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铁门关上,留下欧良果彭和葛利兹这两个“熟悉”的义勇兵时,一种怪异而紧张的气氛在囚徒与看守之间弥漫开来。
短暂的死寂被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怒吼打破。
“葛利兹!!”尼克洛猛地扑到冰冷的铁栏杆前,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门外那个沉默寡言的前同伴,眼睛因为愤怒和背叛而布满血丝,“你这个……恶心的叛徒!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骗我们!那些红酒……法尔克他……你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害死了一个孩子!!”
葛利兹面对尼克洛的指控,脸上没有任何愧疚,反而露出一种近乎坦荡的冷漠。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讥讽,迎向尼克洛喷火的眼神。
“叛徒?”葛利兹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发寒,“尼克洛,我从未背叛过我真正的信仰。我效忠的,始终是吉克·耶格尔队长,以及他所追求的,终结艾尔迪亚人痛苦的伟大理想。倒是你……”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而刻薄,目光扫过牢房内的萨莎,最后又钉回尼克洛脸上:
“是你,尼克洛,是你自己迷失了!你和这些岛上的艾尔迪亚恶魔混得太近了!你甚至……”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恶毒的弧度,“你甚至被萨莎·布劳斯那个粗鄙、贪吃、脑子里只有食物的乡下婊子给迷住了心窍!你简直丢尽了马莱战士的脸!”
“你他妈给我闭嘴!不准你侮辱萨莎!!”尼克洛彻底疯了。葛利兹的话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也最不容亵渎的柔软。他疯狂地摇晃着栏杆,手臂拼命地从栏杆缝隙中伸出,想要去抓扯近在咫尺的葛利兹,恨不得将对方撕碎!但坚固的铁栏无情地阻隔了他,徒劳的动作只显得他更加悲愤和无力。
葛利兹看着尼克洛徒劳的挣扎,脸上的讥讽更浓,他仿佛要将长久以来积压的厌恶尽数倾泻:“侮辱?我说的是事实!你每天晚上像个思春期的蠢货一样,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萨莎今天又吃了多少,笑了几次,哪个动作有多可爱……我听着都快吐了!我真不明白,那种毫无教养、粗野不堪的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沦陷?!”
“够了!葛利兹!”一旁的欧良果彭终于听不下去了,他脸上带着痛苦和挣扎,上前一步想要制止同伴越发过分的言辞。他一直真心将尼克洛,将调查兵团的许多人视为朋友,此刻葛利兹的恶毒让他感到无比难堪和心痛。
然而,就在欧良果彭出声制止的同一瞬间——
一道冰冷的、没有任何预兆的蓝色光芒,如同暗夜中骤然亮起的鬼火,自牢房深处一闪而逝。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分解世间万物的、绝对的死寂。
它的目标,正是口吐恶言的葛利兹。
葛利兹脸上恶毒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的身体,从他张开的嘴巴开始,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一般,以一种超越物理常识的速度,从分子层面开始崩解、消散!没有惨叫,没有血肉横飞,甚至没有留下丝毫灰烬。就在众人眼前,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不到一次心跳的时间里,彻底化为了虚无,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臭氧般的奇异味道,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地牢内,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尼克洛还保持着伸手欲抓的姿势,脸上的狂怒被极致的惊骇所取代。萨莎捂住了嘴,碧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让、柯尼、马克等人全都瞳孔骤缩,阿明和三笠也暂时从自身的痛苦中脱离,震惊地望向光芒发出的方向。
欧良果彭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的嘴巴微微张着,脸上血色尽失,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葛利兹消失的地方,又猛地扭头看向牢房内,眼中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出手的,是德利特。
他依旧靠在宁芙身上,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所有力气。他微微喘着气,抬起的那只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极地寒冰,冰冷、锐利,不带一丝情感地,看向了门外唯一剩下的、呆若木鸡的欧良果彭。
德利特的声音很轻,因为虚弱而有些飘忽,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落在欧良果彭耳中:
“欧良果彭……”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
“现在,安静了。”
“我想……和你聊聊。”
德利特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抹杀的不是一个人,而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这份在重伤之下依然展现出的、决绝而恐怖的力量,以及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压迫感,让欧良果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知道,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他失去了唯一的“同伴”,此刻独自面对这群被激怒、且拥有超乎想象力量的囚徒,尤其是那个刚刚展示了如同神祇般生杀予夺能力的黑发青年。
欧良果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在德利特那冰冷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好。”
法尔克被粗暴地推进一个空旷、仅有四壁的房间,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锁死。耶格尔派士兵冷漠地透过窥视孔看了一眼,确认他无法接触任何人后便离开了。这并非出于仁慈,而是最冷酷的算计——将可能因吉克吼叫而巨人化的“炸弹”单独隔离,防止他伤及“自己人”。法尔克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双手紧紧抱住膝盖,那口红酒带来的未知恐惧和此刻的孤独无助,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祈祷贾碧平安,祈祷这噩梦早日结束。
与此同时,贾碧被带到了牢房上的一间柴火房。这里似乎是耶格尔派的临时指挥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紧张的气息。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窗边、背对着她的黑色身影——艾伦·耶格尔。
她的心脏瞬间被仇恨和恐惧攫紧,就是这个恶魔,害死了索菲亚,乌德,还有那么多人!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冲上去咬死他的冲动。
艾伦似乎感应到她的到来,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贾碧身上,那眼神深邃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却让贾碧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冷。
“哦,”艾伦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是你啊。那个在飞艇上,射伤了我哥的小鬼。”
贾碧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尽管小腿在微微发抖。
艾伦没有在意她的敌意,继续说道,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和你一起的那个金发小子……叫法尔克,对吧?他喝下了掺有吉克脊髓液的红酒。”
贾碧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一滞。
“你想救他吗?”艾伦抛出了这个问题,如同在黑暗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贾碧愣住了。救法尔克?这个恶魔会这么好心?
“如果想救他,”艾伦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径直说道,“你就得帮我做点事。”
他指向房间角落里放着的一个无线电装置:“用这个,联系墙外。用你马莱战士候补生的身份,告诉那些潜伏在墙内的马莱士兵,你找到了重要的情报,需要接头,把他们引出来。”
贾碧的大脑一片混乱。引出处长的同伴?
这……这是背叛马莱!可是……法尔克……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不知所措之际——
“轰!!”
房间侧面的墙壁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一个身影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进来。
那身影并非巨人,却矫健无比。是皮克·芬格尔!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潜入了这里。
皮克的动作快如闪电,她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军用匕首,在冲入房间的瞬间,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刺入了那名看守贾碧的耶格尔派士兵的咽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士兵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瞪大眼睛,捂着喷血的脖子软倒在地。
“皮克小姐!!”贾碧失声惊呼,几乎要哭出来。
是援军!马莱的战士来救她们了!
然而,皮克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贾碧再次愣住。皮克看也没看地上死去的士兵,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了房间中央的艾伦·耶格尔。
“不准动,艾伦·耶格尔。”皮克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我知道你能瞬间变身,但在你咬手之前,我的子弹就能打爆你的头。你不会有任何机会。”
“皮克小姐……”贾碧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困惑。
皮克目光依旧锁定艾伦,却对贾碧命令道:“贾碧!捡起地上那家伙的步枪!指着他!”
贾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但皮克小姐的命令和她对艾伦的仇恨,让她下意识地照做了。她颤抖着捡起那名死去耶格尔士兵的步枪,笨拙地举起,枪口对准了艾伦。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但内心的混乱却有增无减。
一时间,房间内的形势变得极其微妙。皮克用手枪指着艾伦,贾碧用步枪指着艾伦,而艾伦,被两把枪指着,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被指着的人不是他。
面对皮克的死亡威胁,艾伦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惧色,反而向前迈了一步,将自己的额头,直接顶在了皮克的枪口上。
这个大胆至极的举动,让皮克的瞳孔微微收缩,持枪的手依旧稳定,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你不敢开枪,皮克·芬格尔。”艾伦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发指,他盯着皮克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你收到的命令,是捕获始祖巨人,而不是杀死他。擅自在这里杀掉我,导致始祖之力随机重生,你的任务就彻底失败了。马莱……会怎么对待一个任务失败,还让重要战略目标失控的战士?以及她在收容区里的……家人们?”
艾伦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中了皮克内心最深的软肋。她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动,但最终,没有扣下去。艾伦说对了,她背负的不仅仅是任务,还有家人的安危。
皮克沉默了。房间内只剩下贾碧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喧嚣。
几秒钟后,皮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垂下了持枪的手。她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挣扎,最终化为决绝的表情。
“……你说得对,艾伦。”皮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杀了你,对我,对马莱,都没有好处。”
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我一直在观察,在思考。马莱……真的能带给艾尔迪亚人未来吗?我们像牲畜一样被圈养,被利用,直到耗尽最后一点价值后被抛弃。”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我的父亲……他身患重病,我加入战士队,就是为了让他能接受正规的治疗,能过得好一点。可是……当他得知我继承巨人之后,只剩下短短几年的寿命时……他脸上的悲伤,我永远忘不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很快被坚定取代:“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我的父亲,不想任何艾尔迪亚人,永远活在收容区的阴影下,被榨干一切后像垃圾一样丢弃!艾伦,如果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对抗世界,解放艾尔迪亚……我,皮克·芬格尔,愿意帮助你。”
这番突如其来的“投诚”,让一旁的贾碧彻底懵了。她拿着步枪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理解的愤怒:“皮克小姐?!你……你在说什么啊?!你也……你也叛变了吗?!我们……我们不是‘善良的艾尔迪亚人’吗?我们不是为了赎罪,为了得到世界的认可而战吗?吉克副队长叛变了,现在连你也……那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的啊?!”
信念的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皮克转过身,走到几乎崩溃的贾碧面前,她没有责怪贾碧的质疑,只是用一种带着怜悯和残酷现实的眼神看着她:“贾碧,醒醒吧。‘善良的艾尔迪亚人’?那不过是马莱为了更好的控制我们而编造的谎言。在马莱手下,我们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永远只是工具。”
她回想起之前的战斗,语气变得更加沉重:“而且,你自己也看到了,在斯巴拉要塞,在雷贝里昂……巨人之力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科技在进步,马莱过度依赖巨人之力,已经落后了。如果不反抗,不寻找新的出路,当巨人之力彻底失去价值的那一天,马莱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这些‘无用的艾尔迪亚恶魔’……赶尽杀绝。”
贾碧呆呆地听着,皮克的话像重锤一样砸碎了她从小被灌输的一切。她看着皮克,又看看旁边依旧面无表情的艾伦,世界观在剧烈地动摇、碎裂。
就在这时,艾伦做出了行动。他毫不犹豫地抬起手,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拇指,鲜血瞬间涌出,闪烁着不详的光泽。他看向皮克,眼神锐利:
“证明你的诚意,皮克。把所有潜入墙内的马莱士兵的位置告诉我。然后,我会判断是否相信你。”
皮克看着艾伦流血的拇指,知道这是变身巨人的前兆,也是最后的通牒。她深吸一口气,仿佛抛开了所有犹豫,指向天花板:
“去楼顶,我就可以把位置都指给你看。”
艾伦盯着皮克的眼睛看了几秒,仿佛在确认她话语的真伪。最终,他缓缓放下了流血的手,点了点头。
“带路。”
地牢内,葛利兹化为虚无所带来的死寂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抹诡异的蓝色光晕和分解物质的微弱异响。尼克洛兀自瞪着空洞的双眼,看着葛利兹消失的地方,身体因后怕和未消的愤怒而微微颤抖。萨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试图给予一些安慰,但自己的脸色也同样苍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德利特和牢门外仅剩的欧良果彭身上。
德利特在宁芙的支撑下,缓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更好地面对欧良果彭。他的呼吸依旧微弱,额头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执着地照亮黑暗。
“欧良果彭,”德利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定了一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现在,没有无关人等的聒噪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欧良果彭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德利特刚才那近乎神罚般的手段,彻底击溃了他所有的侥幸心理。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葛利兹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他看了一眼牢房内那些或愤怒、或悲伤、或警惕的目光,最终,苦涩地低下了头。
“你……你想知道什么?”欧良果彭的声音干涩。
“吉克·耶格尔,”德利特单刀直入,目光锐利如刀,“他和艾伦所谓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要再用那些空洞的‘艾尔迪亚人未来’来搪塞我。我要知道核心,那个让你们这些义勇兵,甚至让艾伦……都似乎愿意追随的核心。”
欧良果彭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本能地掩饰,但德利特那冰冷的目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死亡”气息,让他把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再隐瞒下去,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吐露了那个足以让任何人毛骨悚然的秘密:
“……是……是‘安乐死’……”
牢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欧良果彭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继续艰难地说道:“吉克……他计划……在接触始祖巨人后,利用始祖之力……命令始祖尤弥尔……剥夺……剥夺所有艾尔迪亚人的……生育能力。”
“什么?!”让失声叫了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柯尼一脸难以置信。
马克和萨莎也惊呆了,连紧紧抱着三笠的萨莎都忘了动作。
欧良果彭仿佛破罐子破摔,语速加快:“这样一来……艾尔迪亚人将无法繁衍……随着现有的人口自然老去、死亡……最多几十年……整个种族……就会彻底……消亡。巨人之力也会因此断绝。吉克大人认为……这是终结两千年仇恨和杀戮循环的……唯一方法……是带给所有艾尔迪亚人……最终的……宁静。”
地牢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个极端、冷酷、却又带着一种诡异“逻辑”的计划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种族的自我灭绝?这就是吉克·耶格尔追求的“解脱”?
德利特的瞳孔也骤然收缩,但他几乎是立刻,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了无数画面——艾伦在雷贝里昂的独断专行,他看向同伴们那复杂难言的眼神,以及刚才……他对三笠、阿明和自己那刻意到近乎残忍的伤害和驱逐……
“不对……”德利特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艾伦……他绝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什么?”阿明立刻看向他,眉头紧锁。
“艾伦他……”德利特的声音带着笃定,尽管虚弱,却异常清晰,“他所追求的,从来不是什么‘种族的宁静终结’!他想要的是自由!是帕拉迪岛的生存权!是保护他所在乎的人!他怎么可能认同这种让艾尔迪亚人自我消亡的‘解决方案’?”
他看向欧良果彭,目光如炬:“艾伦同意和吉克合作,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执行这个‘安乐死计划’!他需要的,是吉克身上的王血!只有王血与始祖接触,才能完全触发始祖之力,才能……启动地鸣!”
地鸣。
这个词如同最终的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德利特的推断合情合理。艾伦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那毁天灭地的地鸣力量!他利用了吉克的计划,假意合作,实则只是为了获得启动地鸣的“钥匙”!
“所以……”阿明的声音带着颤抖,他迅速理清了逻辑,“吉克想利用艾伦启动始祖,执行绝育。而艾伦想利用吉克的王血,启动地鸣,踏平世界……他们兄弟俩,从一开始就同床异梦,各自怀着截然不同的、却同样可怕的终极目标……”
真相大白,带来的却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绝望和……一个迫在眉睫的、无比艰难的抉择。
宁芙紧紧握住德利特冰冷的手,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忧虑,她轻声问道,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么……我们现在……到底要不要阻止地鸣?”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入了本就波涛汹涌的心湖。
阻止地鸣?意味着可能要面对已经完全失控、手握始祖和战锤之力的艾伦,以及那成千上万即将苏醒的超大型巨人。意味着他们可能要亲手与曾经生死与共的同伴,进行一场绝望的战斗。
不阻止地鸣?意味着默许艾伦用毁灭世界的方式“保护”帕拉迪岛,意味着墙外无数无辜的生命将被践踏成泥,意味着帕拉迪岛将永远背负着“恶魔之岛”的诅咒,在血海尸山中寻求生存,而他们这些知情者,将成为灭绝人性的帮凶。
地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充满了激烈的心潮澎湃和价值观的剧烈碰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挣扎、痛苦和迷茫。
是默许毁灭换取生存,还是坚守人性直面更残酷的内战与未知?
通往屋顶的楼梯狭窄而昏暗,充满了灰尘和陈旧木材的气味。皮克·芬格尔走在最前面,她的左手腕与贾碧的右手腕被一副冰冷的手铐紧紧锁在一起,这是艾伦在她提出带路后,看似随意实则不容置疑地扣上的。这个简单的动作,彻底限制了皮克变身为车力巨人的可能——任何巨人之力的爆发,都会瞬间吞噬近在咫尺的贾碧。
几名全副武装的耶格尔派士兵紧随其后,枪口若有若无地指向皮克,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艾伦则走在最后,步伐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楼梯上,皮克试图打破沉默,也为可能的行动搜集更多信息。她侧过头,用只有附近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对艾伦说:“说真的,我一直没完全信任过吉克。他太聪明,太会隐藏自己。直到四年前,你们第一次在岛上接触……他回来后告诉我,他对你说‘我们都是受害者’,还承诺‘一定会回来救你’……那时候,我才觉得他或许说了真话。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艾伦沉默地走着,楼梯间的阴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过了几秒,他才淡淡地回答:“……我也不清楚。” 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谈论一个陌生人。
这时,贾碧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急切地看向艾伦:“法尔克呢?!你把他关在哪里了?!他怎么样了?!”
艾伦头也没回,平静地陈述:“一个人关着。他喝下了吉克的脊髓液,需要隔离。”
“脊髓液?!”皮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她猛地停下脚步,看向艾伦,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你们……用吉克的脊髓液红酒,控制了兵团的人?”
艾伦终于将目光投向皮克,那眼神深邃而冰冷:“控制?不。只是必要的准备。而且,喝下红酒的,也不仅仅是兵团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皮克和贾碧,“从你们踏上这座岛,选择与耶格尔派为敌开始,你们……不也算得上是马莱的‘叛国分子’了吗?”
他的话像毒刺一样,让皮克和贾碧的心都沉了下去。
几人终于登上了屋顶。夜风瞬间变得凛冽,吹拂着每个人的衣角。希干希纳区的废墟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凉。屋顶平台空旷,除了他们,似乎空无一人。几名耶格尔派士兵迅速分散开,占据有利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
“敌人在哪里?皮克。”艾伦站在平台中央,目光扫过夜空和远处的废墟,再次问道。
皮克没有立刻回答,她紧紧握着贾碧颤抖的手,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反问道:“艾伦·耶格尔,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你为什么还不使用始祖之力?吉克……他到底在哪里?你们兄弟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艾伦的脸色阴沉下来,显然对皮克的追问感到不耐:“很快你就会知道了。现在,指出敌人的位置,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周围的耶格尔派士兵也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气氛瞬间绷紧。
贾碧害怕得闭上了眼睛,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她感觉皮克握住她的手用力紧了紧,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别慌”的信号。
就在这时,皮克动了。她抬起没有被铐住的右臂,食指猛地伸出,却不是指向远处的黑暗,也不是指向夜空,而是笔直地、毫不犹豫地指向了站在她正前方的——
艾伦·耶格尔本人!
“敌人——”皮克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划破了屋顶的寂静,“——就在那里!”
几乎在皮克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
“轰隆!!”
屋顶边缘的水泥护栏猛然炸裂!一道金褐相间、速度快如闪电的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下方直扑而上!它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比地一口咬住了艾伦·耶格尔的双腿!
“呃啊——!”艾伦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的两条小腿被颚之巨人那足以咬碎战锤水晶的利齿,齐根咬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动手!!”皮克在同一时间厉声喝道,猛地将吓呆的贾碧拉向自己身后。
突遭重创,艾伦眼中闪过一丝被背叛的狂怒和决绝,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在被彻底撕碎前,猛地将淌着血的拇指塞入口中,用尽最后的力气——
“吼——!!!”
耀眼夺目的金色闪电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猛然在屋顶炸响!庞大的蒸汽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艾伦的身影和咬住他的颚之巨人!进击的巨人,那黑发绿瞳、肌肉虬结的可怖身躯,在蒸汽中悍然显现!
贾碧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震耳欲聋的声响吓得紧紧闭着眼,但预想中的冲击和死亡并未到来。她颤抖着睁开一条缝,惊愕地发现,那头刚刚咬断艾伦双腿的金褐色巨人,此刻正用它那巨大的、覆盖着坚硬角质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护在她和皮克的周围,挡住了进击巨人变身时爆发的冲击波和飞溅的碎石。
“皮克小姐……这……这是……”贾碧语无伦次。
皮克看着眼前这混乱而危险的场面,脸上却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冷静,她对着贾碧,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然:“笨蛋,你还真以为我会背叛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啊?”
“可是……你刚才说……”贾碧想起皮克之前关于马莱和艾尔迪亚人出路的言论。
“我说的是事实。马莱确实不把我们当人看。”皮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正在蒸汽中逐渐成型的进击巨人,“但我信任的,从来不是马莱这个国家,而是和我一起在战场上流血、可以将后背托付的战友!是波尔克,是莱纳,是所有为了生存而挣扎的艾尔迪亚同胞!”
说着,她空着的右手抬起,朝着夜空,做了一个清晰的手势——食指笔直地指向天空!
紧接着,在贾碧震撼的目光中,巨大的、如同钢铁巨鸟般的阴影,撕裂了希干希纳区上空的云层!马莱的飞艇舰队,如同神兵天降,带着轰鸣的引擎声,出现在帕拉迪岛上空。舰身上马莱的标志清晰可见,冰冷的炮口闪烁着寒光。
“那是……我们的……”贾碧仰着头,看着这宛如奇迹般出现的援军,眼中瞬间盈满了激动的热泪。希望,在绝望的深渊中,再次燃起。
进击的巨人彻底成型,它发出愤怒的咆哮,稳稳地立在屋顶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护着皮克和贾碧的颚之巨人,以及远处空中那庞大的飞艇舰队。
艾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距离和飞艇的装甲,牢牢地锁定在了其中一艘飞艇之上。他能感觉到,那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气息,就在那里。
在飞艇的舷窗边,莱纳穿着马莱的军装,脸色复杂地看着下方希干希纳区的废墟,以及屋顶上那尊庞大的、散发着无尽恨意与决绝的进击巨人。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愧疚、责任、恐惧交织在一起。但他知道,此刻,他必须阻止艾伦。
仿佛心有灵犀,又或是宿命的牵引。
艾伦操控着进击的巨人,朝着飞艇舰队的方向,发出了一声低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咆哮。那咆哮声中,蕴含着无尽的战意和一种……诡异的期待。
他低声自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又仿佛响彻在莱纳的心头:
“来吧,莱纳。”
飞艇中的莱纳,身体猛地一震,他仿佛真的听到了那声呼唤,看到了进击巨人独眼中那冰冷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必须阻止地鸣。
与此同时,希干希纳区地牢深处。
那声来自屋顶的、沉闷却巨大的爆炸声,以及随后进击巨人变身引发的、即使在地下也能感受到的明显震动和隐约咆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地牢内关于是否阻止地鸣的沉重辩论和死寂。
“什么声音?!”
“上面发生了什么?!”
“是爆炸吗?还有……巨人变身?!”
让、柯尼等人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望向头顶不断簌簌落下灰尘的天花板。
德利特在宁芙的搀扶下,也猛地抬起了头。他腹部的伤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传来一阵刺痛,但他顾不上这些。他那双因为虚弱而有些黯淡的琥珀色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仔细倾听着那隐约传来的、绝非善类的轰鸣声,结合刚才的爆炸和巨人变身的气息……
一个最糟糕的可能性,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牢房内所有看向他的人,沉声说道:
“这个动静……不像是内部冲突……”
“可能是……马莱……”
“他们来复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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