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织姐,冬至到底是吃饺子?还是吃羊肉?陈慰说南方吃羊肉,北方才吃饺子,可是我小时候从来没有吃羊肉的习惯,也不吃饺子,但是我喜欢吃饺子。陈慰就说他家吃羊肉,还说我是假南方人,所以我不跟他玩儿了!小织姐呢?你站哪边?”玫瑰絮絮叨叨说了一大片话。
宋小织搂了棉花被芯到天台上晒,边用衣架“蓬蓬蓬”拍打被芯,边回玫瑰:“苏州也不兴羊肉和饺子,爱食汤圆,所以我伲今天中午包汤圆,陈慰呢?没跟乃一起来?”
“他回学校打印材料跟准考证了,我才不要等他一路!”
“真生气了?”
宋小织忍不住笑,觉得有必要给陈慰铺块台阶下,于是说:“乃先别气,还有事情要拜托乃,乃给陈慰打个电话,让他在他们学校东门的那家米酒店打两斤冬酿酒,他家也卖醪糟,醪糟也称两斤。”
“我才不要!”
很明显,羊肉跟饺子之争伤害到玫瑰的自尊心了,所以玫瑰宁愿自己去师大打酒,也不想去理陈慰。
玫瑰下楼时正碰上逛菜市场回来的霍步青,他手里拎了一袋,后面跟着慢悠悠踩着滑板的伏城,也拎了两大袋。
伏城跟玫瑰打招呼,问玫瑰哪里去?
玫瑰气哼哼地说去打米酒,还问伏城:“你冬至是吃饺子?还是吃羊肉?”
“不是吃汤圆吗?”
伏城人是懵的,对他来说,什么节都无所谓,只要:“能吃饱就行。”
玫瑰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伏城本来想跟她一起去,但上楼放菜的时候,听见小织姐问霍老板:“霍步青,问乃个事儿,乃冬至是吃饺子?还是吃羊肉?”
“答的不好会影响夫妻关系吗?如果会,那我吃汤圆。”
“别以为说汤圆乃就没事了,乃这买的什么?羊肉?阿明明说的买猪肉跟红糖,所以乃也是羊肉派的?那我伲就不好搭伙过日子了……”
霍步青含笑听着宋小织莫名其妙的碎碎念,等她念得差不多了,霍步青才从伏城的袋子里拿出新鲜猪瘦肉,对宋小织说:“其实我们江州是吃羊肉火锅的。中午吃汤圆,晚上我弄羊肉火锅,可以么?”
“所以玫瑰跟陈慰怎么会吵起来?包羊肉馅的饺子不就好了?”
“阿慰跟我说,玫瑰还咬了他一口。”
“玫瑰最近是不是有点暴躁?阿让她去找陈慰了,应该弗事吧?”
伏城由此打消了要跟玫瑰一起去打酒的念头,并为自己没选其中的任何一种,而感到庆幸。
陈慰刚走出办公楼,就收到小织姐发来的短信,说玫瑰过去师大东门找他了,让他们打两斤冬酿酒跟醪糟回来,还提醒陈慰:玫瑰的气还没消,所以为什么不选羊肉馅的饺子呢?
陈慰“啊”了声,回了三个字:有道理。
师大东门外面是条小吃街,陈慰走进米酒店时玫瑰还没到,他买完米酒跟醪糟,决定逛逛小吃街。
玫瑰出了公交站,先去附近一家药店买了几张创口贴,又磨磨蹭蹭走到师大校门口,想:东门?东门在哪边啊?要不要找陈慰问一句?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说好的谁先理人谁就是孙子!
她才不要当陈慰孙子!
玫瑰选择往左边走,刚走出去两步,被人长腿一迈,挡在她面前。
“往哪儿走呢?那边是西门。”
话里裹着揶揄,玫瑰无视他拎在手里的、香喷喷的小吃,转身就要换个方向走。
陈慰无奈,只得再抢一步挡在她面前,压低声音问:“爷爷你吃饺子吗?羊肉馅儿的。”
玫瑰抬头望他,终于噗呲一声,露出了笑脸。
“你输了!要给我买小金鱼!”
他俩的赌注是:谁先理谁,谁就是谁的孙子,并且当孙子的要满足爷爷一个愿望。
玫瑰的水草长了寸把高了,她想要一缸小金鱼,陈慰说:“行,不过你得先尝尝羊肉馅的饺子,提前习惯我们家的口味。”
玫瑰不喜欢羊肉馅的煎饺,但她喜欢吃陈慰在东门买的红糖糍粑,圆圆的一小枚,外面裹满了黄豆粉,她可以一口两个,顺便喂陈慰一个。
陈慰又要拎酒又要挂小吃,胳膊里还夹着装资料的文件夹,玫瑰半路良心发现,让他把手伸出来,捋起一点他的袖口,在嵌有乌青齿印的地方,给他贴了两张卡通的创口贴。
还不忘呼一呼。
嘴角的黄豆粉呼落在他手腕上,玫瑰故作镇定地用指尖抹掉,说:“好啦,下次我发疯你就躲远点儿,我不想再咬到你。”
羊肉跟饺子原本只是小事,但玫瑰情绪突然失控,踹陈慰踹不动,陈慰抱她抱得紧紧的,就低头咬在了他的胳膊上。
陈慰一声没吭,事后还擦掉她的眼泪,认真地安慰说:“我不怪你。但是玫宝,下次你再咬我,我就要带你去看医生了。”
玫瑰情绪还没稳定,她推着陈慰哭诉道:“我讨厌陈慰!谁再理你谁就是孙子!”
陈慰被推了一把撞在鞋柜上,也压着火气,咬重了字音说:“我再理你我也是孙子!而且——”
他还是缓了口气,说:“孙子要满足爷爷一个要求。”
荒谬又好笑。
但陈慰认输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让玫瑰变得不安,不安地在校门口走来走去,像找不到家的小猫,看起来又要哭了。
而玫瑰也只是,假装用生气来掩饰她的愧疚。
“阿慰……”
玫瑰帮陈慰拿着最轻的文件夹,心事却重重的,道歉的话几次都说不出口,而陈慰腾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发顶,对她说:“没事儿。”
“就是不能再说‘讨厌陈慰’这类话了,陈慰听了也会难过。”
“对不起……”
“抱抱,不哭。”
玫瑰跟陈慰正赶上宋小织揉好面、摘好面团,准备包汤圆。
霍步青从厨房里端出剁好的四样馅,有:鲜肉馅儿、红糖馅儿、流沙花生馅儿和山楂馅儿。
再架起设备帮宋小织拍美食剪辑用的素材。
伏城手洗干净后在旁边站得乖乖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看面团在宋小织手里捏成钟型花朵、往里面填馅、捏拢合口、搓圆,滚一层薄薄的面粉,最后放进大托盘。
“学会了吗?”
玫瑰跟陈慰都点头说学会了。
唯有伏城默不作声地自己揪了坨面团,捏成钟型大花朵、填肉馅、捏拢合口、揉圆,滚一层薄薄的面粉,最后放进托盘里。
玫瑰握紧自己的拳头跟它比较过大小,收回手说:“我觉得我一个就吃饱了。”
“确实大的离谱。”陈慰附和,“不过我可以多吃几个。”
陈慰手里那个正在漏馅儿,花生都嵌在了表皮上,伏城朝他投来挑衅的一瞥,两个大男生,居然就比起了谁的技术更上一层。
最后霍步青端走沉甸甸的一盘,宋小织看了看灶上滚沸的开水,边往里面下汤圆边说:“拳头大的是城弟包的,玫瑰包的全是山楂馅儿,陈慰嘛,五颜六色的,颜色蛮好。一人四只,城弟十只,谁都不许跑。”
玫瑰哭了,吃了拳头那么大一只就再也吃不下了,找陈慰,陈慰说他也撑了,她说去找城城,陈慰又说觉得自己还可以。
“那你允许我一个口味的咬一口嘛?我都想尝尝。”
花生馅儿香醇,红糖馅儿甜糯,山楂馅儿酸沙沙的。
玫瑰捧着脸说:“好吃~”
“那再吃一个?”
“……”
令人尴尬的沉默。
羊肉火锅是再也吃不下了。
宋小织装好了一瓶冬酿酒跟醪糟,以及没包完的一小袋糯米团,让玫瑰回去揪成小汤圆,和醪糟一起煮了给陈慰当夜宵。
陈慰考试在即,宋小织才说了两句金榜题名的吉利话,玫瑰就等不及拉着陈慰回去复习了。
“我是真的怕小织姐再留我们吃晚饭,我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你胃口太小了,”陈慰揉揉自己饱胀的胃,与玫瑰相视一笑,“不过我也吃不下了。”
“我还是觉得我的山楂汤圆最好吃,你的太丑了。”
“凑齐我的三色汤圆就可以实现愿望,要不要去散散步?去买小金鱼?”
“可是你还要复习啊。”玫瑰很犹豫,话里透露出担忧:“你后天就要考试了。”
“没关系的。”
陈慰不与她对视,而是揽着玫瑰的肩膀将她调转了一个方向,“我们去买小金鱼,小金鱼更重要。”
玫瑰如愿以偿买到了她的小金鱼。
她的眼睛贴近在玻璃鱼缸上,透过绿丝丝的水草和金色的鱼,看到凌晨三点钟还从陈慰房门底下透出来的灯光,感到一阵眩晕。
她希望陈慰,也能如愿以偿。
岁暮天寒,铅云低垂。
今天陈慰要出发去江大,参加研究生考试。
玫瑰六点钟起床,去浴室洗漱顺手给陈慰挤好牙膏,接了杯温水放在洗漱台上。
然后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拿出冷藏的糯米团跟醪糟,按小织姐教她的搓成小圆,裹上粉霜。又拧开煤气架好煮锅,等冷水烧开的时间玫瑰去敲陈慰的房门,听见他朦声朦气地连声直“嗯”。
在她敲第二遍房门的时候,屋里静了好一会儿,然后传来陈慰懒懒的,打哈欠的声音,以及掀开被子,“哒哒哒”走过来开门。
“早啊!”
玫瑰太过灿烂的笑容让陈慰有一瞬间的愣神,他随即捏捏玫瑰糊上粉霜的脸,很慢又很温柔地回了她一句:“早呀~”
今早的陈慰格外黏人,刷牙洗脸都要牵住玫瑰的手不放,玫瑰进厨房,他也跟进去,从背后偷偷将玫瑰圈进怀里,他头发长到都能扎小揪揪了,才起床有点炸,就在玫瑰的颈窝蹭呀蹭。
会撒娇的小刺猬。
玫瑰没奈何他,舀出醪糟在滚水里搅散了,冒出腾腾的甜香。
她舀起半勺给陈慰尝,陈慰说烫。
“总不能还要我吹了喂你吧?”
陈慰没说话,只是眼睛很亮的望着她,玫瑰甚至能从他清澈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有点倦,但脾气很好的样子。
没法,好脾气的玫瑰给陈慰吹温了才递给他喝。
“好甜,还有点酒味儿。”
“醪糟都有点酒味儿,你别靠着我,我要下汤圆了。”
“不嘛。我帮你。”
陈慰长臂一伸,从案板上端起小汤圆,揽住玫瑰往后退了半步,扑通通全倒了进去。
“你全倒了?!!”玫瑰不敢相信。
陈慰摸了摸鼻子,语气还很无辜:“吃不完吗?”
“我不吃的。”玫瑰拿着汤勺去锅里搅了搅,满满几勺,“你也吃不完。”
“那你帮我吃一碗?”
“我不,我要回去睡觉。”
“那半碗,就吃半碗。”
拒绝的话不等她说出口,陈慰就已经凑上来,向她索吻。
玫瑰陪陈慰吃了小半碗醪糟汤圆,时间刚好六点半,玫瑰让陈慰把碗放进水槽,她睡醒了再来洗,陈慰偏不!
磨磨蹭蹭把碗洗了,才去卧室换衣服,换好衣服出来,玫瑰正赤脚坐在地毯上,手搭在茶几上帮他一样样整理需要带的东西。
“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0.5的签字笔,替换芯,橡皮擦……还有没有什么要带的?没了吧?”
陈慰心里一软,把她从地毯上抱起来,抱到沙发上,沙发上有她乱丢的毛绒毯子,陈慰用毯子将玫瑰的手脚裹严实了,还栓了个蝴蝶结,亲亲她毛茸茸的脑袋,说:“好想把小玫瑰也打包带走啊~”
“你叫我啊。”
玫瑰往陈慰身边拱,眼神诚挚,“你需要我就跟你走。”
“下次吧。”
陈慰俯身最后拥抱了一下他的小玫瑰,心里的不安感慢慢消退,“下次再让你陪我一起去,今天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给你买红糖糍粑。”
“还有蛋挞!阿慰加油噢~逢考必过!”
门口传来转钥匙反锁的声音。
玫瑰试着闭上眼睛歪进沙发里睡觉:饮水机的“咕噜”声、窗外的车水马龙、飞机轰开云层、楼上的脚步、鼻腔里的呼吸、迟缓的心跳、耳蜗的微鸣、金鱼啜吻水面……
心悸!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大地吸进一口空气!
咽太急感觉一阵心悸。
玫瑰指甲抠着小臂,缓过那阵心痛才发觉四肢早已冰凉,眼尾沁出的那点泪,泛起痒,让她难受。
她从茶几上捡起手机,看看时间,七点二十才过,陈慰打车过去,应该已经到了。
如果陈慰现在打电话说想让她陪着去考试,时间也还来得及。
他也有害怕、不确定、想逃避、需要人陪的时候,哪怕只是在外面等他。
玫瑰希望陈慰开口。
但陈慰没有。
他选择自己去面对截止到目前都一帆风顺的人生中的最大的一场失败,完全在可预见的情况下,去忍受那份必然不会成功的煎熬。
玫瑰当然知道是自己的原因。
她咬着哭音,但眼泪还是大滴大滴地滚下,心脏被一点点掰碎,浓重的自责情绪转瞬间吞没了她,她甚至想到:自己其实是配不上陈慰的,只会成为他的拖累,陈慰值得更好的姑娘。
“啪!”
玫瑰发起狠掴了自己一巴掌!
另一个自己骂: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不是发誓要为了他变得更好吗?才这样你就动摇了?一往而深?明明你也一样!不要放弃!爬起来!打败坏情绪!忙起来,去做让自己变好的事!
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搅着好像一只大吊扇,被气球栓着不停的搅,气球会“砰”的爆炸,炸完了,吊扇会掉下来砸死她。
玫瑰擂红了眼睛,总算止住了眼泪。
她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
视线掠过放在电视柜旁边的鱼食——阳台的金鱼还没喂,虎刺梅还没浇水。
玫瑰拍拍自己的脸,硬是对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赤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冷,就撇下毯子,去拿鱼食,推开阳台的落地玻璃门,凛冽的寒冬灌进来,才发现冬天已经很深了。
十二月底了。
玫瑰用小瓢舀了鱼缸里的水,给两盆虎刺梅一盆浇了一点。
再冷,小金鱼就该抱进屋里养了。
她两指拈了鱼食,隔了水面一厘米,松开。
鱼食在水面荡出涟漪,旋即被金色的嘴巴吞咽下去,又来一只,波纹越漾越大,连水草都轻轻摇曳。
这波吃完了,玫瑰又拈起一小撮,洒开了些。
静静观察鱼们的姿态。
最后一撮,她的指尖轻点在水面上,有鱼挨上来,指尖往水里探,没过三分之二的指节,张开手指,鱼们在她的指间穿梭,与冰凉的水一起,触动了她的神经。
还是把金鱼抱进屋吧。
玫瑰抱着鱼缸,站起来,不经意朝楼下投去一瞥。
“嘭!”
正在打车的陈慰听见清晰的玻璃迸碎的声音,师妹还在旁边碎碎念地道歉:“不好意思啊师兄,说好的7点钟过去,我起晚了,害你等这么久……”
她刚刚跑得太着急,还隔着段距离就兴奋地蹦起来冲陈慰打招呼,一没注意脚下的路,踢到拱起的树根径直绊倒,幸好陈慰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师妹从他怀里爬起来,有些脸红地说:“谢谢师兄,不然我就摔倒了。”
“没事。”陈慰后退半步,低头打车。
她还在解释:“不好意思啊师兄,说好的7点钟过去,我起晚了,害你等这么久,张导刚刚还问我们——”
“砰!”
四楼晾芥末绿大衣的阳台开始有淋漓的红水浸湿外墙,间或有金色的小点从阳台边缘向下坠落。
“车来了!你自己走!”
陈慰几乎是瞬间摔上车门飞奔进楼,两三步冲上楼道。
师妹在后面跟了几步,跟不上,赶紧跑出来冲楼上大喊:“师兄!你家里着火了吗?要不要打119!先去考试吧!”
才一分钟不到,陈慰就已经跨步冲上了三楼的楼道口,嗓子都已惊颤了,吼出一句:“你先走!我后面去!”
师妹即使担心加害怕,但车来了,她没理由错过考试,一咬牙,坐上车说:“师傅,去江州大学!”
“那个人呢?要不要等他?”
“不等了,我着急考试!”
他心慌,掏出钥匙时对错了好几次锁孔,好不容易插进去了,一拧,钥匙也不拔就径直冲向阳台。
玻璃渣子溅碎一地,水草失去润泽正逐渐干涸,已经有好几尾金鱼板进室内就板不动了,粘在了地板上,而剩下的金鱼不是跳楼,就是在淡红的血水里一呼一翕……
陈慰心都窒息了。
他回头,视线扫过客厅里大大小小的角落,除了沙发上揉成一团的毯子,再没有玫瑰的痕迹。
厨房、卧室、他的卧室、洗手间……都没有玫瑰这个人。
陈慰再度看向阳台,会不会,趁他上楼……
玻璃在他鞋底踩出“喀哧喀哧”响,陈慰整个人俯在栏杆上,感到一阵眩晕……
幸好。
花坛里没有人,楼下也没有骚动,玫瑰她还在,只是躲了起来,他必须找到她!
阳台、厨房、两间卧室、洗手间,一眼能看到人的地方她都不在,那就只能是在某个角落里躲着,也不排除玫瑰会穿墙,要是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那陈慰也只能把主卧的锁砸了,去那里找她。
厨柜、储物柜、水缸、抽屉……
所有不见光的角落他一个一个打开找,陈慰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像勒着紧箍咒,找不到人,一次比一次紧,他多半要疯。
所以……
陈慰强捺住焚心的恐惧,告诉自己:
我能找到她一次,就能找到她第二次。
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衣柜门卡住了,陈慰一下没推开,当他去推第二遍时,听见了半声极轻的抽噎。
他浑身冷战,当打开衣柜看见缩在里面急切呼吸的玫瑰时,心脏都跳疼了。
甚至往后踉跄了一下,也跟着跌坐到了地上。
“呵……”
玫瑰受伤的眼眸灰漾漾地望着他,又好像在透过他,望着某个绝望的地方。
陈慰眼睛一热,冲她张开双手——
“玫宝,出来抱抱。”
她的眸光起了一丝颤动,视线透过朦胧的泪水有一瞬间确乎是与他的眼睛对上,却转瞬间撇开,剧烈的悲哀开始大滴大滴地滚下来。
“呜……”
玫瑰像濒临死亡的小兽伸出她鲜血淋漓的爪子,戚戚哀嚎:“小金鱼碎了……我想把它们抓起来……可是我的玻璃罩碎了……然后……然后我就死了……小金鱼就死了……玫瑰也活不成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活到今天,没有人爱我的……不会有人。”
“我爱你。”
陈慰还保持着朝她张开怀抱的姿势,他强撑起脊背,忍住了盈眶的泪水,低声向她恳求:“你自己出来,我就敢爱你。”
玫瑰不相信,哭泣着,犹疑着,往死里缩自己的骨头。
陈慰又重复了一遍,甚至还冲她笑笑,说:“玫宝,过来抱抱,阿慰愿意爱你。”
“呜——”
她边把伤口捂紧在胸前,边泪流满面地挪了挪脚,听话地踩过衣服、垫子,勾连出碎布,然后哭爬进陈慰怀里,跌坐在他腿上,终于被陈慰一把拥紧,额心贴着额心,相濡饮泣。
“阿慰……”
玫瑰嗓子已被哭哑了,眼尾也是红颤颤的,她紧贴在陈慰颈边的脉搏上,小心抽噎:“我生病了,你带我去看病,好不好?”
陈慰眼睛一热,他怀里的玫瑰太冷了,冷到一直在颤抖,他用双手捂热她的脚心,又用自己的体温将她包裹住,她的泪水味儿和血气,都中和进他身上暖暖的柑橘香。
他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证:
“好,我们去看病。”
“玫宝不怕……”
“阿慰陪你,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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