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的一条小路，少男少女并肩而行。
“那个……是柴胡么？”
“啊，眼神真好，真的不考虑做我师弟么？”
少年腼腆一笑，“我去挖吧。”
“小心点。”
陡坡爬到一半，少年突然停了下来，扭头远望，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来了，“柳姑娘……”回身，发现少女已经皱着眉头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是义诊回程的必经之路，但四野荒凉，罕有人至，大概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怀芹……”
话未说完，少年飘然落地，挡在了她身前，“你先走。”
“你……”
“我一个人更方便。”
柳长烟看了眼自己吊着的胳膊，皱了下眉头，还是答应了，“好，我跑得很快的，不要勉强，我们山谷入口见。”
“回千金谷，别等我。”
怀芹主动朝着人群方向去了，不过半柱香，迎头撞上，他站在路中间，挡住了领头人的去路。
“哎，小子，让让。”
“你们干什么的？”
“有意思，我们干什么的你管得着么？”
旁边窜出一个人，“教主，这小子好像是跟那丫头一伙的。”
“我说呢，哎，那丫头人呢？”
只见背篓被扔在了一旁，晃神的功夫，寒光凛凛的剑刃便到跟前了。
“好小子，剑够快的啊。”一句话之间，已经连接了四五剑，郑继敏制止了想帮忙的手下，颇有些乐在其中，“小子，剑使的是不错，但想赢我那可还差点火候，你要是跟业儿的死没关系，就闪一边去，我不杀你。”对方并不应声，剑越出越狠，郑继敏渐渐开始觉得不对劲，“小小年纪，杀气这么重……”剑马上就要刺穿对方胸口，对方却依旧只攻不守，“杀手！业儿果然是你们杀的！”
眼见这一剑躲不过去，怀芹反倒松了口气，时间，应该够了吧。
“嗨！”
头顶响起一声清脆的呼唤，众人下意识抬头，石灰倾泻而下，顺着风关照到了每双眼睛，一片哀嚎中，怀芹的手腕一紧，被拉着跌跌撞撞狂奔而去。
疼痛模糊了时间，也不知跑了多久，然后手腕又是一紧，踉跄一下，停住了。
“不准揉！”
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突然被推了一把，“咚”一声，后脑勺撞在了树上，眼睛紧跟着被掰开，“别动！”
“没……动。”
绢布轻轻擦拭着眼里的石灰，触感诡异，但灼痛稍缓，然后冲洗，上药，最后系紧布条勒住眼睛。
“还会疼上几天，是正常的，但要是疼的厉害一定要跟我说。应该……嗯嗯，肯定，肯定会完全恢复的，放心吧。”
怀芹认真点了点头。
看着他一身狼狈，柳长烟忍不住笑了笑，真好，说什么信什么。
怀芹转动眼珠适应了一下，凭着感觉看向了柳长烟，“不是说好你先走么？”
“嗯，跑到半路想起来阿元今天要来，如果没见到你，他会烦死我的。”
“太危险了。”
“是啊，太危险了。会有朋友担心的。”
怀芹默了片刻，应了，“嗯。”
“左转，回家去了。”
紧张的气氛一消失，腕骨处的胀痛便侵袭而来，为了行动方便拿掉了夹板，大概是刚刚愈合的断骨又错位了，柳长烟摸索到了断处，正骨之前深吸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啊”了一小声。
“怎么了？”
“没给人石灰钱，帮我记着，下次给。”
“哪家？”
“修猪圈被猪撞断腿那家。”
“给了我们柿饼。”
“啊！柿饼！我的药篓！”
“对不起。”
“算了，你给我买个新的吧。”
“好。”
“要贵的那种。”
“嗯。”
“要不买两个吧。”
“都行。”
“是来找我麻烦的么？”
怀芹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一下才摇头道，“不是，是我惹的麻烦，对不起。”
柳长烟收回盯着他的目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有什么对不起，谁没麻烦呢。”
一段静默。
怀芹有些不安地将头转向了她，“柳姑娘，你……没事吧？”
柳长烟轻轻笑了笑，“没事，只是有点想……我家少侠了而已。”
还没到千金谷入口便看见了等在树下的柳无夜，柳长烟眼睛一亮，丢下怀芹，箭步冲上前去扑进了他怀里，撞了他一个趔趄。
“你重了。”
“是你虚了！”
她手指按在他腕上，将他的手揪了起来，“脉象细弱，气血两亏……”
他塞了个柿饼堵住了她的嘴，“好吃么？”
“哪来的？”
“偷的。”
“哼。”
看着她伸左手捏住了柿饼，他似是随口一问，“手怎么了？”
“唔……”
柳长烟嚼着柿饼还没来得及说话，怀芹突然无头苍蝇一样撞进两人之间，“你刚刚伤到手了？”
柳无夜半皱着眉头将他往旁边捅了捅，“出什么事了么？”
柳长烟继续嚼着柿饼，思索着要如何回答，还是怀芹先开了口，“对不起，是我招惹了些麻烦。手伤的重么？”
“话挺多啊。”
“嗯？”
柳无夜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丈许开外。
“站着。”
“是。”
回到原处。
“这谁？”
柳长烟眼珠转了半圈，“你不认识？”
“我一定得认识么？”
“怀芹的朋友啊。”
“他什么朋友都敢交。”两根木簪被折成了四截用来固定腕骨，“疼就说。”
柳长烟撅着嘴，眼睛却笑着，“这么好看的簪子，可惜了。”
“下次再给你买。”
“等了多久？”
“半个时辰。”
“专程来看我的？”
“当然了。”
“撒谎也用点心好不好。”
“哦。”
“你！”
一阵乱捶，笑声哧哧。
“那，什么事啊？”
“来看你，顺便帮别人拿点药。”
“朋友？”
柳无夜眉梢微挑，回答慢了半拍，柳长烟立刻眸光一亮，缠了上来，“上次那个对不对？啊，我都没看清楚。他怎么了？你让我去看看呗，看了才好对症下药啊……”
“剑伤，贯穿伤，这个位置，伤口一寸，失血偏多，上了金创药，但和附近恢复得不太好的旧伤有半寸重合，我担心……你要一直这么看我么？”
“嗯！”
“算了，我找谷主。”
“哎呀，你就让我见见嘛，到底什么人啊，你都这么上心了还没……”
柳无夜打断了她，一手掰正她的头，一手将她往前推，“走了，回去。”
柳长烟笑得开心，回身要去牵怀芹，却被柳无夜拦住了，他随手捡了根树枝丢过去，“他自己会走。”
药罐子“咕噜咕噜”响着，一个专心致志地配药，一个心不在焉地翻着架子上的医书。
“把白芍递给我。”
“这个？”
“下面一层第二个。你每次来都抱着《千金方》看，到底记住了些什么啊？”
“记住了……”柳无夜匆匆瞥了眼正翻开的这一页，照本宣科道，“凝魄丹，功效：止吞吐，停脉搏，绝心跳，缓气血……”
声音戛然而止，柳长烟忍不住笑道，“你这佛脚抱的不牢啊。”
柳无夜眉头微皱，盯着这段话反复看了几遍，“止吞吐，停脉搏，绝心跳，缓气血，是什么样？”
“字面写的那样啊，倒不是呼吸、脉搏和心跳都停止了，只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出来，为的是减缓血液流动，尽可能延缓毒发，但必须大量放血才能起效，造成的损伤太大，还没实际用过就被谷主废了。思哥去年改良成了新方，续魂丹，两个时辰内是真的能实现百毒不侵哦，等我收集齐了药草就给你制一瓶。”
“那这是哪年的方子？”
“四年前，思哥拿芷姐养的猴子试了药，害芷姐哭了一场，知道原委之后立马搬去言哥那儿了，言哥还为此给思哥铸了个紫金称以示感谢。倒也是该的，芷姐过门好几年了还一直待在千金谷……”
四年前，孙芷，亭子，雪……有什么忘却的记忆在慢慢苏醒……
“二两银子！”
柳无夜突然喊了这一声，吓了柳长烟一跳，“什么二两银子？”
柳无夜展颜一笑，“这方子废了太可惜了，一剑下去，血流满地，一动不动，不是比假死药更唬人么？”
柳长烟伸手将书抽了回来，“打不赢了赶紧跑，唬什么人啊。废方不外传，赶紧忘了。药煎好了，去厨房找个酒葫芦来。”
半路遇到怀芹，站在黑黢黢的墙角，若不是灯亮都发现不了，听到动静，轻声唤了句，“无夜少侠？”似是在等他。
柳无夜吹灭了灯，“阿元睡了？”
“嗯。”
“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义诊回来的路上遇到天狼教的郑教主带人打算围堵柳姑娘，他好像认为郑有业的死和柳姑娘有关。”
“长烟知道么？”
“我没说。他们没正面遇上。”
“我会解决的，不用告诉她。”
“是。”
柳无夜准备离开的时候怀芹又小声问了句，“首领……好么？”
“比你好。好好养伤，瞎了他可不会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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