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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染血的决意

从第二关那冰冷绝望的囚笼中坠落,德利特——或者说,记忆已部分恢复的庄岚的意识,仿佛在一片由无声尖叫和苦涩泪水汇成的、粘稠而黑暗的沼泽中无助地沉浮。

无数扭曲的面孔和破碎的景象如同水鬼般拉扯着他的灵魂,试图将他拖入更深的遗忘深渊。

当他再次获得“站稳”的实感时,发现自己已被抛入一个极其诡异、如同噩梦本身般不断扭曲变幻的空间。

这里没有完整连贯的场景,没有稳定的物理规则,只有三个核心的、浸透着极致痛苦与绝望的景象,如同三块巨大而锋利的、染血的记忆镜片,在他的感知中疯狂地交替、叠加、撕裂、重组。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以及一种陈年灰尘和霉菌**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场景毫无征兆地、强制性地将他拖入那个他最熟悉也最恐惧的地方——曾家豪宅里那间曾经有过阳光与琴声的钢琴房。

但此刻,这里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温暖与生机,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和深入骨髓的阴冷。

房间里光线昏暗,仅有的一缕惨淡月光,透过厚重的、积满灰尘的窗帘缝隙,无力地投射在地板上,映出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那架曾经光可鉴人、象征着母亲才华与希望的黑色钢琴,如今蒙着厚厚的、如同裹尸布般的灰尘,琴键泛着陈旧的象牙黄色,许多已经塌陷或破损,像一排排腐朽的牙齿。

而房间最中央,最刺眼的景象,悬挂在曾经挂着水晶吊灯的、粗壮房梁上的——是母亲庄妍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如今已显得有些脏污的连衣裙,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的姿态轻轻摇晃着,如同一个被扯断了线的破旧木偶。

她的脖颈被一根粗糙的麻绳紧紧勒住,头部无力地垂向一侧。她的面容因为极度的窒息和血液不流通而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曾经温柔美丽的双眼圆睁着,瞳孔早已涣散、空洞,里面凝固着无尽的痛苦、彻底的绝望、一丝终于获得解脱的释然,以及……最深沉的、几乎要将德利特灵魂击碎的、对儿子的愧疚。

她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生命气息,像一尊用绝望雕琢而成的冰冷塑像。

而在那落满灰尘的钢琴盖上,一张边缘微微卷曲、泛着陈年旧纸黄色的信纸,静静地躺在那里——那封,他曾经读过无数次,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烙铁般烫在他心上的……母亲的绝笔遗书。

德利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布满铁锈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无情地挤压、揉捏,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让他晕厥。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动驱使着他,他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想把母亲从那冰冷的绳索上解救下来,想用力摇晃她,想大声呼喊她的名字,祈求她能再睁开眼看自己一次……

但,他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绝望力量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像是一个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昆虫,只能眼睁睁地、被动地承受着这悲惨的一幕,如同最残酷的默剧,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重复上演。

“妈妈……妈妈……” 他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般的、沙哑而破碎的低语,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虚无的“地面”上,却激不起任何涟漪。

即使他的理智清晰地知道,这仅仅是幻影,是黑暗力量根据他记忆编织的回放,但那份刻骨铭心、如同被活生生剜去心脏般的失去感,依旧如同汹涌的冰潮,将他彻底淹没,冻结他所有的希望。

他想起了母亲最后那段神志不清、被药物和痛苦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时光。

想起了她偶尔从混沌中短暂清醒时,紧紧抱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一遍遍重复着“小岚,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想起了她最终,是怀着怎样一种被碾碎了一切尊严和希望的、万念俱灰的心情,选择了用这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来结束自己无边的痛苦,也……以此来斩断可能束缚他的最后枷锁,试图用自我的毁灭,为他换取一线渺茫的生机。

就在这极致的心痛几乎要将他意识摧毁时,场景强制性地将他拉近,迫使他去“阅读”钢琴盖上那封遗书。每一个熟悉的字迹,此刻都像是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他的眼球,烫在他的灵魂最柔软处:

【…小岚,我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走了…不要怪妈妈懦弱…妈妈真的…太累了…】

【…你爷爷奶奶…是被曾宇那个畜生…活活害死的…妈妈没用…没能保护好他们…也没能保护好你…】

【…活下去…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不要向那个恶魔屈服…不要认贼作父…】

【…对不起…妈妈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伤害了你…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比谁都爱你…】

【…妈妈真的太累了…撑不下去了…就让我…自私这一次吧…】

【…不要放弃音乐…那是你灵魂里的光…妈妈最后…求你…】

最后那句关于音乐的、颤抖的嘱托,字迹被一滴早已干涸发硬的、硕大的泪痕狠狠晕开,墨迹模糊成一团深色的痛苦,仿佛承载了母亲最后的所有不舍、期望与无能为力的爱。

就在这时,钢琴房最阴暗的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开始逐渐显现出来,并发出低低的、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声——那是精神彻底崩溃后、在实施自杀前短暂回光返照般清醒过来,充满了无尽自责、悔恨和绝望的……母亲庄妍的幻影。

“小岚…对不起…妈妈那天…掐疼你了是不是…妈妈是个坏妈妈…妈妈不配做你的妈妈…” 她哭泣着,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肩膀剧烈地耸动,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的颤抖。

德利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窒息,脖颈处仿佛再次感受到了那双冰冷而疯狂的手留下的触感。

他想起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母亲病发时偶尔会将他错认成曾宇,对他进行打骂,想起了脖子上那曾经清晰无比的、紫红色的手印伤痕。

怨恨吗?在那些看不到希望的黑暗时刻,或许是有的,那是一种混合着恐惧和不解的、尖锐的刺痛。

但此刻,看着角落里那个破碎的、被痛苦彻底吞噬的幻影,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悲悯和深刻的理解。

他清晰地知道,那不是他真正的母亲,那是被绝望、被失去至亲的痛苦、被那个男人的残酷逼迫到绝境的、生病的、人格已经被碾碎的母亲。

“不…妈妈…”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股禁锢他的无形力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朝着那个在阴影中哭泣颤抖的幻影,艰难地、一点点地伸出自己的双手,仿佛想要穿越时空,去拥抱那个曾经同样无助痛苦的灵魂,“不是你的错…我…理解…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怪过你…”

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迟到了太久、发自灵魂深处的谅解。这不是简单的安慰或敷衍,而是真正地从血脉相连的共情中,理解了母亲那被残酷命运彻底摧毁的精神世界和走投无路的绝望处境,原谅了她在那极端、非正常状态下对自己造成的一切伤害。

当他颤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个冰冷而虚幻的哭泣幻影的瞬间,那个幻影猛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这跨越了生死的谅解与温暖。

然后,她抬起头,用那双泪眼朦胧的、带着一丝释然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整个身影开始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温暖光点,如同归巢的倦鸟,缓缓地、温柔地融入了他的体内。

与此同时,钢琴房中央,那悬挂着的、冰冷的母亲遗体幻影,以及钢琴盖上那封浸满血泪的遗书,也开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逐渐淡化、消散。

一种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却又带着某种解脱意味的释然感,如同厚重但温暖的毯子,缓缓包裹了他伤痕累累的灵魂。他完成了这场迟来的、与母亲的正式告别,接纳了她以这种惨烈方式离开的、无法改变的事实,并将那份沉甸甸的、混合着无尽爱意与血泪嘱托的重量,郑重地背负在了自己已然更加坚韧的肩膀上。

然而,这短暂的、带着悲痛的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仿佛是为了防止他有机会喘息,场景猛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撕扯开来,发生了剧烈的切换。

凛冽的、带着咸腥海藻味道的狂风瞬间灌满他的耳膜,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狂风呼啸、岌岌可危的悬崖边上。

脚下是深不见底、如同巨兽般咆哮翻滚的黑色大海,墨绿色的浪涛疯狂地拍打着嶙峋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溅起惨白的、如同骨灰般的泡沫。

悬崖边缘,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破败不堪、仿佛随时会被狂风卷入大海的小木屋。木屋的木板已经腐朽发黑,窗户破碎,像一只盲眼的怪物,空洞地望着深渊。

而此刻,从木屋内部,正传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剧烈的撞击声!伴随着的,还有一个模糊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挣扎的少女呼救声,那声音穿透了狂风的怒吼和海浪的咆哮,清晰地、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心脏:

“救命!放我出去!有没有人?!庄岚——!!!庄岚救救我——!!!”

是那个女孩。

他灰暗生命中唯一的朋友,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一缕金色阳光,那个棕发蓝眼、笑容比向日葵还要灿烂温暖的女孩——芙落蕾拉。

德利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对挚友的守护欲让他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发疯般地想冲向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屋,用尽一切办法砸开那个正在发出绝望声响的厚重木柜!

但,一道无形的、却坚韧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铸就的屏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和木屋之间。

任凭他如何用身体疯狂地冲撞,用拳头血肉模糊地捶打,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那道屏障都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他只能像一个被隔绝在玻璃幕墙外的、无能的旁观者,被迫听着!听着柜子里传来的、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绝望的挣扎声;听着指甲因为疯狂抓挠木质柜门而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的刺耳声响;听着那充满了最后信任和濒死绝望的、一遍遍呼喊他名字的求救声。

每一个声音,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锯子,在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和灵魂。

“不!放开她!冲我来!曾宇!!你这个畜生!混蛋!!” 他朝着虚无的、充斥着恶意的空间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撕裂、沙哑,充满了毁灭一切的**。

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灵魂的、冷酷到极点的谋杀。

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掐灭他生命中最后一点温暖、希望和牵绊,逼他彻底屈服,成为行尸走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柜门内部传来一声更加猛烈、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力气的撞击声,伴随着木质结构承受不住压力而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清晰的断裂声。

“咔嚓——!”

然后,是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狂风和大海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

“砰!!!”

一声巨响,厚重的柜门猛地从内部向外弹开,但由于柜门的朝向被某个恶魔恶意地调整过,正对着悬崖之外,那个娇小的、棕发的身影在拼尽最后力气挣脱束缚的瞬间,因为巨大的惯性,如同一个被抛出的布娃娃,直接、无助地冲出了悬崖脆弱的边缘。

在那一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德利特清晰地看到了她最后回过头来的那一眼——那双总是盛满了阳光般笑意和倔强坚定的、如同最纯净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恐、茫然和……一丝深深的、仿佛在问“为什么”的不解。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还想呼喊什么,但所有的声音都被呼啸的狂风吞噬。

然后,她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色彩鲜艳的风筝,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凄美的弧线,直直地、没有任何奇迹地坠入了下方那张开了黑色巨口的、怒吼的冰冷大海。

漆黑的浪涛只是轻微地翻涌了一下,便轻而易举地吞没了那抹最后的亮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海面依旧咆哮,狂风依旧肆虐。

“不——!!!”

德利特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和绝望,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撕裂!双膝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

拳头如同失控的机械,一遍又一遍地、狠狠地砸在粗糙的地面上,直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也浑然不觉疼痛。

那股眼睁睁看着最重要、最无辜的朋友因自己而惨死眼前,自己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触碰、连呼喊都无法传递的、彻头彻尾的无能为力感,比之前承受的所有□□折磨和精神痛苦加起来,还要强烈千倍、万倍。

黑暗力量贪婪地将这份极致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放大到了极限,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匕首,反复地、残忍地穿刺、搅动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和灵魂。

他恨!

恨那个男人的残忍歹毒、毫无人性,恨自己的弱小无力、无法保护珍视之人,恨这个冷漠不公、肆意践踏美好生命的世界。

就在他的愤怒和仇恨如同失控的野火,即将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将他拖入纯粹毁灭的深渊时,场景再次毫无怜悯地切换。

凛冽的海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潮湿、阴冷、仿佛能渗透骨髓的寒意。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荒凉、破败、被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迷雾笼罩的墓园。

这里没有整齐规划的墓碑,没有祭奠的鲜花,只有几个歪歪扭扭、几乎被半人高的枯黄杂草和荆棘完全淹没的、低矮的土包,如同大地之上溃烂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植物腐烂的酸臭,以及一种……属于死亡本身的、冰冷的寂静。

这里,是他血脉相连的爷爷奶奶,庄守仁和林暖,被草草埋葬的地方。

没有具体的、刻着名字的墓碑,但他能清晰地、如同血脉共鸣般“感知”到,爷爷奶奶那含冤而死的、不得安宁的灵魂,就被禁锢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冰冷潮湿的角落里。

他们死得不明不白,凄凉无比,甚至连一块标识身份的、最简陋的木牌都没有。

曾宇,那个男人,甚至连最后一点虚伪的仁慈都吝于施舍,就像处理两件无用的、碍眼的垃圾一样,派人将他们草草掩埋于此,任由他们的坟墓被荒草吞噬,被世人遗忘。

而真相是:慈祥坚韧的奶奶林暖,是因为日夜思念被夺走的孙儿,担忧女儿的处境,最终郁郁成疾,在无尽的悲苦和泪水中熬干了生命;而正直刚强的爷爷庄守仁,是为了替女儿和外孙讨回一个公道,在前往曾家理论的路上,被“意外”地推上了疾驰的车流,惨死在冰冷的车轮之下,尸骨不全。

而这一切的血腥真相,他和母亲,在曾家那座华丽的牢笼里,被整整蒙蔽了四年。

这四年所谓的“平静”生活,他们偶尔还能获得的、关于祖父母“一切安好”的虚假消息,竟然是建立在两位至亲之人如此含冤惨死的、巨大而残忍的谎言之上。

这股被长期欺骗、被无情剥夺了最后亲情依托与知情权的愤怒,如同被压抑了千年的火山,与之前对母亲自杀的深沉悲痛、对好友惨死的撕心裂肺和无边愤怒交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足以湮灭一切光明、摧毁所有理性的黑暗风暴,在他胸中疯狂地积聚、膨胀、肆虐!几乎要将他最后的人性都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穿着剪裁合体、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的身影,在浓稠的迷雾中缓缓凝聚、显现。

他的步伐从容不迫,脸上带着那种德利特熟悉到作呕的、仿佛掌控着一切生杀予夺权力的、平静而虚伪的笑容。正是曾宇的幻影,或者说,是黑暗力量根据他内心最深层的恐惧和仇恨,所投射出的、最具诱惑力的恶魔化身。

“看到了吗?我亲爱的‘儿子’。”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如同毒蛇滑过肌肤,带着令人战栗的冰冷和诱惑,“这就是不顺从我的代价,是违逆我意志的下场。痛苦吗?愤怒吗?恨吗?看看他们,都是因为你的固执,你的不肯屈服,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一步步地走近,皮鞋踩在潮湿的泥土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最终,他在跪在墓前、被仇恨和痛苦折磨得几乎失去人形的德利特面前停下,优雅地、如同施舍般,向他伸出了手。

“屈服于我。承认你‘曾岚’的身份,彻底抛弃那个低贱的、属于失败者的‘庄’姓。” 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直击灵魂弱点的蛊惑,“只要你此刻点头,心甘情愿地成为我的继承人,我就把曾经欺负过你的所有人,把那个愚蠢的、间接害死你爷爷奶奶的司机,把一切让你感受到痛苦、阻碍过你的蝼蚁……全都交给你随意处置。或者,由我亲自出手,帮你用最残忍、最缓慢的方式,让他们品尝百倍的痛苦,生不如死。”

“我们可以一起,让所有伤害过你、轻视过你、让你痛苦的人,付出他们无法想象的惨痛代价。看,仇恨是多么强大的力量,但它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支撑和实现。而我,可以赋予你这份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接受它,你就不再是弱者,不再是受害者,你将是审判者,是支配者!”

这是一个**裸的、来自深渊的诱惑。将复仇的权柄和力量,交到最初的施害者手中,以牺牲最后的自我、尊严和灵魂的独立性为代价,换取毁灭仇敌的力量。

德利特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痛苦和挣扎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猩红得如同两个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血池。他死死地、用尽所有力气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虚伪而冷酷的脸,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限,骨骼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接受吗?接受这份来自恶魔的“馈赠”,让复仇的**吞噬一切,让仇恨成为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驱使着自己去毁灭?这似乎是一条无比诱人、无比畅快的捷径,一条能够立刻宣泄所有痛苦、让灵魂在毁灭中获得片刻安宁的捷径。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母亲悬挂在房梁上冰冷的尸体,闪过芙落蕾拉坠崖前那不解而惊恐的最后眼神,感受到脚下这片荒坟中爷爷奶奶那无声的冤屈和冰冷……

不!

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坚定、更加震耳欲聋的声音,如同划破黑暗夜空的雷霆,从他灵魂的最深处,从那被无数苦难锤炼过的、不屈的意志核心,轰然炸响。

如果他此刻接受了这个男人的“帮助”,屈服于这份扭曲的力量,那他和眼前这个冷血的、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又有什么区别?!他岂不是成了另一个被仇恨操控的、失去了自我和底线的、更加可悲的怪物?!

母亲在遗书中希望他活下去,是作为“庄岚”、作为她庄妍的儿子,堂堂正正、不屈不挠地活下去,而不是作为“曾宇”的复仇工具,一个被仇恨异化的傀儡!爷爷奶奶的冤屈,好友芙落蕾拉的血债,必须由他自己,以“庄岚”的名义,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堂堂正正地清算!

这仇恨是他的,这力量也必须是属于他自己的!

他猛地、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带着一种决绝的、仿佛要斩断自身与一切黑暗联系的姿态,狠狠地挥开了男人伸过来的、象征着诱惑与奴役的手。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却异常坚定地,从冰冷的地面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挺直了那承受了太多痛苦的脊梁,朝着那张虚伪冷酷的脸,用沙哑却如同惊雷般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混沌空间的怒吼,宣告了自己的抉择:

“我的仇恨——由我自己来清算!!”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更不会成为你手中染血的刀!”

“他们的血债…我会亲手…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但那是我的方式!以‘庄岚’的名义!不是你的!”

这声怒吼,仿佛抽干了他在此处试炼中积累的所有力量,灵魂都为之震颤,却也如同最锋利的审判之剑,彻底斩断了他与那个男人之间,最后一丝可能被诱惑、被同化的黑暗链接。

他明确而坚定地拒绝了与黑暗同流合污,将复仇的权柄和方式,牢牢地、不可动摇地抓在了自己手中。

他选择了那条更为艰难,却能够保持自我完整的、属于“庄岚”的清算之路。

在他做出这个最终抉择的瞬间,整个第三关的试炼空间开始剧烈地、天崩地裂般地崩塌、瓦解。

绝望的钢琴房、狂风呼啸的悬崖、冰冷荒芜的墓园、曾宇那充满诱惑与恶意的幻影……所有的一切景象,都如同被重锤击碎的镜面般,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黑色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碎片,然后被一股新生的、源于他自身意志的力量彻底湮灭。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到几乎要撑裂他灵魂的、完整的记忆洪流,伴随着他对所有失去和仇恨的最终“接纳”与“抉择”,轰然涌入他的意识核心——关于祖父母惨死的所有细节真相、母亲从得知消息到最终精神崩溃并自尽的完整心路历程、与芙落蕾拉之间那些温暖而短暂、却照亮了他灰暗生命的友谊点滴、以及她被曾宇设计害死的所有冷酷谋划……一切被隐瞒、被扭曲、被遗忘的记忆,都被彻底补完,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中。

也就在这一刻,一股黑暗而强大、充满了毁灭性气息的力量,伴随着他对这所有痛苦和仇恨的最终“承载”与“抉择”,在他灵魂深处凝聚、诞生。

这不是纯粹神圣的光,也不是彻底堕落的暗,而是源于他自身不屈意志的、用于未来“清算”的、危险而冰冷的权能。

它如同被封存在万年玄冰核心的、狂暴的黑色火焰,充满了毁灭与复仇的**,却被他那经历过千锤百炼、坚不可摧的“不屈意志”和源自生命本初的“纯净之声”所共同约束、引导和封印,等待着在未来某个时刻,由他亲手引爆,用于清算所有的血债。

第三关,「逝去的微光与染血的决意」,通关。

他完成了对母亲的最终告别与灵魂层面的深刻谅解;他接纳并承载了对好友之死的刻骨铭心的无力感与愤怒;他识破并坚决拒绝了依靠最初施害者进行复仇的、通往毁灭的捷径诱惑,选择了依靠自身意志和力量进行清算的、更为艰难却保持自我完整的道路。

他找回了第三块,也是最为沉重、最为令人心碎的记忆拼图——关于所有至亲与挚友的、血淋淋的失去。

当这个由痛苦和绝望构筑的空间彻底消散时,德利特独自站在原地,他的眼神不再有丝毫的迷茫、脆弱和彷徨,只剩下一种历经了沧海桑田、看透了生死悲欢后的、深不见底的冰冷与斩钉截铁的决绝。

他背负着所有的血海深仇和沉重的爱,灵魂中也凝聚了用于未来清算的、危险而强大的意志与力量。

他知道,最终的舞台,那个他曾经终结一切、也是最初开始坠落的地方,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他的意识,携带着这沉重如山的过往与坚定如钢的决意,朝着最后的、也是最初的终点——第四关,那片最初的高台,无可阻挡地坠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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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染血的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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