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之翼内部的空间柔和而静谧,仿佛独立于喧嚣的世界之外。银白色的流光在舱壁上有规律地脉动,如同呼吸般滋养着身处其中的生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暖意的能量气息。
宁芙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如同挣扎着破茧的蝶。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先是模糊一片,随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柔和银白色舱顶。
“这里是……”她下意识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胸口那看不见的、被黑暗能量侵蚀的伤口,一阵冰冷的刺痛感瞬间传遍全身,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气。
“别乱动。”一个熟悉而带着关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宁芙偏过头,看到德利特·阿克曼正坐在旁边的一张同样由光能凝聚的座椅上。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不少,正专注地看着她。见她醒来,他明显松了口气。
“德利特……我……这是在哪里?”宁芙的声音有些虚弱沙哑,她环顾四周,眼中充满了困惑和惊奇,“我们不是应该在托洛斯特区……”
“我们在‘石之翼’里。”德利特轻声解释,递过一杯散发着微光的清澈液体,“我的……嗯,算是专属的移动基地和疗伤舱。你伤得很重,那种黑暗能量非常诡异,普通医疗手段恐怕无效。这里能帮你净化驱逐它们。”
宁芙接过杯子,触手温润,她小口啜饮着,液体入喉带来一股温和的暖流,似乎真的在驱散体内的寒意。她感受着周围神奇的环境和手中这杯不可思议的水,一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德利特……你……到底是谁?那个银色的巨人……还有这个地方……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认知……”她的目光落在德利特右手手背上那个若隐若现的进化信赖者印记上。
德利特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他看着宁芙那双充满好奇和信任的蓝色眼眸,决定不再隐瞒。
“我……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宁芙。”德利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或者说,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在一次……意外之后,我来到了这里,变成了德利特·阿克曼,并且……继承了这份名为‘奈克瑟斯’的光之力量。”
他简单描述了自己作为“适能者”的身份和使命,以及石之翼的由来。
宁芙听得怔住了,碧色的眼眸睁得大大的,信息量巨大到让她一时难以消化。穿越?光之巨人?另一个世界?这简直比巨人的存在还要离奇。
然而,奇怪的是,她内心深处对于这些超乎常理的事情,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恐惧或难以置信,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荒诞的熟悉感。
“另一个……世界吗?”宁芙喃喃自语,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好像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有点……”
她似乎在努力捕捉某种飘忽的感觉:“……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概念似的……真是奇怪……”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伤糊涂了。
她的话却让德利特心中猛地一动!
熟悉感?
他再次仔细地看向宁芙,那种从初次见面时就隐约存在的、若有若无的亲近和熟悉感,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难道……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宁芙,”德利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对某些完全没接触过的事情或东西,却觉得好像早就知道?或者……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缺失了某一块非常重要的拼图?比如……在来到调查兵团之前,你的记忆……完整吗?”
宁芙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她惊讶地看向德利特:“你……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我确实对三四岁之前的事情,记忆非常模糊……就像蒙着一层厚厚的雾。爸爸说我是来自遥远的、一个被巨人摧毁的小村庄的孤儿,其他的……几乎都想不起来了。韩吉分队长也说我可能是受刺激过度导致了记忆缺失……”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脊背:“德利特……难道你……”
德利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我怀疑……你可能和我一样,宁芙。你的灵魂,或许也并非原生于此。你的记忆缺失,可能并非因为刺激,而是某种……类似于‘世界规则’的封锁。”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的大部分前世记忆也被封锁了,只有在极度情绪激动或者变身时,才会闪过一些碎片。但我对你……还有你对这些超自然概念的接受度,以及我们之间这种奇怪的熟悉感……这恐怕不是巧合。”
宁芙彻底呆住了,下意识地抚摸着石之翼冰凉的舱壁,感受着那奇异的能量流动。如果德利特说的是真的……那她是谁?她来自哪里?她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种巨大的迷茫和隐约的恐慌包裹了她,但奇怪的是,看着眼前眼神真诚的德利特,那份恐慌又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安心感所取代。如果他们都是“异乡人”,那在这陌生的世界,彼此或许就是唯一的锚点。
“我们前世……也许是朋友?”德利特试探着问,这是他基于那份熟悉感最直观的猜测。
宁芙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此刻却盛满严肃和关切的琥珀色眼睛,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她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苍白的、却真实了许多的笑容:“也许吧……这种感觉,并不坏。”
舱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两人都沉浸在这惊人发现带来的震动和奇异联结感中。
沉默了一会儿,德利特似乎想缓和一下过于沉重的气氛,也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和好奇,他故意用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说起来……宁芙,你平时在兵团里,好像特别关注利威尔兵长?每次他出现,你都会有点紧张,还会偷偷整理头发……你该不会是……有点喜欢他吧?”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突兀,宁芙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下意识地想否认,但撞上德利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又想到两人刚刚建立的、超越寻常的信任关系,她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
“……嗯。兵长他……虽然看起来很凶,说话也很难听……但是……他很强大,也很可靠,总是在默默地保护着大家……我……我很仰慕他。”
承认之后,她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德利特,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德利特看着眼前害羞得几乎要冒烟的宁芙,心中了然,同时也觉得有些好笑又感慨。看来无论来自哪个世界,少女怀春的心情总是共通的。利威尔兵长那种别扭又强大的性格,确实容易吸引某些人的目光。
“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德利特笑了笑,承诺道。只是他心中隐约觉得,宁芙对利威尔的这种感情,或许并不仅仅是“仰慕”那么简单,可能也与她被封锁的过去有关联。但这些,就需要她自己未来去发现了。
“再休息会儿吧。”德利特轻声说道:“再过一会儿我们就出去。”宁芙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闭上了眼睛。
石之翼继续在云端平稳地飞行,舱内陷入了一种温暖的沉默。两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在这个充满巨人和迷雾的世界里,因为共同的秘密和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关系悄然拉近了许多。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独一人。
石之翼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调查兵团一处极其隐秘的联络点附近。光芒闪过,德利特抱着着脸色依旧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许多的宁芙走了出来。早已接到信号的韩吉如同旋风般冲了过来,脸上混合着焦虑与极度兴奋的神情。
“德利特!宁芙!你们没事太好了!”韩吉先是快速检查了一下宁芙的状态,确认她暂时无碍后,立刻迫不及待地抓住德利特的胳膊,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听着!重大突破!萨内斯开口了!雷斯家族!真正的王族!希斯特莉亚是王血!艾伦和她在罗德·雷斯手里!在教堂地下!”
即使早已有所猜测,亲耳听到这确认的消息,德利特的心还是猛地一沉。
“埃尔文团长呢?”德利特立刻问道,他知道这种级别的信息必须立刻让团长知晓。
“埃尔文他正在托洛斯特区与皮克西斯司令进行秘密会面!”韩吉语速极快,“我必须立刻把这个情报送过去!这可能会改变一切!”
韩吉甚至来不及多解释,将宁芙托付给赶来的其他队员,立刻跳上早已备好的快马,扬起一路尘土,朝着托洛斯特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
托洛斯特区,司令府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
烟雾缭绕。皮克西斯司令端着酒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那副看似慵懒醉醺、实则洞悉一切的模样。他对面,坐着身姿笔挺、即使受伤也丝毫不减威严的埃尔文·史密斯。
两人的会谈已进行了一段时间,气氛凝重。埃尔文刚刚阐述了他基于目前所有线索得出的、最为骇人听闻的推论——王政高层可能早已知晓巨人的真相,甚至与之有某种勾结,百年来一直在用谎言蒙蔽民众。
“……因此,皮克西斯司令,”埃尔文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冰原,“调查兵团接下来的行动,将不再仅限于壁外调查或对抗巨人。我们将不得不……推翻现有的王政体系。这不是革命,而是为了夺取真相、让人类真正掌握自己命运所必须采取的政变。”
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皮克西斯,握着酒杯的手也微微顿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睛透过烟雾,仔细地审视着埃尔文,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决心和疯狂程度。
“埃尔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皮克西斯的声音低沉下来,“这意味着与整个中央宪兵团、甚至驻扎兵团的大部分力量为敌。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失败,调查兵团将万劫不复,墙内也可能陷入内乱。”
“我很清楚。”埃尔文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独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火焰,“正因为清楚,我才必须这么做。王政用谎言砌成的墙壁,比巨人们垒起的墙壁更加阻碍人类的未来。”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这份决心,并非一时冲动。它源于我的童年……源于我的父亲。”
密室内安静下来,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
埃尔文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下午。
“我的父亲……他曾是一名普通的历史教师。他是一个充满好奇心、敢于质疑的人。他对官方记载的墙壁历史、巨人突然出现的原因……产生了怀疑。他私下里提出了一些……假说。”
埃尔文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情感波动。
“他怀疑墙壁并非神迹,而是人为建造;怀疑巨人的出现并非无解的天灾;甚至怀疑……王政向我们隐瞒了至关重要的历史真相。”
“那时我还年幼,并不完全理解父亲研究的危险性。有一次……在与同龄的孩子玩耍时,或许是出于一种幼稚的炫耀,我……无意中将父亲的一些观点告诉了别人。”
埃尔文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和滞涩,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负罪感。
“我并不知道……那些话……会通过怎样的途径,最终传到了……中央宪兵的耳中。”
他的拳头在桌下无声地攥紧。
“不久之后……我的父亲……就因‘意外’去世了。一场毫无征兆的、发生在深夜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埃尔文抬起头,冰蓝色的独眼直视着皮克西斯,那眼神中没有了往常的绝对冷静,而是充满了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一种被真相灼烧后的决绝。
“但我知道……那不是意外。是灭口。因为我那探究真相的父亲,触碰了王政绝不允许触及的禁区。”
“父亲的死……和他用生命换来的那些未尽的猜想……让我彻底认清了这个被粉饰的和平之下的黑暗与残酷。王政不仅用墙壁囚禁了我们的身体,更用谎言禁锢了我们的思想和追寻真相的权利。”
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揭开被掩埋的真相!无论挡在面前的是巨人,还是……腐朽的王政。”
“这不仅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也是为了……赎罪。为了我父亲,以及无数像他一样,因为追求真理而被无声抹杀的人。”
埃尔文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铅块,砸在密室的空气中。皮克西斯沉默地听着,脸上的醉意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深深的凝重。他明白了,埃尔文·史密斯的决意,是根植于鲜血与伤痛的宿命,绝非一时狂热。
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以及韩吉压低的、却难掩激动的声音:“团长!司令!紧急情报!最高优先级!”
埃尔文和皮克西斯对视一眼。
“进来!”
韩吉几乎是撞开了门,她甚至来不及行礼,飞快地将从萨内斯口中拷问出的情报告知了两人——雷斯家族是真王,希斯特莉亚的身份,艾伦和她此刻的去向……
每一个词都如同惊雷,印证并远超了埃尔文之前的推断!
听完韩吉的汇报,密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皮克西斯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看似平静的托洛斯特区。
“……真正的王族吗……藏在幕后的操线木偶师……”他喃喃自语,随即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埃尔文身上。
埃尔文·史密斯也站了起来,他的身姿依旧挺拔,独眼中的光芒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坚定。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成线,指向了最终的答案和目标。
“皮克西斯司令,”埃尔文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却蕴含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现在,您明白调查兵团必须前进的理由了吗?我们不仅要夺回艾伦和希斯特莉亚,更要……拨乱反正,拥立真正的王族,终结这百年的谎言。”
皮克西斯静静地看了埃尔文几秒,最终,他那总是耷拉着的嘴角,似乎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他举起酒杯,向着埃尔文示意了一下。
“看来……老夫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清醒一下,陪你们这些年轻人……疯一把了。”
埃尔文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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