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左右,梁醒一进门还没开灯,就闻到一股麦芽酒精的气味。他打开玄关的灯,看到沈颂的鞋子,一只正一只倒躺在门口的地垫上,弯腰把那只倒躺着的扶正。
客厅灯没开,沈颂光着脚蜷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脚边散落着好几只空啤酒罐。梁醒开了一盏小灯,灯光煞白,惊醒了沈颂,他抱着双膝,下巴靠在膝盖上,抬头看梁醒,满脸通红,显然已经被那几只啤酒罐里的液体俘虏了。
“你回来了。”沈颂嘟囔道,“对不起,把你的地毯弄脏了。”
梁醒把外套和包放在沙发上,把一罐没喝完流出来打湿了地毯的啤酒拾起来放到茶几上。他看茶几的袋子里还有几瓶,如果今晚他没回来,沈颂很可能把剩下的都喝完,然后就醉倒在地毯上睡了。
“没事。”梁醒俯身想把他从地毯上拉起来坐到沙发上去,但没拉动,沈颂固执地蜷缩在地毯上不肯起来。
“怎么了?”梁醒蹲在他面前,柔声问。
“没事。就想这样待着。”沈颂把头埋在双膝间,带着醉意的声音喃喃说道。
“这么坐对脊椎不好。”
“不好就不好吧。”沈颂的声音闷闷的,赌气道:“别管我。”
“不行。”梁醒使了点劲,把他拉起来按到沙发上,看到他肿胀通红的双眼,微怔了一下。从小到大,他很少见沈颂哭,在初中沈颂生那场大病的时候也没有哭过。
沈颂发现梁醒盯着自己的哭红的眼睛,觉得很丢脸,作出防备的姿态想躲到沙发的一角去。梁醒察觉到他的逃避,修长的手扳住他的脸,好让自己看得更仔细。
“到底怎么回事?”梁醒皱眉,如玉的脸庞染上一层薄怒。他怀疑是不是苏博群这个人在沈颂面前说了什么。
被梁醒幽暗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压抑了一天的沈颂再也忍不住,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直直地滴落在卡住他下巴的梁醒手上。明明是冷冰冰的泪水,在梁醒手上却好像格外滚烫,他把手移开了。
“我真的很差劲,”沈颂哭着说道,“怎么连眼泪都忍不住啊。”越说眼泪越是决堤一样往下掉,他也没有想制止的想法,好像随着眼泪的释出所有的坏情绪都消失了,那种发泄的快感让他畅快淋漓。
梁醒没有给沈颂递纸巾让他擦眼泪,只是默默地站在他面前,任凭他放声大哭。梁醒看着他哭得微微颤抖的身体,想把手放在他肩头以示安抚,可最终还是没有,怕惊扰了一只哀怨自怜的蝴蝶。
渐渐地,沈颂止住了哭声,他的鼻子堵塞得比白天更严重。这时梁醒才把纸巾盒递到他面前。
“谢谢。”沈颂感觉鼻子通畅了很多,把纸巾盒放到一边,他没有抬头看站在他面前的梁醒,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
“没事。”梁醒看着他乌黑的发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发旋,他轻声道:“好点了么?”
“嗯。”沈颂点点头,虽然因酒精和哭太多导致他现在头很晕,但心里却轻松了很多。
沉默了一会儿,梁醒突然对他说:“想看星星吗?今晚天气很好。”
“嗯?”沈颂耳边嗡嗡的,看向客厅的落地窗,说:“这里看吗?”梁醒的公寓虽然在顶楼,但小区里灯光杂乱,观赏度不佳。
“顶楼天台。”梁醒解释道。
梁醒拿了一床小毛毯,把沈颂带到顶楼天台。这里是一方别具一格的小天地,安了玻璃窗顶,铺了大理石地砖,被改造成一个天台阳光房,有沙发和桌子。梁醒按了下一个开关,玻璃窗缓缓散开,深蓝到近乎墨黑的夜空星光闪闪,展现在沈颂面前。
“哇。”冰冷清新的空气让沈颂的大脑清醒了一点,他呆呆看着眼前的星空,发出惊叹。
“坐这里。”梁醒让他坐到沙发上,给他披上毛毯,沈颂顿时感到身体暖和起来。毛毯又绵又软,他把脸也半埋在里面,抬头看着璀璨幽静的星空,身心又轻盈了很多。
梁醒坐在旁边,虽然穿得不多但身上带着暖意,还有好闻的味道。沈颂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往他那边靠近一点,又靠近一点,最终两人挨得很近。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梁醒看着他,轻声问道。
沈颂把脸往毛毯里埋得更深,只露出眼睛和额头,被梁醒这样轻声细语地询问,他鼻头酸酸的,委屈涌了上来。
“今天,苏哥突然搬了宿舍。”沈颂开始讲述今天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我想帮忙,可是他发了很大的火。”
听到是和苏博群有关,梁醒心里一紧。
沈颂继续说道:“他说,他很讨厌我,从见到我的时候就开始讨厌我了。”
“他说我装好人,我在想是不是我帮他找兼职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可我是真心想帮他……”
把那些伤人的话复述出来,沈颂很难过,声音越发低沉。梁醒呼吸加重,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沈颂又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我真的自以为是,想对别人好,却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还记得小时候我养的兔子和金鱼吗?”
“嗯。”梁醒点头。
“那时候我拼命给它们喂食,以为是对它们好,结果金鱼被我喂得撑死了,小兔子也因为吃太多消化不良死了。后来爸爸告诉我,不能喂太多。但那以后我就没有养过小动物。”
梁醒还记得那时沈颂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伤心欲绝地说:“梁醒弟弟,我的金鱼和小兔子都死了呜呜呜。”
“我为什么不长记性呢?”沈颂呆呆地说。
“不需要对别人好。”梁醒突然说。
“什么?”沈颂没太明白他的意思,抬头看他。
“不用对别人好。”梁醒低头看他,声音里深深的蛊惑:“只要对我好就行了。”
梁醒趁他大脑迟滞,轻轻地在把嘴唇落在他唇上。两唇相触转瞬即逝,梁醒拉开一点距离,看着他水汽氤氲的眼睛。在这种时候他杏子一般的眼眸一反常态,给人以多情的错觉。
沈颂眨着眼睛,脑袋眩晕如迷雾里,痴痴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亲你。”梁醒直接答道。反正明天早上沈颂多半会因为醉酒而什么都不记得。
“啊?”沈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可是,为什么要亲我。”
“因为你嘴上有脏东西。”梁醒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沈颂脑子这会不清醒,轻而易举信他的话,软软地把头靠在他身上,嘟囔道:“头好痛。”
梁醒犹豫了会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圈到怀里,低声道:“所以不要想那么多,不要对别人好,对我好就行了。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为什么和烦恼。”
沈颂觉得他怀里十分温暖而可靠。奇怪明明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怎么会让自己觉得一切都烟消云散,身体轻盈而欢悦,像要飞起来了。
“可是,我还有爸爸他们啊,对他们好也不行吗?还有温叔叔、秋姨、你大哥、二哥,许毅文和姜听,哦我觉得周阅师兄也挺好的呀。”沈颂开始犯傻。
前面那些人就算了,那两个室友也勉强罢了,但梁醒听到周阅的名字,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闭嘴。”
沈颂抬头看他,拧着眉头责怪他出言不逊:“好好说话。”
“好。”梁醒又亲他一下,带着笑意说:“除了最后一个,允许你对他们好,。”
那轻吻像羽毛一样地拂过沈颂的嘴唇,他毫无反应,喃喃道:“为什么需要你同意,我是哥哥。”
“嗯。”梁醒把他搂得更紧。沈颂靠在他身上看星星,不一会儿就眼皮沉重,酒精又开始发挥作用,他慢慢睡着了。梁醒连人带毯把他抱到床上,看了会儿他安详恬静的睡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关门出去了。
第二天,沈颂头痛欲裂地醒来,眼皮又黏又重,挣扎了好久才睁开。梁醒给他发了消息已经走了,给他留了醒酒药和早餐,家里空荡荡的异常安静。
沈颂拖着宿醉的身体慢吞吞地去洗漱间,镜子里的人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因为哭太狠眼睛又肿又红,太有损形象没法见人。他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才稍微清醒点,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就只记得昨晚应该是在梁醒面前嚎啕大哭了,梁醒还带他到楼顶看星星。他盯着镜子看了半响,好像昨天那个郁闷沮丧到极点的人不是自己,今天果然又是新的一天,这样想着虽然身体不适,但精神十分放松舒适,拿过纸巾擦脸上的水珠。
当纸巾擦过嘴唇的时候,异样的感觉突然浮现,记忆的碎片闪现,他好像想起了不得的东西。
沈颂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呆滞了好久,无法确定那些记忆碎片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啊啊啊啊啊!”沈颂把头发抓得更乱,不可思议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可是,就算不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做梁醒.....亲自己的梦?在梁醒家里,在梁醒的床上——客房的床也勉强可以算他的床,做亲梁醒的梦.....简直比上次趁他不在家偷摸找人家抑制剂,还要亵渎高洁的梁醒。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那问题又来了,梁醒为什么要亲自己?
沈颂的大脑好不容易清醒点,又被这两种他都难以接受的可能性又搅得一团糟,刚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他洗漱完吃了早饭喝了药,去梁醒的衣帽间找到个墨镜遮眼睛,逃离似的离开了公寓。
沈颂戴个墨镜,同学就问就说眼睛过敏。许毅文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穿他,吐槽道:“哟,这大墨镜挺酷,要转行做rapper吗?”
沈颂:“......”
梁醒中午给他发消息:“药吃了吗?好点了吗?”
沈颂一直在想梦的事,对梁醒的微信心里都有点发怵,回好多了。然后又说把他家地毯弄脏了,不好意思。
梁醒回:记得就好。会有人打扫的。
为什么梁醒要说记得就好,是暗示他忘了什么吗?沈颂对着这句话翻来覆去地纠结,下午上课一直神游天外。
周末沈颂他爸让他回家吃饭,顺便把梁醒带上。梁醒来接他,一上车沈颂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也不敢正眼看人,嘴里胡乱说些学校的事。胡侃了一通后他还是没忍住,侧目看梁醒,阳光打在梁醒英挺俊逸的侧脸上,他睫毛下垂,薄唇轻抿,凝神认真开车的样子也格外好看。
“怎么了?”
“啊?”偷看被抓包的沈颂移开视线,干巴巴地找话说:“没事,还有多久到啊。”回家的路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了,这个问题相当蹩脚。
“快了。”
在车上这方不大的密闭空间里,沈颂回想他润泽的嘴唇,那种冒犯他的感觉让沈颂脸上不禁起了一层热气,在后视镜里看自己的脸,还好红得不是很明显。两种如果在他心里打架。一方面如果那天晚上梁醒没有亲自己是自己单方面做梦,他羞耻于对发小做了那样的梦,另一方面如果那天晚上梁醒真的亲了自己,他一时间又无法接受那样的现实,好像他和梁醒十几年来一成不变的关系都被打破了。当然当下最让人苦恼的是,他不能坦诚地向梁醒求证,直接问梁醒请问那天晚上你亲我了吗这种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就这样好了。”沈颂这样想着,胸中豁然开朗了一点。“反正都会过去的,就当就是个梦好了。”既然是做梦,荒唐一点又何妨呢?
最近,倪子霄觉得自己像冲撞了什么霉神。先是和同学申请的创业项目,因为项目资金的报销票据有问题被打回,要重新审查项目才能继续进行,麻烦得很。然后是他脚踏不同学校两条船的事被当众揭发。外校的当事人女生和本校的当事人女生联合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把他堵在教室门口大骂一顿,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上了校内论坛首页。导员把他叫过去严厉批评警告,他要注意管理好自己私生活。他丢了大脸,只能自己提出退出文体部,年度评优评先也暂时被排除出考虑之列。他十分恼火,明明自己隐瞒了那么久那么好。
当然最倒霉的是在网咖上网的时候,一个黄毛小子因为脚滑,把刚倒上开水的两桶泡面全倒在他身上,造成了颇为严重的皮肤烫伤,请假了半个月。短期内发生的一连串倒霉的事情让他整个人疑神疑鬼,出门都要左右上下看看,怕天上莫名其妙掉下来个什么东西砸自己脑门上。要不是这些事情都是很巧合的,他都要怀疑是对家沈颂给自己使坏了,毕竟他自己心里有鬼,影子歪斜。
沈颂听到倪子霄因为作风问题从文体部退出去,心里大骂他人渣,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想到再也不用和他虚与委蛇,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后来听说他烫伤住院,沈颂想想都觉得痛,又动了恻隐之心,在文体部有同学去看他的时候虽然没跟着去,但也搭了一份水果。
至于倪子霄什么反应他就没再管了,就让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吧,应该把精力放到对自己好的人身上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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