这样,我很内向的,出门都只敢走下水道。”
门卫大叔白了他一眼,刚才大力自己门要进来蹭空调的是鬼啊。
“查到了。”黎?大拇指滑着手机屏幕。
“分数不错,你自己看。”
分数不错?天明睁大了眼,黎哥都说分数不错了!
他抢过手机定睛一看,高兴地立即就要厥过去。门卫大叔在他身后被压地水壶都拿不住,赶紧顶着他撑起来。
“哥!我这个,我这个分数!”天明重新活过来,双眼亮着星星:“可以上师范了?”
黎?点了点头,表示按理说没有问题。
那天,黎?破天荒地给补课小孩的家长请了假,他陪天明把整个学校转了一圈,然后两人在宿舍楼下休息了会,天明就说自己准备明早就回去。
他报名了一个乡村教学志愿团队,不过他因为还没有教师资格证,也没有相关毕业证,所以只能帮忙打打下手。
黎?看得出来,天明很喜欢自己的学校,不过可能更多是出于刚高中毕业对大学的新奇感,他觉得欣慰,因为天明知道对他自己而言,什么更加重要,而不是一直活在憧憬里。
两人之后联系地就没之前频繁了,一方面黎?因为不愿意动用天明父母给的生活费,又明确了推免后要报的导师,所以很早就开始忙课题项目,科研和生活压力都很大,他也不是很主动的人,所以给天明打电话过去的情况不多。
而天明则因为频繁的志愿活动、各种证书考试以及教师兼职,导致他也没有这么多精力,他以前会不依不挠地粘着黎?每天打一个小时电话,现在长大了,有了自己的追求和生活,最多也就每天发一句消息问候一下。
再后来,黎?成了组内的小组长,负责同导还有学弟学妹们的论文选题与修改,而同年,天明去了一个黎?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乡村当老师。
那个山村信号很差,黎?好几次打过去对方都听不见他说什么,两人打电话都觉得心累,于是相互寒暄的次数更少,连信息都比较少联系。
黎?只知道,他弟去了一个其他人都不愿意去支教的地方,他晓得那个地方远,远到从省城出发,抵达的时候都半夜了,还得不停地转车倒车,但凡有一班没赶上,就又会耽误半天。
“哥,今天我坐牛车了。”天明发了一张自己坐在牛背上带着大草帽看书的照片。
消息是早上发的,不过黎?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看到。照片里的天明黑了,壮了,但是眉眼间透露着健康和快乐。
黎?放心不少,他时不时会不由自主地关心当下乡村的情况,他知道有些地区民风还未开化,有很多针对城里人的暴力事件,他起初很担心天明,虽然他自认为天明不会吃哑巴亏,但孤身在外地,也怕他被人欺负。
时间往后推,黎?马上要毕业之际。
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
“喂,您好。”黎?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整理着桌上的材料,他本不想接这个陌生电话,但旁边学妹想约自己出去看电影,他想找个理由离开。
顺利逃脱后,他出了口气,这时才发现电话那头是一个小孩子乡音很重的呜咽声。
“小朋友?”黎?停下脚步,在花坛旁站定:“你是不是打错电话啦?你父母在哪里?”
对方有哽咽几声,本就口音重,这一哭更是让黎?听不清楚,他着急道:“你走丢了?能用这个电话报警找警察吗?身边有大人没有?”
“你……你是……黎?吗?”对面的小朋友终于弹出几句能听懂的普通话,黎?松了口气,却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小孩给自己打电话,就在花坛上坐下:“我是,找我什么事?”
小朋友又抽泣几声,尽量说着普通话:“天……天明老师病了,你,你能来看他吗?”
黎?皱眉,立马站了起来,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上一次和天明聊天,估计是半年前了。
“他怎么了?”
小孩继续道:“老师,老师看不见东西……他身上好烫……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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