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一片无垠的混沌,最终如同漂泊的孤舟,再次搁浅在那片熟悉的、荒凉而宏大的奈克瑟斯遗迹。
德利特的意识体缓缓凝聚,他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冰冷、布满古老纹路的石质地面上。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意识空间深处,那扇象征着封印、囚禁着他前世所有痛苦记忆与负面能量的巨大石门。
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
原本只是出现裂痕的石门,此刻因为他在雷贝里昂战斗中过度透支光之力,尤其是最后强行调动能量试图展开护盾对抗反噬的行为,已然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石门不再是仅仅破损,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半开状态!幽暗、扭曲、充满不祥气息的黑色能量如同粘稠的雾气,不断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侵蚀着周围原本纯净的光之遗迹空间,使得整个意识空间都显得更加昏暗、压抑。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沉重感包裹着他。但他并没有惊慌,也没有试图去强行关闭那扇门——他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那只是徒劳。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金色的眼眸望着遗迹上方那片橙黄色的“天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空间的涟漪在他身旁荡漾开来。那个熟悉的身影,笼罩在宽大黑袍之中,脸上覆盖着阴影,如同从黑暗中诞生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
黑袍人一出现,周身就散发出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甚至没有给德利特开口的机会,带着冰冷刺骨的嘲讽和难以掩饰的焦躁,厉声质问道:
“你又干了什么?!蠢货!不要命了吗?!那股反噬的波动隔着老远我都感觉到了!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非要一次次挑战这具破烂身体的极限?!还是觉得我每次都能来得及把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遗迹中回荡,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然而,德利特对他的怒火却充耳不闻。他依旧躺在地上,甚至微微侧过头,看向黑袍人阴影覆盖的脸部位置,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没有濒死的恐惧,也没有对石门的担忧,反而漾起一丝浅淡的、如同孩童完成了心愿望般的小小开心。
他忽略了所有质问,只是用带着点轻松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把萨莎……救下来了。”
“……”黑袍人滔滔不绝的质问戛然而止。他周身那汹涌的气势明显一滞,仿佛被这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沉默了片刻,笼罩在阴影下的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真实的微笑弧度。
尽管他迅速收敛,但一直紧盯着他的德利特,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笑意。
德利特没有点破,只是默默地将这份发现藏在了心底。
“哼……”黑袍人有些不自在地发出一声鼻音,原本紧绷、咄咄逼人的气势悄然消散了大半。他飘到德利特身后,语气依旧硬邦邦,却少了许多尖锐,“难怪……像个傻子一样躺在这里乐。就为了这个?”
“不止。”德利特继续看着“天空”,声音平静,“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个猜想……是对的。莱纳他……果然是在骗我。”提及这个名字,他的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虽然……我们现在依旧是敌人。”
黑袍人飘在他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调说道:“好歹……他对你的那些情感,并不全都是虚假的。这或许……是那片污泥里,唯一能捞出来的、还算干净的东西。”
德利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赞同。无论立场如何,那份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温暖与悸动,他无法完全否定。
短暂的沉默后,黑袍人似乎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正事”。他猛地板起脸(尽管看不到),声音再次变得冷硬起来,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
“够了,闲聊到此为止。你这次过度使用力量,严重破坏了平衡。按照‘规则’,我是来收取‘报酬’的——你的光之力,我要再取走一部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严厉的警告,阴影下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德利特:
“记住,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次,只要你再敢动用哪怕一丝一毫的光之力,我会立刻出现。到时候,收取的可就不止是这点‘利息’了。你最好祈祷自己别再落到这种境地,蠢货。”
面对这冷酷的警告和即将被夺取力量的命运,德利特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满不在乎?
他缓缓地张开了双臂,摆出一个毫无防备、任由施为的姿态,金色的眼眸中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挑衅的淡然:
“嗯。你来吧。”
“你……!”他这副模样,直接把黑袍人气得够呛,周身刚刚平复的黑雾又开始剧烈翻涌,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的猫!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狠话,但看着德利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最终只是恶狠狠地一跺脚(虽然他是飘着的),伸出一只笼罩在黑雾中的手,隔空对准了德利特。
一股无形的吸力传来,德利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本就所剩不多的光之力,如同被抽丝剥茧般,又被强行剥离了一部分,融入黑袍人周身的黑暗之中。整个过程带来一阵阵虚弱和空乏感。
做完这一切,黑袍人像是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气死,冷哼一声,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彻底消失在遗迹之中,只留下那句警告还在空气中微微回荡。
德利特缓缓放下手臂,感受着体内更加稀薄的光之力与依旧沉重的伤势。他并没有太多沮丧,反而开始集中精神,努力调整着自己残存的光能,试图稳定伤势,重新建立与外界□□的联系。
他的意识感知蔓延开来,能“看”到自己正身处石之翼那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内部空间。在他“身旁”,还静静地沉睡着两个被光芒包裹的身影——埃尔文和尤弥尔。他们仿佛沉浸在永恒的安眠之中,与石之翼一同,守护着某种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当一丝微弱的控制感重新回归,德利特用尽意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石之翼内部柔和而熟悉的光芒。剧痛和虚弱依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感官,但他确实……醒过来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尝试着与石之翼进行沟通。一道意念传出,外界,那艘承载着帕拉迪岛希望与伤痛的飞艇旁,隐匿于空间夹缝中的石之翼微微调整方向,坚定不移地,朝着帕拉迪岛的方向,悄然加速飞去。
石之翼穿越云层,如同融入水面的涟漪,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帕拉迪岛,希甘希纳区上空那无形的空间屏障,最终精准地出现在德利特·阿克曼那间位于调查兵团总部、陈设简单却整洁的房间内。
光芒散去,德利特有些艰难地用手支撑着身体,从石之翼缓缓坐起。他脸色依旧苍白,腹部的伤口在石之翼的维生作用下不再流血,但剧烈的疼痛和深沉的虚弱感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他。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在黑色的制服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深吸了一口岛上熟悉的、带着青草与自由气息的空气,挣扎着从石之翼中跨出。双脚落地时,一阵眩晕袭来,他不得不扶住旁边的桌子才勉强站稳。
几乎是在他脱离石之翼的瞬间,房间门就被猛地推开。
首先冲进来的是三笠,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极度焦虑后的苍白,当看到德利特虽然虚弱但确实站在那里时,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直接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哽咽:“哥!你醒了!你终于回来了!吓死我了……”
紧接着,阿明、让、马克、柯尼、萨莎等人也鱼贯而入,将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后怕,看到德利特安然返回,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哥,你感觉怎么样?”
“伤口还疼吗?”
“石之翼真的把你治好了?”
七嘴八舌的关切如同暖流,包裹住德利特冰冷而疲惫的身心。
德利特轻轻拍了拍三笠的后背,示意她松开一些,然后看向围拢过来的伙伴们,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尽管依旧没什么血色的笑容:
“我没事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虚弱,但语气是平稳的,“只是消耗过度,需要休息一下。看,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在看到萨莎那双依旧红肿但充满生机的眼睛时,微微停顿,心中那块关于“节点”的大石,终于彻底落下。他成功改变了那绝望的未来碎片之一。
“让大家担心了。”他轻声补充道。
然而,这短暂的温馨团聚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德利特的眼神很快重新变得锐利和凝重。他看向一直安静站在门口,同样眼含关切却保持冷静的宁芙。
“宁芙,”德利特开口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们得立刻去见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司令。”
宁芙立刻明白,走上前低声道:“希斯特莉亚女王和皮克西斯司令已经在会议室等候了。”
德利特看向房间里的其他伙伴,带着歉意但坚定地说:“抱歉,刚回来就不能多陪大家。详细的情况,之后会让阿明和韩吉团长向大家说明。你们先好好休息,尤其是萨莎,让,马克,柯尼,你们也辛苦了。”
三笠还想说什么,却被阿明轻轻拉住了手臂。阿明看着德利特那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理解地点了点头:“去吧,哥哥。这里交给我们。”
德利特对阿明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然后在宁芙的搀扶下,两人步履略显蹒跚却速度不慢地离开了房间,朝着女王希斯特莉亚办公和接见要员的宫殿方向走去。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希斯特莉亚·雷斯——帕拉迪岛的女王——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逐渐恢复生机的城市。听到动静,她猛地转过身。
当她看到脸色苍白、需要宁芙搀扶才能站稳的德利特时,那双如同天空般澄澈的眼眸中瞬间溢满了担忧。她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女王的威仪,一把抓住德利特另一只手臂,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
“德利特!你……你真的没事了吗?伤得那么重……石之翼……”她语无伦次,仔细打量着他,确认他确实还“完整”地站在这里。
一旁目光如炬的皮克西斯司令,也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神情严肃地看着德利特。
德利特看着希斯特莉亚毫不掩饰的关切,心中一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嗯,暂时死不了。让你担心了,希斯特莉亚。”
希斯特莉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红了脸,但随即又板起面孔,带着一丝嗔怪:“下次……绝对不能再这样冒险了!你知道我们有多……”
“好了,陛下,关心的话稍后再叙。”皮克西斯司令适时地开口,声音沉稳,“德利特分队长刚回来就赶过来,想必有要紧事。先坐下说吧。”
几人落座。希斯特莉亚坐在主位,皮克西斯坐在她右侧,德利特和宁芙坐在左侧。
“情况我们已经基本了解。”希斯特莉亚收敛情绪,恢复了女王的沉稳,“艾伦的擅自行动,将我们彻底绑上了与马莱全面对抗的战车。虽然重创了马莱,夺取了战锤巨人,但我们也付出了代价,并且……失去了所有的转圜余地。”
皮克西斯接口道:“现在,我们不得不面对几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第一,吉克·耶格尔。按照他与艾伦的‘约定’,我们不得不与他合作。利威尔和米克已经将他秘密带回了岛,目前正在严格看管之下,地点在巨木之森,确保他与外界隔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艾伦·耶格尔本人。他违反军规,擅自行动,逼迫兵团配合,造成了不可预测的后果。经过商议,现已将他关押在王都地下监狱,剥夺其自由。如何处置他,是个棘手的问题。”
“第三,”希斯特莉亚接过话,眉头微蹙,“便是那些跟随吉克前来,自称‘义勇兵’的艾尔迪亚复权派成员。他们提供技术,协助帕拉迪岛发展,但其真实目的难以揣测。目前,我们已经将他们控制并隔离在指定的区域内,限制其活动。”
德利特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他体内的光之力依旧匮乏,但思维却异常清晰。这些情况,大多在他预料之中。
他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扫过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最终落在宁芙脸上,三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关于吉克和义勇兵,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必须严加防范,绝不能让他们接触到帕拉迪岛的核心决策和军事力量。”德利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异常坚定,“我担心的,并非完全来自外部的威胁。”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推测:
“我大概可以确定……我记忆的未来碎片里,提到的那个全新的、统治帕拉迪岛的、充满狂热和压迫气息的组织……是怎么回事了。”
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的神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他们都知道德利特那特殊“预知”能力的可信度。
“它并非凭空出现。”德利特的语气沉重,“正是在艾伦极端思想的影响下,结合了岛内民众因百年压迫和马莱持续威胁而产生的、空前强烈的恐惧、愤怒和战斗情绪,所催生出的一个……狂热好战的组织。”
当他说到这里时,他和宁芙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厌恶的表情。宁芙更是低声补充了一个词,一个来自他们前世记忆、充满血腥与灾难的词汇:
“军国主义。”
这个词让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虽然不完全理解其全部内涵,但“军国”二字,已足以让人联想到铁血、扩张与无尽的战争。
“所以,”德利特总结道,目光锐利,“我认为,在我们军团内部,甚至更广泛的社会层面,已经潜伏了不少支持艾伦那套‘以恐惧对抗恐惧、以毁灭换取自由’极端理念的人。他们崇拜艾伦的力量,认同他的手段。我们可以……姑且称他们为——耶格尔派。”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耶格尔派……这个名词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魔力。
希斯特莉亚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决绝:“既然已经预见到这个威胁,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现在吉克和义勇兵已被控制,艾伦也被关押。是否需要立刻着手,清查并清算军团内部的耶格尔派?将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皮克西斯也投来询问的目光,老成持重的他,同样认为内部隐患必须清除。
然而,德利特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冷静地分析道,“陛下,皮克西斯司令,请想一想。艾伦刚刚在雷贝里昂‘大显神威’,独自策划并几乎成功执行了重创马莱、夺取巨人之力的‘壮举’。在无数不明真相、渴望复仇和扬眉吐气的民众和士兵心中,他此刻的声望如日中天。我们若在此时大规模清算所谓的‘耶格尔派’,不仅名不正言不顺,极易被反噬,指责我们迫害‘英雄’,更可能直接引发内乱,正中某些有心人的下怀。”
他看着两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提出了一个更为稳妥,也更需要耐心的策略:
“我认为,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引蛇出洞’。”
“首先,由宁芙和你信任的情报人员,暗中开始排查和整理潜在的耶格尔派名单,做到心中有数,但绝不动手。”他看向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然后,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并适当制造一些‘机会’。”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这帮被狂热冲昏头脑的家伙,一旦认为艾伦被‘不公正’地关押,认为现有的领导层‘软弱’、‘阻碍了艾尔迪亚的复兴’,他们那颗渴望颠覆、企图政变的心,是绝对按捺不住的。他们一定会自己跳出来,主动暴露。”
“我们要做的,就是布好网,准备好证据,在他们最得意、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德利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希斯特莉亚和皮克西斯沉思着,最终都缓缓点了点头。德利特的计划虽然需要忍耐和风险,但无疑是目前最理智、也最可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案。
离开了气氛凝重的顶层会议室,德利特和宁芙并未停歇,而是转向了总部建筑深处,一间由宪兵团精锐把守的临时拘禁室。
伊雷娜,吉克的忠实副手,义勇兵的领导者,此刻正坐在这间简陋房间唯一的椅子上。她看上去有些疲惫,但神色依旧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甚至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仿佛被囚禁的不是她自己。当她看到推门而入的是德利特和宁芙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德利特,宁芙。”伊雷娜微微颔首,语气不卑不亢,“看来德利特已经从雷贝里昂的激战中恢复了。真是令人敬佩的活力,看到你康复,真是太好了。”
德利特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略带阳光气的笑容,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位普通同僚:“劳你挂心,伊雷娜小姐。一点小伤,有宁芙和石之翼在,还算不上麻烦。”他走到伊雷娜对面,随意地靠在墙边,目光看似轻松,实则锐利地捕捉着对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宁芙则安静地站在稍后位置,碧蓝的眼眸如同深潭,无声地施加着压力。
“倒是伊雷娜小姐,”德利特继续道,语气关切,“在这里还习惯吗?毕竟我们现在是‘盟友’了,虽然暂时需要你在这里休息一下,但基本的待遇还是应该保证的。”
伊雷娜笑了笑,那笑容带着洞悉一切的意味:“感谢关心。比起在马莱提心吊胆的日子,这里至少很‘安全’。只是不知道,这种‘休息’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吉克他……”
“吉克·耶格尔很安全。”宁芙清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试探,“由利威尔兵长和米克分队长亲自‘保护’。他的‘智慧’,对我们很重要。”
伊雷娜眼神微凝,显然“利威尔”和“米克”这两个名字给了她不小的压力。她沉默片刻,重新看向德利特:“那么,两位今日前来,不只是为了问候我吧?”
“当然不只是问候。”德利特笑容不变,语气却稍稍沉了下去,“主要是想提醒一下伊雷娜小姐,既然已经到了帕拉迪岛,成为了我们的盟友,那么最好……就真的只做盟友该做的事情。”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常态下琥珀色、此刻却仿佛有金色微光流转的瞳孔盯着伊雷娜:“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了。无论是为了吉克的计划,还是你们义勇兵自己的生存。在这里,任何不必要的举动,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误会,而误会的代价……你们承受不起,吉克也承受不起。”
伊雷娜的面色不变,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她迎着德利特的目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德利特。我们义勇兵是带着诚意来合作的,目的是拯救艾尔迪亚人。”
“诚意?”德利特轻笑一声,直起身子,仿佛想起了什么,“说到诚意……我记得你们义勇兵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马莱的‘特产’,比如……红酒?”
当“红酒”这个词从德利特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时,伊雷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尽管她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僵硬和眼底深处闪过的一丝惊骇,没有逃过德利特和宁芙的眼睛。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德利特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依旧用闲聊般的语气说道:“那红酒味道似乎不错?伊雷娜小姐要不要……喝一点?毕竟在这里拘禁着,也挺无聊的。”
这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那隐藏在“盟友”表象下的致命阴谋。伊雷娜瞬间明白了,对方不仅知道红酒的存在,甚至可能……已经知晓了它的秘密!这怎么可能?他们的计划是绝密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真是抱歉,德利特。我们带来的红酒,在登陆时似乎因为保管不当,有些已经变质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无声的谎言与真相在激烈碰撞。德利特那看似无害的笑容下,是洞悉一切的警告;而伊雷娜强装的镇定后,是计划可能暴露的恐慌。
几秒后,德利特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是吗?那太可惜了。”他站直身体,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既然伊雷娜小姐明白了我们的‘善意提醒’,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他转身,与宁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向门口走去。
在拉开房门之前,德利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回伊雷娜耳中:
“记住,帕拉迪岛的‘恶魔’,有时候比马莱宣传的……更不喜欢被人在背后捅刀子。好自为之,伊雷娜。”
房门轻轻合上,留下伊雷娜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脸色阴晴不定。刚才的从容和居高临下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陷棋局、却被对手看穿所有步数的寒意。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想办法通知吉克,计划……可能生变了。
而门外,德利特和宁芙并肩走在空旷的走廊里。
“她慌了。”宁芙平静地陈述。
“嗯。”德利特点头,眼神冰冷,“提到红酒的反应,证实了我的‘记忆碎片’没错。吉克果然打着用脊髓液控制岛内高层的主意。”他们早在义勇兵登陆后不久,就秘密地将那批有问题的红酒全部替换处理掉了。刚才对伊雷娜的暗示,纯粹是为了敲山震虎,告诉她别轻举妄动。
但这仅仅是开始。耶格尔派的暗流在涌动,吉克的真实目的如同隐藏在迷雾中的利刃,而伊雷娜和义勇兵,则是这场巨大棋盘上至关重要的棋子。
德利特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腹部,感受着意识深处那扇石门不安的躁动。内忧外患,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帕拉迪岛的上空,也压在他的心头。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走吧,宁芙。”他低声说,“我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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