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一问,叶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向魏忠贤正式汇报过信王府的情况。“不止做吃的,按照府里人的说法,我现在是信王的专使侍女,只要是信王爷在府里的事情,一切都由我专管。。。。。。王府长史还把我的月前也升了几个档。”
魏忠贤看叶儿说话的样子显出些许的心虚,担心她有其他难言的苦衷,追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于是叶儿就把自己取得信王信任、在王府一路“高升”的经历一五一十全都说给魏忠贤听,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和她一起受罚、如今却昏迷不醒被遣送回原籍的老妪,以及从那以后王府长史对待她的态度转变,虽然极其细微,但敏锐的叶儿已经察觉出一二。
“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长舌恶妇?”听完之后,魏忠贤想都没想到,立即问道。
“我......”
“你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留她一条命就是给你自己留祸患,这个教训难道还要我教你?”魏忠贤显然十分生气和失望,他最看重信任的人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叶儿自知理亏,也无意为自己辩解一句,跪身认错。
“起来。”魏忠贤冷冷地说道:“那恶妇的老家在哪?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派人去。”
“公公,她活不长的。之所以能活着离开京城,全赖信王找了京城的名医、开了许多名贵药材,这才能保一口气。一旦没了这些,在她老家那种地方绝对活不过一年。”
“那你为何当初要留她的命?”
“为了一点小事,害一条性命,远没有这个必要。”怕被魏忠贤听见似的,叶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低。
魏忠贤完全没想到叶儿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此刻他又是惊讶又是忧虑,这丫头在汪府一年都不曾有这个觉悟,这才去了信王府多久,怎么反倒生出了一副菩萨心肠?
魏忠贤虽不了解信王,但也从来不觉得这个少年王爷有多少的仁义之心,只不过是一个规行矩步、活得谨小慎微的亲王。如果不是这一次叶向高的案子,信王朱由检被皇上亲自推到了众人面前,想必朝里没有几个人会拿他当回事。然而现在,不论是信王在此案中的种种表现,还是叶儿如此反常的言行,都似乎在警告魏忠贤,朝廷里将有可能出现一个比当年东林党更加强大的对手。
他不得不叹服客巧玉的识人眼光,居然早在一年前就注意到了这个藏在皇上背后的小王爷。
想了好一会儿,魏忠贤才说:“这可不是小事儿,你的身份一旦暴露,背后会牵扯出一系列的人和事来。”
“我绝不会出卖公公的!”叶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叶儿,这与出卖与否无关。刘端有一句说的不错,事情总是经不起查证的。除非他们没怀疑你,一旦起了疑心,哪怕你不承认,也一定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之中翻找出线索,让你百口莫辩。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永远无法保证自己能做到尽善尽美,唯一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
听魏忠贤说完,叶儿心绪逐渐慌乱,“可是我的确杀死了叶向高,也让尸体消失得干干净净,绝对、绝对没有留活口,也不能留活口!可他为什么还能找来?为什么还会出现?”
“你在说什么?”闻得此言,魏忠贤神经立刻高度紧张,“谁、谁找来?谁出现?!”
“叶向高。我听得清清楚楚,我认得他的声音,他临死之前说的是同一句话。”
“什么话?”
“他希望......他是我杀的最后一个人。”
魏忠贤皱眉不解其意,轻唤一声:“叶儿?”他取来烛灯,小心在叶儿眼前晃过,这才注意到她面色苍白、神情迷惘,双眼噙泪满是恐惧。“叶儿,你怎么了?”魏忠贤轻轻搭在她的肩上,摇了摇。
叶儿惊觉回神,深怀自责地说道:“公公,我......我不是没有动过杀那妇人的心思。但是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只要我想动手,我就会听见叶向高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说着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我听得真真切切,就附在我耳边说似的,还有温热的气息声,全不似我杀了他之后的冰冷。他好像就在我边上,看着我......又要杀人。”
魏忠贤恍然大悟,叶儿所受的影响终究还是东林。他小心扶叶儿入座,递上一杯茶让她压惊。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魏忠贤已经多年不曾在叶儿的脸上见过。他怎么都想不通,东林人究竟给他的宝贝叶儿施了什么法、下了什么咒,汪文言、杨涟之后又出来一个叶向高,真真的阴魂不散!
“叶儿,叶向高死了就是死了,死了的人是再不可能活过来的。”魏忠贤又变回原来温和慈爱的样子。
“那是......鬼吗?!”
魏忠贤摇着头说道:“非人非鬼,你的心魔罢了。”他坐到叶儿身边,握住她发抖的双手,慢慢说来,“叶儿你还记得吗,当初王安王公公被皇上治罪,发配去南海子当差,按照原计划他空出来的位置应该是由我立马接替上。可因为我病了整整一个月也不见好,奉圣夫人无奈之下只能建议皇上提拔刘端,以解司礼监用人之急。”
“那是我见过公公病得最严重的一次,我自然不会忘。”
“奉圣夫人当时遍请京城名医,却始终无法治愈,时间拖啊拖的就拖了一个月之久。直到最后一位大夫说出了我这病的要害之处,并不再外因,而在于我内心郁结,心里有放不下的事情。”
“何事?”叶儿逐渐恢复平静,抬起头关切地看向魏忠贤。记忆里,自己很少见他眼前这般怅然若失的模样。
“我初入东宫,因为年岁较长、学东西慢,常常会被比我年轻许多的掌领太监们欺负,每回只要被王安王公公撞见,他都会站出来替我说上一两句话;后来,在魏朝的事情上,在你的事情上他也都多多少少对我有恩。先帝殡天,选侍娘娘被驱逐,我又与东林杨涟等人交恶,几乎陷入再无出头之人的绝境,虽然有奉圣夫人的保举推荐,得蒙圣上不弃,被安排入司礼监,但是若非王安王公公多方指点教训,我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有如此之成就。所以......当奉圣夫人与我密谋要夺取司礼监掌印之位时,我......我打从心底的不乐意。王安如果当真有行差踏错倒也罢了,可......你我都知道他是被构陷冤枉的,是欲加之罪,是奉圣夫人机巧钻营、想方设法要把他驱逐出司礼监。可我......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有心无力,根本帮不了他。”说话间,他居然落下泪来,懊悔自责溢于言表。
叶儿哪曾见过这样多愁善感的魏忠贤,明明原本是在劝慰自己,怎么说着说着反而害得公公伤心落泪?她心急如焚,却不知所措。安慰人这种事叶儿完全不擅长。
“瞧我,一把年纪了,竟还要叶儿为我操心。”魏忠贤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叶儿开口安慰,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抹去脸上的泪痕,“东拉西扯,净说些没用的......”
“我明白公公的意思。”叶儿的声音依旧很轻微,“只是叶向高也不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之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不曾有过明明死了的人却又重新出现......”
“王安也不是我对付的第一个人,可他到底曾经施恩惠于我。所以,”魏忠贤又握住了叶儿冰凉的手,温柔地探问道:“你与东林党相处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叶向高或曾施恩于你一点也不奇怪。再者说了,你又是一个极重情义的丫头,让你对叶向高动手的确是我强人所难了。”
“不,公公。杀叶向高全是我一时冲动之举,怎么能怪您呢?”叶儿其实根本记不起来之前叶向高对自己的恩情,现下脑子里全是他要认自己作义女的神情。是因为耿耿于怀这个将成未成的义父,还是汪文言那门将成未成的亲事呢?
无论是丈夫或者父亲,叶儿都认定了这是与自己此生都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然而世事可笑,几乎近得触手可及,却又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连日来的阴魂不散究竟是因为心有不甘,还是心有愧疚?
魏忠贤在叶儿耳边连声轻唤,却始终没有回应。他随即起身,踱步到门前,提振嗓音说道:“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公公我着想吗?你的心意公公从来都是很清楚的。叶向高一定是说了不留余地的话,否则你怎么可能痛下决心?叶向高死了反倒一了百了,折磨的是你这个活着的人啊!你看你,虽说是在王府当差,又成了信王的贴身侍女,身形却比前一次见你的时候更加削瘦!公公看着心疼啊——”
终于叶儿的神魂被魏忠贤的大嗓门给叫唤了回来,可她显然对之前所言一无所知,愣怔地看向魏忠贤。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魏忠贤关切地走近,悉心问道:“为何总也心事重重?有什么不能告诉公公的呢?是不是在信王府受了委屈?如果当真在王府待得不舒心、不快活,那就回来吧,回家来。”他轻抚委屈的叶儿,就像慈父安慰遇挫的女儿,“反正当初让你去王府也是为了避开客巧玉。现在她受了皇上的委任,要打理宫里的琐事,也没功夫再到这儿来管你。你现在回家是最好的时候。”
“可是我现在忽然从府里离开只会让人更加怀疑。王府并不容易接近,我运气好碰上了好机会,要是这么轻易就放弃......”
“可公公实在不忍心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也说王府的长史已然起了疑心,公公不能放任你置于险境而不顾。回来吧,回家来,这些个破事儿公公以后再也不差遣你做了。”魏忠贤心疼地一把将叶儿搂住。
“不,公公,我贸然离开可能会连累刘端。离开是迟早的事情,但不可以是现在。”
眼见叶儿终于恢复了理智,魏忠贤自觉刚才一番苦口婆心才算没有白费。他可不希望叶儿此时此刻离开信王府,这么难得能取得信王的信任,再换个人去指不定又要费上多少功夫。
自打骆思恭被钦点为此案的“罪魁祸首”之后,信王又消失在魏忠贤的视线之内。他实在搞不明白,何以这个小王爷能抽身如此之快,难道一点都不贪恋明明唾手可得的权势吗?
“叶儿心善,这种时候还惦记着刘端。公公依你,可是千万小心,王府不比汪府,耳目众多,关系错综复杂,须得时时留心、处处谨慎。”
叶儿乖顺地点头答应。二人重新回座,就着满桌的佳肴,边吃边聊。
即便抛开这场风波,魏忠贤也已经好久没与叶儿同桌共话。绝大多数的晚膳都是和客巧玉一起,日复一日笑脸逢迎,随着魏忠贤官运亨通、尊位显赫,他已然越发地不耐烦了。
以前矮她一头,因忌惮她在皇上面前说话的份量;但经此一事,“奉圣夫人”的尊号也和一般虚名无二,皇上说不见就不见,恩宠转眼即消;反倒是叶儿,忠心耿耿、无所不能的叶儿,几乎以一人之力扳回整个败局。
魏忠贤始终牢牢握住叶儿冰凉的双手,既心生疼惜又感怀安慰,无论是当年龟缩在东宫的角落,还是如今畅享的华美之屋,抑或将来世事变迁,他只希望叶儿能始终陪伴左右,祸福同当。
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叶儿忽而惊觉起身,才发现天色已晚,生怕误了回府的时辰,急急忙忙拜别魏忠贤。可当她刚准备开门出去,却又被叫住了——
“叶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你刚才提起,叶向高临死前和你说了最后一句话?”
“是。”
“那......之前呢?之前你们是不是说了别的什么话?”魏忠贤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好像不曾向我说起。”
转了一半身子的叶儿僵在原地,一点不敢动弹,仿佛再动半寸便有利器抵喉,直接取命。
“其实,就连你怎么动的手,为什么要动手,最后又是怎么处置的,你似乎也没和我说起。”魏忠贤试探地十分明显。
“与之前没什么区别。这些血淋淋的事情我想没必要烦扰公公。”
“我担心你心烦意乱,万一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我也好替你掩盖过去。可如果你不明说,我就帮不了你了。”魏忠贤边说边走近,直到他重新握住叶儿的手,竟意外吓得丫头打颤,“怎么了?”
叶儿直摇头,神色慌张躲闪,“我......我处理得很好,绝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公公不必费心了。”
“是吗?那便好。”魏忠贤有些失望,却依旧显出和颜悦色的态度,“那叶向高有没有提起,他甘愿负罪来京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东林人能为了什么?不外乎......他们口中的大义......”
“你不要瞒我,这些话你听了不下数百遍,你难道会因为这些话而贸然动手,杀了叶向高?”魏忠贤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抓住叶儿双臂质问她。
“我动手......我动手是因为......”叶儿犹豫不敢道明真相,那伙人的底细动静她都尚未打探清楚,生怕此事日久纠缠下去,牵连越来越广。
“因为什么!”
“因为......叶向高要置公公于死地。”叶儿实在没勇气诓骗魏忠贤,只能说一半藏一半。
魏忠贤不解其意,冷笑一声:“他就算大摇大摆地回朝,也圆不回这么一个弥天大谎。皇上最多治我一个治下不严之罪,他如何置我死地?”
“不,叶向高一旦回了朝廷,他要说的就不只是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只要他能单独面圣,他就会向皇上提起杨涟的案子,让皇上御审杨涟,公公你精心谋划的一切......”
“好歹毒的心肠!他竟是......竟是如此盘算的!枉我还想留他一命,险些就把自己搭了进去!”魏忠贤勃然大怒,一脚踢翻凳子。“杨涟一天没死,东林那群家伙就一天咬着我不放!”
“杨涟不能死!”叶儿紧张得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能死的!”
叶儿对自己的反应也很意外,可现在唯有硬着头皮胡乱解释一通,“公公之前不是说要让他们身败名裂、公开问斩,才能消您的心头之恨吗?他们如今人在诏狱,案子也没有彻查清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反倒便宜了他们......”
“他们?”魏忠贤实在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刺耳,明明从始至终只是在说杨涟罢了。“你以为我会杀汪文言?”
那柄利器终究还是刺入了叶儿的咽喉。她哑然失语,心内血流不止。失魂落魄之态颓然即将倒下。
魏忠贤冷眼旁观,一点上前相扶的意思也没有,“叶向高不止要救杨涟,他还要救汪文言?他是想把诏狱里的东林党人全都救出来,是不是!”
叶儿面对魏忠贤的逼问节节败退,她只能勉强倚住门才不至于失重跌倒。可她依旧没有回答,双眼竭力逃避。
“你是不是有一瞬间被叶向高说动了!是不是有一瞬间又想要救汪文言出狱!”魏忠贤疯了似的一把拎起瘦弱失魂的叶儿,紧紧拽住她纤弱冰凉的手腕,“是不是想和你的情郎双宿双飞,再丢下公公不闻不问!”
“我没有!”叶儿几乎是哭喊着回答的,“叶向高死了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我绝对没有再起二心!绝对没有再背叛公公!连一点犹豫也没有!我杀得干净利落!我不会允许任何胆敢伤害公公的恶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行动!”
拳拳之心,被如斯践踏,任叶儿再愚不可及,也委屈得心内生寒。
冬夜的凛冽哪及得上魏忠贤刚才任何一句诘责?
可还没等叶儿哭诉完,魏忠贤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连声道歉,悉心呵慰。
这种毫无预兆的质疑与霎时而至的真诚每每搅得叶儿措手不及。可过往多么大的委屈,魏忠贤只要一道歉,叶儿立刻心平气顺,狠话明明就在嘴边,瞬间消失无踪。
但是,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叶儿被抱在怀里,却再也没感受到一丝温热的真诚。
魏公公在试探自己。
要不是叶向高死了,自己百口莫辩。
也许,杀死叶向高一开始就是公公的目的......
从魏府离开已近深夜,为了节省赶路时间,叶儿另择一路而行。这里屋宇林立,瓦舍连缀。穿过这一片,再走不多久就是信王府。可是除了早前叶儿不熟悉环境走过几回,便再没敢贪图省事而冒险从这里过。
因为一到晚上,各门各户里头的情况甚至比白天更加热闹喧哗。而有资格在此置地安宅的,不是一家几代在京为官的望族,就是各地豪绅商贾富家。通常府门口停满了形形色色的车马锦轿,侧门后门戏子艺人进进出出。叶儿即便再有能耐,也难避过如此多人的耳目。
但是今晚,不得不冒一次险。
她戴上面具,腾身而起。暗夜天际,忽而划过一道白影,急速飞驰在平阔宽檐的屋宅之上。
虽则如此,叶儿还是没能抛开刚才魏忠贤的一串发问。如果不是魏公公提起,自己甚至根本没有想到,原来还有与叶向高合作妥协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不!不可以!
叶儿立刻就坚决否定了这个妄念!天下间,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动摇自己保魏公公周全的决心!
可是......可是公公为什么还要怀疑我?
自从重新回到魏忠贤身边,叶儿一直避免主动提起汪文言这三个字。她原以为如此,至少可以逐渐消退背叛对魏忠贤带去的伤害和打击。然而今日,叶儿明白过来,自己的小心翼翼尽是枉然。
嫌隙既生,再难复原。
这或许是叶儿最担心也最害怕的。被魏忠贤抱在怀里的时候,她一点都不享受。现在想来,好像连委屈也是假装的。更多的是怨恨、恼怒、失望和暴躁。她自始至终都没有伸开双臂,回抱住魏忠贤,生怕紧握的双拳随时出卖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恶念。
之后魏忠贤说的安慰的话,叶儿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她用全部的精力抑制自己动手的冲动。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平常的和顺听话,哪怕心底已经翻江倒海、天翻地覆。
叶儿还是第一次用这样天衣无缝的伪装面对魏忠贤。即便之前因为汪文言而与他起争执,也还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顾忌。
此刻,叶儿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个巨大的转变竟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就当是扯平了吧......魏公公怀疑我也是对的,毕竟我真的隐瞒了别的事情......就当是扯平了,既非我的错也不是公公的错。都只是害怕再一次陷入更糟糕的境地,隐瞒不报或者迟些时日,等查清楚了再行禀报也不迟啊。
于是叶儿开始不断安慰自己,连移动速度也逐渐放慢。
她在这家的屋顶上停了好一会儿,看上去像在忏悔、又像在自我原谅。等她终于下定决心,准备起身之际,哪知一不留神,脚下打滑,她又反应不及,整副身躯摔在屋顶上——
瓦当落地,摔得粉碎!
偏巧这处宅院虽然灯火通亮,却没有一点儿饮酒作乐的嘈杂之声。没了可以假借的掩饰,接连作响的落地声就显得尤为刺耳。
果然没多会儿,屋子里就有男人的声音传出来,“是谁!谁在外面!”
男人打开门,怒气冲冲地跑出来,上身**,手里攥着一节细长的藤制的东西。
叶儿赶忙趴下身,却又在缝隙之间,看见屋内不寻常的动静。
凌乱不堪的床上有些微动静,没过一会儿就从被褥之间钻出个女娃娃脑袋。她披发覆面,看不清样貌。她先是等了片刻,而后慢慢爬出,动作很不灵活,每挪一点似乎都要费上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移动到床沿,却因心急离开而没探清楚床高,整个人从被褥中摔滚出来,重重落地。
女孩儿几乎全身**,孱弱地卧倒于地,没再多有反应。
叶儿看得心头一紧,本想施以援手,可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默念着“闲事莫理”,准备腾身而去。
“死丫头!你还想逃不成!”那男人听见房里动静,当即转身奔入屋内,二话没说,抄起手中藤鞭猛抽在那丫头身上。
丫头毫无反应,似乎这一摔把她给摔死了。
“你给我装死!你给我装死!”男人抬手又加了力道,“老子花了这么多钱把你给买来,五天不到你就想死?”
丫头生生被打醒,又哭又求,可嗓子已经发不出半点的声音;想要躲藏逃避,可伤痕累累的四肢再没移动的力气。她只能尽量蜷缩起来,倚靠在床边,恨不能立时从这个世上消失。
“倔!你不是倔吗!你不是想逃吗!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破样子,就算逃出府去,谁敢留你!谁敢留你!”
男人的藤鞭自始至终没有停止过,一鞭一鞭只是越来越重,甚至偶有几处都开了叉,狠狠一下有时候是混着皮肉一起飞出。
丫头看上去已经彻底放弃抵抗,苦泪流尽,眼中满是绝望。若非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她早就想一头撞死在此,一了百了。
她不停地用头撞击床沿,和藤鞭的动静比起来,声音实在是微不足道。然而,这样细微的讯息不知道以怎么样的方式,居然神奇般地传递到了屋顶上,叶儿的脚下。
叶儿竟然意外地察觉到,脚下一阵又一阵的求救呼号,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濒临死亡的恐惧——
屋内的男人似乎也发泄够了,正欲下狠手结果丫头的性命之际,突然顶头一声巨响,瓦碎梁断,烛火俱灭!
“什么人!”男人惊恐万分,大喝一声。
冷风不断从破处灌入,呼啸呜咽煞是瘆人。男人紧攥藤鞭,一通乱舞,“无耻狗贼,与你爷爷光明正大战一局!”话没说完,忽而飘过一个白影,他刚想循影去追,又一张獠牙鬼面骤然倒挂在眼前,立时吓得他当场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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