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擦着耳畔呼啸而过,衣裳被拍打得瑟瑟作响。强烈地失重感诱发了心悸,在坠落的数秒钟里,裴正清伸手盖住了鸭王的眼睛。
白底官靴踏风声而来,越过阮平河时轻点几下,只激起微微涟漪。那人身轻如燕,如蜻蜓点水一般又在水面一踏,后借着巧劲一个用力翻身,一手穿过裴正清的腋下将他环抱住。巨大的冲击力,叫张元盛也一时吃不住,被带着旋了好几个圈,才一同栽进了水里。
“裴正清!”明棠海声音中带着焦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陛下,您龙体要紧,这里交给奴才来就行。”张元盛钻出了水面,将裴正清拖了上来,给他拍水。又用眼神使唤两边的人,叫好好护着陛下。
刚吐了水的裴正清只是清醒了一小会,之后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不用。”明棠海推开了持伞的小太监,他面色惨白,望着张元盛怀里紧闭着双眼的裴正清,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脸,仿佛那样才能感受到裴正清的存在。
“陛下,裴大人只是昏过去了。”张元盛将人递给了小太监,扯过了斗篷给明棠海挡雨。明棠海那样,谁见了不难受。两位君臣之间的私房事,只有张元盛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欢喜,他也恨。
张元盛是这个世上除了裴正清外,第二个能叫明棠海安心的人。
听闻昏迷,明棠海稍稍舒缓了眉间,扯过斗篷将人盖上,打横抱起上了马车。
明棠海动了身,周围的人早就知道事态不小,一个个不敢大意,张罗着要走。还是张元盛眼尖,见了水上漂浮着的一点黄毛,知道是落下了那只鸭子,催着小太监们去找:“小崽子们,那可是皇后的娘家人,还不快捞上来,一道送进宫。”
坐在车里,明棠海也没肯把人放下,紧紧搂在怀里。有手指甲掐得左手手背红了一片,明棠海也没停手,心里的钝痛感还没有消失。他鼻尖止不住的发酸,感觉到有眼泪要流出来了,就愈发使劲掐自己的手。
这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同意裴正清去修桥,让他折腾这么多东西。
过世的母妃准是被拉去了地狱,才给他换来这么一次机会。
刚才差一点,他就要错过了。
明棠海死死咬着唇,窝在裴正清脖颈处无力地颤抖。
“陛下,给裴大人换了衣裳再抱着吧。”外头雨还是下得很大,张元盛骑在马上,虽瞧不见里头光景,但也能隐隐猜到是什么画面。他便侧身上前敲了敲木窗,小声提醒。
果然,马车里面立马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正清哥,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你不要责怪檀奴...”明棠海红着眼睛,嘴里念叨一片,伸手给裴正清脱着湿衣服。又见他身上青青紫紫好多剐蹭,又止不住的心痛。明棠海抹了把脸,给裴正清穿好衣服后就坐在一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大马跑得很快,一刻也不敢停,不一会就驶进了皇宫。
张元盛想着搭把手,明棠海没肯松手。张元盛无奈摇了几下头,接过了一边的鸭王。
张元盛就知道明棠海一遇上裴正清的事,就满脑子都是裴正清,根本顾不上他自个。瞧他还穿着去时的那身衣裳,上前耳语道:“陛下,您也换身衣裳来吧,这里有奴才守着,您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
明棠海坐在一旁没吭声,就像听不到张元盛说话一样。一边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要给裴正清把脉,陛下在这,老太医吓得不轻。
“仔细着点,他手上有伤。”明棠海突然就出声了,不急不躁,却颇具威严。
“陛下,回头裴大人见了您这幅样子,他就该伤心了,要怪奴才不会伺候您。”张元盛见他还有点反应,就接着劝了会。
谁知听了这话的明棠海,身形一顿,缓缓侧过头来,眼里一片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人。他看着张元盛,似乎急于从他身上得知答案:“他会吗?”
张元盛被他看得心慌,怕他也昏过去便伸手护着他,连忙点头道:“一定会的。”
跪着号了一会脉的老太医又来回号了好几遍,确认没什么大事了才禀报明棠海:“回陛下,裴大人没有大碍。只是从高空坠落,一时受到惊吓,才会昏迷不醒,休息片刻即好。身上的伤,以擦伤为主,配上金疮药,不出三日即可痊愈。”
“此话当真?”明棠海又问了一遍。
老太医唬了一跳,以为自个说错了话,当即以头抢地,赌上祖上的金字招牌来保证方才所言句句当真。
“那,这会对裴正清的记忆产生影响吗?他,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一切?”明棠海不暴戾的时候,绝对是个仁慈明君,此刻他多么期待能得到一个准确的回复。
老太医一时语塞。
周遭的气氛瞬间就不对劲了。
明棠海没动他,张元盛拿脚尖点了点老太医,示意他快离开。
那话真不该问,现在屋子里三个人,除了昏迷的裴正清,剩下的两个人八百个心眼子来回打架。
“陛下...”张元盛瞧着明棠海的身影有些许落寞,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他的陛下。强扭的瓜虽然不甜,但好歹也是个瓜。
“无妨。”明棠海抢先打断了张元盛,后垂着头,有些无力地说道:“你在这看着他吧。”
话是他先问的,他却没有勇气去等待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
明棠海握紧了拳头,他平生第一次想跑。
想躲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这样才能叫他舒服些。
明棠海走后没一会,裴正清就醒了。他伸手摸了摸鼻子,有些迷糊自己身在何处。
他记得他梦见明棠海了,之后就被雷声惊醒,然后发现外面刮起了大台风。等他好不容易联系上鸭王,鸭王居然告诉他一个鸭子也会恐高。为了救人,他顶着风雨爬上了塔吊,鼓励鸭王松开了锁,然后,就跳了下来......
“我去!我的鸭子呢?!”
刚还被自己的英雄行为感动到的裴正清,一摸怀里发现鸭王不在,以为出了意外,当即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哎呀裴大人,你可终于醒了啊...你真是要急坏咱家了!你不知道陛下为了救你,居然...呜呜呜呜....咱家恨不得现在就去替了陛下......”裴正清一醒,张元盛就呜哩哇啦的哭上了,看那架势要把天给哭破。
裴正清被他哭得心一紧,下意识道:“棠海怎么了?”
“呜呜呜呜...裴大人,以前是小人作梗,才害得你们夫夫不和,总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陛下是无辜的!陛下差点豁出性命去...看在陛下为了救你的面上,你就原谅陛下吧......”张元盛扒拉着裴正清的衣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裴正清心烦意乱,再也忍不住说道:“夫妻哪来的隔夜仇,你先告诉我明棠海怎么样了?”他记得落水之前是有人托了他一把,只是当时坠感太强,天旋地转的,他没瞧见人脸。裴正清虽莽撞了些,但也是瞅准了底下是阮平河才敢跳的。
“在空中托了我一把的人是不是他?他是不是撞到哪了?”裴正清再也坐不住了,勒紧了裤腰带穿上衣服就要亲自去看看。
张元盛哪能放他走,不过裴正清这么理解倒也能省去他许多麻烦,便擦了泪顺势附和道:“没错没错,就是陛下。陛下和你一道落了水,染了风寒,现在病得厉害呢,不便见人。”
闻言裴正清白了一眼张元盛:“你下回说话能说快点不?把我急成太监你就满意了?”话音刚落,裴正清手上动作不减半分。
张元盛讪笑,伸手拦他:“大人去哪?”
裴正清无视那只手:“棠海病了,我自是要去瞧瞧。我去了,兴许他能好得快些,你说是不?”
张元盛想着是这个道理,裴正清猴急猴急的,他也拦不住。小鸽子也不知道哪去了,张元盛想着自个飞檐走壁,定能赶在裴正清前面找到明棠海。
刚要动身,就有宫人来报,说是鸭王犯了梦魇了,一惊一乍的,宫里的太医们都不太会给鸭子看病。张元盛知道这不是一般鸭子,裴正清宝贝的很,不能两头都惹他的嫌,便去看鸭子。
鸭子情况确实有点不太好,张元盛有些不确定:“不能是叫水给呛住了吧?这不是鸭子么?”
“快去宫外请几个兽医来,做得好的就留在宫里混个官职,做得不好便赶出去。这可不是一般的鸭子,这是皇后娘娘从娘家带来的,是国戚!你们以后睁大了眼,好好伺候着。”
宫人们不敢质疑张元盛的话,床上躺着的鸭子仿佛在看他们笑话。
娘家鸭就娘家鸭,再不敢有怠慢,宫人小跑着散开了。
裴正清有些后悔出来的着急,没问明棠海到底去哪了。他也是走在路上才想起他就是从明棠海寝宫出来的,那明棠海去哪了?
他四下里找着,直到在书房内,听见微不可闻又极其熟悉的声音:“裴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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