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纳的意识还沉浸在庄妍自尽那令人心碎的悲恸中,琴房里少年庄岚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周围的景象再次扭曲、变形,色彩变得更为灰暗、冰冷,仿佛整个记忆空间都浸透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发现自己依然在那座华丽的曾家宅邸中,但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这里是一座压抑的牢笼,那么现在,这里更像是一座没有温度的、精致的坟墓。
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缓慢而沉重。莱纳看到了少年庄岚,他比母亲去世前又长高了一些,面容的轮廓更加清晰,但那份属于少年的朝气早已荡然无存。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整个人像一座行走的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庄妍的离去,抽走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暖意,也彻底冰封了他原本柔软的心。他不再哭泣,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绪,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变得如同万年寒冰,空洞、冷漠,看向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没有波澜,包括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曾宇。
曾宇对于庄妍的自杀,似乎没有任何愧疚或悲伤,只是冷漠地处理了后事,仿佛只是清理了一件不再有用的物品。然而,庄岚那彻骨的冷漠和依旧坚决不改姓的态度,却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偏执的控制欲中。
“庄岚,你母亲的死,我很遗憾。”曾宇在某次晚餐时,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仿佛在谈论天气,“但这更应该让你明白,顺从,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曾家能给你一切,包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庄岚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起那双冰封的眼眸,看向曾宇,没有任何言语,但那眼神里的讥诮和毫不掩饰的恨意,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具杀伤力。
曾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那伪装的平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猛地将手中的酒杯顿在桌上,殷红的酒液溅了出来,如同鲜血。
“很好。”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危险的信号,“看来,你需要更深刻的‘教育’,才能学会什么是‘听话’。”
地狱般的循环,开始了。
莱纳目睹着曾宇将他所有阴暗、变态的想法和**,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庄岚身上。这不再是之前那种主要针对庄妍、以此胁迫庄岚的模式,而是直接针对庄岚□□和精神的、系统性的、极其残忍的摧残。
曾宇是个高智商的反社会者,他精通如何让人痛苦,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善于利用庄岚的骄傲、他的敏感、他内心深处对母亲和外祖父母的眷恋,进行精准的打击。
莱纳看到,在曾家宅邸那隔音极好的地下室里,曾宇会用各种不会立刻致命、却带来极致痛苦的方式折磨庄岚。有时是长时间的禁闭在绝对黑暗和寂静的环境中;有时是剥夺睡眠,用强光和噪音持续刺激;有时是更加直接的□□惩罚——用特制的、不会留下永久性伤痕的刑具,带来剧烈的疼痛。
而庄岚,这个年仅十三四岁的少年,展现出了令人心惊的坚韧。
他咬紧牙关,承受着一切。无论多么痛苦,他绝不发出任何求饶或呻吟。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将嘴唇咬得稀烂,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他也只是死死地盯着某个虚空中的点,眼神空洞而倔强,仿佛灵魂已经从这具正在受难的□□中抽离。
他甚至不会流泪。眼泪是软弱的表现,是情绪的表露,而他,不允许自己在曾宇这个恶魔面前,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
他的眼泪,早已随着母亲的离去,流干了。
最让莱纳感到愤怒和无力的是曾宇那令人发指的“冷静”。
当一次“惩罚”过度,导致庄岚因为疼痛、虚弱或感染而发起高烧,甚至出现器官功能紊乱的迹象时,曾宇会立刻停止,将他送进与曾家有关联的、条件极其优越的私立医院。
他用最好的药物,最先进的设备,最顶级的医疗团队,不惜一切代价地将庄岚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将他身体的创伤一一治愈。他会像一个“关心”儿子的父亲一样,守在病房外,尽管莱纳觉得那更像是在监视一件珍贵资产的修复过程。
然而,当庄岚的身体刚刚恢复,甚至还未完全康复,曾宇就会再次将他带回那座宅邸,带回那个地下室,开启新一轮的、更加“精进”的折磨。
治愈——折磨——再治愈——再折磨……
这是一个无比恐怖的、令人绝望的循环。
曾宇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向庄岚证明,他完全掌控着他的生死。他可以随意将他推入地狱,也能轻易将他拉回人间。他企图用这种极致的痛苦和掌控,彻底碾碎庄岚的意志,让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完全屈服于自己的意志,心甘情愿地成为“曾岚”,成为他手中最完美的工具。
然而,庄岚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寒铁,在一次又一次的摧残中,非但没有断裂,反而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坚硬。
他始终没有屈服。
姓氏“庄”,成了他在这场无声战争中,坚守的最后堡垒,是他对逝去的母亲、外祖父母,以及那个被毁灭的、曾经幸福的自己的最后祭奠。
莱纳作为一个旁观者,感觉自己也在经历着一场精神上的凌迟。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在少年时期承受着如此非人的折磨,而他却无能为力。他一次次地试图干预,一次次地穿过曾宇的身体,发出无声的怒吼,却只能看着庄岚在痛苦中蜷缩,看着他被送入医院,看着他康复,然后又再次坠入深渊……这种循环,几乎要让莱纳疯狂。
“德利特……”莱纳看着记忆中那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的少年,心痛地低语,“你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
时间流逝,庄岚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那被冰封的意志,竟然在这种地狱般的循环中,艰难地升入了高中。
他的成绩依旧优异得令人瞩目,他那继承自曾宇的高智商,让他在学业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但这份优秀,更像是对曾宇的一种无声嘲讽。他像一座孤岛,在学校里没有任何朋友,也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姓“庄”的漂亮少年,冰冷、古怪、难以接近。
而曾宇的耐心,似乎也终于到了极限。
在庄岚升入高中后不久的一个夜晚,记忆的场景聚焦在了那间熟悉而又令人憎恶的地下室。
这一次,气氛似乎格外不同。曾宇的脸上没有了往常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疯狂。他身后站着两名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保镖。
庄岚被带了进来,他依旧穿着校服,身形单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冰原,没有任何情绪。
“庄岚,”曾宇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个问题。改姓,跟我回曾家祖宅,正式认祖归宗。否则……”
他顿了顿,从旁边的一个托盘上,拿起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少量无色透明的液体。他的手指摩挲着瓶身,眼神如同毒蛇般锁定在庄岚的脸上,特别是他的喉咙。
“否则,我就毁掉它。”曾宇的声音轻柔得可怕,却像惊雷一样在莱纳和庄岚的脑海中炸开。
庄岚那冰封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他当然知道曾宇指的是什么——
他的嗓子,他的歌声。
那是他自童年起就拥有的天赋,是母亲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是他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唯一能用来抚慰伤痕、与记忆中母亲对话的桥梁,是他灰暗生命中,仅存的、属于自己的、最后的热爱与梦想。
是他灵魂的出口,是他定义“庄岚”这个存在最重要的部分。
曾宇精准地找到了他最后,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我知道你喜欢唱歌,很有天赋。”曾宇如同最残忍的刽子手,慢条斯理地剖析着庄岚的内心,“这是你现在身上,唯一还带着点‘人类’的东西了,对吧?是你那个疯癫母亲留给你的……遗物?”
他故意用言语刺激着庄岚,欣赏着他眼中那压抑不住的惊恐和愤怒。
“这瓶药,是特制的。”曾宇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它不会要你的命,但它会彻底破坏你的声带。喝下去,你的喉咙就毁了。以后,你别说唱歌,就连正常说话,都会变得困难,声音会永远像被砂纸磨过一样低沉、沙哑。你……将再也无法唱歌。”
庄岚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可以忍受□□的疼痛,可以忍受精神的折磨,甚至可以直面死亡。但是,失去唱歌的能力……这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这等于将他灵魂中最后一点纯净的光明,彻底掐灭。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是从庄岚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在曾宇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恐惧和抗拒。
曾宇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脸上露出了那种病态的、近乎愉悦的笑容。
“选择吧,庄岚。”他向前一步,将小瓶举到庄岚眼前,“屈服,或者……失去它。”
两名保镖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架住了庄岚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庄岚。他看着那瓶透明的液体,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永恒的、无声的黑暗。长期的折磨早已让他身心俱疲,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一个承受了远超年龄所能承受的痛苦的孩子。
在无数痛不欲生的时刻,他早已无数次萌生过放弃的念头,只想求得一个解脱。
现在,放弃似乎如此容易。
只需要点一下头,改一个姓氏,或许就能结束这无尽的痛苦,保住自己最后的热爱。
这个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蛇,缠绕上他几乎崩溃的神经。
然而,就在他意志即将松懈的刹那,脑海中猛地闪过一幕幕画面——
爷爷庄守仁中气十足的喝问,倒在黑衣人枪口下昏迷不醒的身影……
奶奶林暖慈祥的笑容,端出点心时温柔的眼神……
母亲庄妍弹钢琴时温柔的侧脸,在绝望中掐住他脖子时疯狂的赤红,还有……还有那悬在琴房中,随风微微晃动的、冰冷的身体……
遗书上,母亲泣血的字句:“好好活下去……不要屈服于曾宇……不要放弃音乐……”
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
剧烈的痛苦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压倒了那一丝软弱的念头。
他怎么能屈服?!他怎么能向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逼死他至亲的畜生屈服?!如果他屈服了,爷爷奶奶的冤屈算什么?妈妈用生命进行的最后反抗又算什么?!
他咬紧了牙关,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鲜血再次从破损的嘴唇渗出,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他抬起眼,看向曾宇,那双原本充满惊恐的眼睛,此刻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他猛地扬起下巴,用一种极其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讥诮的冷哼,从喉咙里挤出破碎却清晰的话语:
“随……你的便吧…畜生…我……不可能答应!!!!”
这句话,如同最终宣判,彻底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也点燃了曾宇心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引线。
曾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扭曲成一个极其狰狞、暴怒的表情。
他从未被如此彻底、如此决绝地反抗过,尤其反抗他的,还是这个他视为所有物、试图完全掌控的“儿子”。
“好!很好!庄岚!你真是好样的!”曾宇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猛地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庄岚毫无防备的腹部。
“呃啊——!”庄岚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他感觉喉头一甜,一股鲜血控制不住地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他苍白的下巴和干净的地面。
但曾宇的暴怒并未停止。他如同一个真正的魔鬼,对着架住庄岚的保镖嘶吼道:“拉起来!把他给我拉起来!”
保镖依言将几乎瘫软的庄岚强行架起。
曾宇一步上前,一手粗暴地掐住庄岚的两颊,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拔掉瓶塞,将那瓶透明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狠狠地、一滴不剩地灌进了庄岚的喉咙。
“咳……咳咳咳……”庄岚剧烈地挣扎着,咳嗽着,试图将那致命的液体吐出来,但大部分已经被迫咽了下去。
曾宇松开手,看着庄岚痛苦咳嗽、口角不断溢出混合着鲜血和药液的样子,脸上竟然露出了那种病态的、满足的、极度愉悦的神情。
毁掉庄岚最重要的东西,看着他最后的希望在自己手中破灭,这带给曾宇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快感。
“把他关进房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曾宇对着保镖下令,声音里还带着施暴后的兴奋余韵。
庄岚被像丢垃圾一样拖出了地下室,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腹部如同被无数把尖刀反复搅动,剧痛难忍。
而更可怕的是喉咙里传来的感觉——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炭火在里面灼烧、撕裂,又像是被浓硫酸腐蚀,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灼热感。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剧烈的痉挛。汗水、血水、还有因为极致痛苦而不受控制流出的生理性泪水,混合在一起,糊满了他苍白而扭曲的脸。
□□与精神的双重极致痛苦,如同两只无形的巨手,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碎。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深渊的前一刻,他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母亲遗书上那被泪水晕染开的字迹,和曾宇那张如同恶魔般狰狞狂笑的脸……
……
当庄岚再次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洁白、宽敞、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窗外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一片死寂的心湖。
腹部的剧痛已经减轻,变成了隐隐的钝痛。
但喉咙……喉咙那里依旧传来火烧火燎的疼痛和一种可怕的、空洞的感觉。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床边,看到他醒来,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无奈的表情。
“你醒了?”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你因为腹部挫伤和急性喉部化学性灼伤住院。腹部的伤需要静养,问题不大。但是……”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你的声带……遭受了非常严重的、不可逆转的损伤。我们尽力进行了修复,但是……很遗憾,你暂时无法说话,需要长时间静养。即使以后恢复了,你的嗓音……也会受到永久性影响,可能会一直……比较低沉、沙哑。”
医生的话,如同最终的判决书,一字一句,敲打在庄岚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不可逆转的损伤……
无法说话……
永久影响……低沉、沙哑……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医生的话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没有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涟漪。他甚至没有眨眼,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医生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曾宇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熨帖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冰冷的平静,仿佛前几天那个在地下室里疯狂施暴的恶魔只是莱纳的幻觉。
“医生的话,你都听到了。”曾宇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庄岚,语气平淡,“我已经给你办好了最好的高中的入学手续,等身体养好了,就去上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庄岚那空洞的眼睛上,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丝悔恨或者屈服,但他什么也没找到。这让他微微蹙起了眉。
临走前,他停在门口,背对着庄岚,发出了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用一种近乎“语重心长”的语气问道:
“庄岚,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不听话呢?”
为什么?
庄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依旧没有任何回应。那空洞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致绝望的灰烬中,开始悄然凝聚。
曾宇离开了,留下了两个身形健硕的保镖守在病房门外,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监视,防止他这个“珍贵的资产”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比如……自杀。
夜晚,如期降临。
病房里只剩下庄岚一个人,安静的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苍白的地板上,泛着清冷的光。
庄岚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腹部的伤痛让他动作有些迟滞,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痛苦,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玩具般的车辆和霓虹灯,看着这个繁华却又冰冷的世界。
压抑了不知道多久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冰封的外壳。泪水,无声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带着晚风的凉意,滴落在他病号服的衣襟上。
可他,甚至无法哭出声。
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外公外婆,失去了童年,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快乐……现在,他连最后的热爱,最后的梦想,最后能与母亲灵魂对话的声音……也失去了。
他几乎失去了一切可以失去的东西。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不能算是“庄岚”?那个曾经在乡下阳光下,无忧无虑唱着歌的孩子,真的存在过吗?
结束吧。
就这样结束吧。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
他太累了,累到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负担。这不知该如何描述的一生,这充满痛苦和绝望的短暂旅程,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曾宇派来的那两个保镖,或许防范的是他激烈的反抗或者哭闹,但他们绝不会想到,一个刚刚遭受重创、身体虚弱的少年,会拥有如此冷静甚至冷酷的头脑和行动力。
庄岚利用病房内的设施,制造了一点小小的、不会引起立刻警觉的动静,吸引了门外保镖片刻的注意力。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敏捷而迅速地穿过走廊,利用消防通道,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医院空旷的天台。
夜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病号服猎猎作响,也吹干了他脸上冰冷的泪痕。
他走到天台边缘,低头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却与他无关的城市。死亡,近在咫尺,仿佛只要向前一步,就能获得永恒的宁静和解脱。
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那最后的坠落。
可是……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刹那,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几乎被绝望吞噬的脑海——
他的名字。
庄岚!他还没有改姓!
这个名字,是妈妈给他取的,是爷爷和奶奶认可的,是承载着他们对他所有爱与期望的证明。
这是他身上,唯一还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没有被曾宇玷污和夺走的东西。
还有……妈妈遗书上,最后那句“不要放弃音乐,要活下去”旁边,那被泪水湿润、晕染开的痕迹……
那是妈妈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温度,最后的恳求。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如果他死了,曾宇那个畜生会如何得意?他会彻底遗忘爷爷奶奶和妈妈的冤屈,他会继续逍遥法外,用他那套冷血无情的逻辑掌控更多人的命运!他甚至可能连“庄岚”这个名字,都会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不!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恨意和决绝,猛地从他绝望的深渊中爆发出来。那是一种超越了痛苦,超越了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的、无比纯粹的毁灭**。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天台的边缘。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此刻燃烧起两簇幽暗却无比炽烈的火焰。
那火焰的名字,叫复仇。
他咬紧了牙关,因为用力,刚刚有些结痂的嘴唇再次破裂,鲜血的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却让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清醒和力量。
他不能死。
他要活下去。
他要报复曾宇!报复整个曾家!他要让这个毁了他一切、视人命如草芥的家族,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他要为爷爷奶奶讨回公道!要为妈妈讨回血债!
音乐死了。
庄岚的一部分也死了。
但从今往后,活着的,将是一个只为复仇而存在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怪物。
少年站在天台边缘,身后是象征着毁灭的深渊,面前是充满痛苦与荆棘的现实。晚风吹动他黑亮的短发,露出那双在夜色中,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琥珀色的眼眸。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
属于“庄岚”的温柔与梦想,在这一夜,彻底死去。
而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复仇者,于此……诞生。
莱纳站在不远处,清晰地感受到了从少年庄岚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决绝、冰冷、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杀意。他的心沉了下去,巨大的悲伤和了然席卷了他。
他终于明白,德利特灵魂深处那偶尔流露出的、与阳光外表格格不入的冰冷戾气,究竟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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