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希甘希纳区,海风带来的咸腥气息尚未完全散去,调查兵团的大部队已经踏上了返回王都的漫长路途。队伍的气氛有些复杂,首次见到大海的震撼与迷茫,像暗流一样在沉默的队伍中涌动。
德利特安静的骑在马上,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从海岸边归来后,他几乎一言不发,琥珀色的眼眸时常失焦地望着车外飞逝的景色,只有偶尔压抑的咳嗽声证明他并非一尊雕塑。艾伦那句“海的对面是敌人,如果杀光他们,我们就能获得自由吗?”的话语,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心头,与黑袍人展示的血腥未来碎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
同样听到这句话的三笠和阿明也心事重重。三笠紧抿着唇,目光始终追随着前方艾伦的背影,担忧几乎要从她漆黑的眼中溢出来。阿明则抱着膝盖,眼神放空,显然也在消化着艾伦骤然的转变和“大海”另一边带来的巨大信息量。
必须找人谈谈。德利特深知,仅凭他一个人,无法承受这预知的重量,也无法扭转那看似注定的未来。而最合适的人选,无疑是宁芙·索洛尔——另一个知晓“穿越”本质,并且与他有着深厚羁绊的同伴。
他闭上眼睛,意念微动,尝试通过体内那微弱的光之力发出呼唤。这是一种他们之间独特的共鸣,源于共同的根源——Nexus之光,尽管宁芙的力量表现形式与他的奈克瑟斯不尽不同。
没过多久,一个轻盈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
宁芙·索洛尔,棕色的短发在风中轻轻拂动,湛蓝的眼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澈,她娇小的身材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但眼神中却蕴藏着与外表不符的沉稳和智慧。
“德利特,你还好吗?”
德利特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还好,只是有些累了。”
“不只是累吧?”宁芙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不容回避,“从玛利亚墙夺还战之后,你就一直不对劲。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光……在减弱。”
德利特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瞒不过宁芙——这个同样拥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却因世界意识封锁而无法完全觉醒的伙伴。他们早已确认彼此都是穿越至此,尽管关于“未来”的具体细节仍被一层迷雾笼罩。
“找个地方说话吧。”德利特轻声说道,目光扫过周围忙碌的士兵,“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了。”
两人来到了总部后方一处僻静的露台,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王都,却又远离喧嚣。夜幕正在降临,城墙上的火炬依次亮起,像是黑暗中闪烁的星辰。
德利特靠在石栏上,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从玛利亚墙夺还战后发生的一切。他描述了那个出现在他意识空间中的黑袍人,那道不知为何开始不断泄露黑暗能量的石门,以及自己每次使用光之力后身体不可逆转的损伤。
“最初我只是以为那是过度使用力量的后果。”德利特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但事实远比那复杂。那个黑袍人,我暂且不知道他的身份。按他所说,他一直在帮我镇压石门后的黑暗。但现在,黑暗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外逸散了。”
宁芙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当德利特说到自己咳血的症状越来越频繁时,她的眉头紧紧皱起。
“昨晚,黑袍人又出现了。”德利特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他给我看了一些……记忆碎片。但不是过去的记忆,而是未来的。”
德利特详细描述了那些令人不安的画面:萨莎在一艘飞艇上,穿着新型立体机动装置,周围氛围像是刚经历一场胜仗,却透着一丝不祥,希斯特莉亚怀孕后麻木的表情,吉克的吼叫声中帕拉迪岛士兵变成巨人的恐怖场景,还有那面陌生而令人不安的新旗帜。
“我分析了这些碎片。”德利特说道,声音渐渐坚定起来,“萨莎所在的飞艇技术远超我们现有水平,这意味着帕拉迪岛未来可能获得了外部势力的技术支持。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战争升级了。”
宁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希斯特莉亚怀孕的事呢?你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发动始祖巨人之力需要王血。”德利特解释道,目光投向远方的王宫,“艾伦在接触希斯特莉亚时已经知晓这一点。她怀孕很可能不是偶然,而是为了制造一个‘钥匙’——一个可以发动始祖之力的武器。”
“最令我担忧的是吉克,也就是兽之巨人通过吼叫将士兵变成巨人的画面。”德利特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急切,“根据现有情报,吉克拥有王血,他可以通过吼叫来让艾尔迪亚人变成巨人。但我认为这种能力需要媒介——巨人脊髓液,否则他在与我们战斗的时候大可以把所有调查兵都变成巨人。如果未来大量士兵被变成巨人,意味着吉克可能通过某种途径让岛上的人无意识接触到了脊髓液。”
宁芙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所以只要我们他带来的严格控制食物和水源,就有可能防止这种悲剧发生。”
“理论上是这样。”德利特点头,“但最让我不安的是最后一个碎片——那面新旗帜。它融合了三大军团的元素,说明希斯特莉亚并未退位,但有一个新的权力实体掌控了政权。现在耶格尔派甚至还没有萌芽的迹象,我无法预知那是什么势力,只能先为希斯特莉亚掌权做准备。”
“宁芙,这些‘画面’指向的未来……是彻底的悲剧。”
宁芙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担忧逐渐变为震惊,最后沉淀为一种沉重的了然。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所以,你相信这些‘画面’是真的?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我不得不信。”德利特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每一次使用力量,都在加速这种衰败。这些‘信息’的涌入,恐怕也是代价的一部分。而且……它们的逻辑是连贯的,是基于我们现在所知情报的合理延伸。”
德利特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话:“但宁芙,这些未来不是必然的。黑袍人给我看这些碎片,也许不是为了让我绝望,而是给我改变它的机会。但我一个人做不到。”
他直视着宁芙的眼睛:“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每次变身都在加速我的生命衰减。我需要更谨慎地使用力量,更多地依靠人类形态的实力。而我需要你的帮助。”
宁芙沉默了片刻,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你认为我们能改变未来吗?”
“我不知道。”德利特诚实地说,“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些碎片中的场景很可能会一一实现。萨莎会死,希斯特莉亚会失去自由,帕拉迪岛会陷入内战,无数同胞会因吉克的吼叫变成巨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月光透过高窗,恰好照亮了德利特伸出的手和他苍白却无比坚定的脸庞。宁芙看着他那双仿佛燃烧着微弱金焰的眼睛,又想起他描述的那些可怕未来。
她深知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那将是与整个世界的“剧情惯性”为敌,是一条布满荆棘、可能毫无希望的险路。
但她也看到了德利特眼中那份近乎绝望的渴望,对“爱”与“美好结局”的执着追求。
那同样是她内心深处同样想要守护的东西。
良久,宁芙轻轻吐出一口气,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她没有去握德利特的手,而是抬起手,用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额头,就像平时教训他不好好爱惜身体时那样。
“笨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嗔怪,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认同,“这种事,难道还需要特意问吗?”
她收回手,叉着腰,虽然身材娇小,却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看着同伴送死,看着世界滑向深渊却什么都不做,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宁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德利特,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的身体,你的状态,是我们执行任何计划的基础。所以,第一要务,是给我好好活着,尽可能减少那种拼命的行为。然后,我们一起分析,一起想办法。从希斯特莉亚女王那边开始布局,防范吉克的阴谋,留意内部的不稳定因素……一步一步来。”
她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德利特有些冰凉的手,传递过去一份温暖而坚实的力量。
“好吧,搭档。这个‘改变结局’的计划,算我一份。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乱来了。”
两人在夜色中详细讨论了应对策略。德利特的身体依然虚弱,但在分享了重负后,他的眼神重新焕发了光彩。宁芙的冷静分析和战略思维让他看到了希望——也许他们真的能改变那个黑暗的未来。
“最后,还有我的身体问题。”德利特说道,语气变得沉重,“黑袍人警告我,继续变身只会加速我的死亡。按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恐怕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我需要找到另一种战斗方式。”
宁芙关切地看着他:“你是说……”
“在完全控制心魔和修复意识空间之前,我必须尽量减少变身。”德利特解释道,“更多地依靠阿克曼血统——不,是光之力浸润带来的身体素质。像兵长那样,将人类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他叹了口气:“但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战斗中,我可能无法像以前那样力挽狂澜。我没办法再作为一个可以兜底的存在了。”
宁芙坚定地看着德利特的双眼,开口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德利特。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无论前面有什么,我们都将一起面对。”
两人站在露台上,望着王都的灯火在黑暗中闪烁。在这个被高墙包围的世界里,他们是最理解彼此的人——都带着前世的记忆,都被世界意识封锁了部分认知,都渴望改变这个世界的悲剧命运。
“我们会改变它的,对吗?”德利特轻声问道,不知是在问宁芙,还是在问自己。
宁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远方的城墙:“看,就像那些城墙一样,未来也不是坚不可摧的。只要找到正确的位置,施加足够的力量,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崩塌。”
德利特微微一笑。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整理好物资的士兵们已陆续返回营房。德利特和宁芙也准备离开露台。在他们转身之际,德利特眼角瞥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阴影中,一个披着黑袍的轮廓一闪而过。
他眨了眨眼,那身影又消失了。但德利特能感觉到,那不是幻觉。黑袍人在注视着他,观察着他会如何应对这些未来的碎片。
“怎么了?”宁芙注意到他的迟疑。
“没什么。”德利特抬起头,望向最后一缕没入地平线的阳光,以及天边最早升起的星辰,用一种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向着这个充满敌意与未知的世界宣告:
“宁芙,我们一起,给这个世界,书写一个不同以往的浪漫结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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