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醒在黑暗中摸他的眉眼,说道:“等你身体好点了,好吗?”
沈颂固执地说:“不要,我身体很好。”
梁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
沈颂把他推开了,泫然欲泣:“那你走吧,走开!”说完决然地转过身,背对着梁醒,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梁醒很无奈,两人分别处于感性和理性的两个极端,除非有一个人妥协,否则就会相背而行越来越远。
最终梁醒还是妥协了,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温柔地亲他。
沈颂哭得越来越厉害,短暂地飞到云端又坠地以后,他有一种失重又失落的空虚感
沈颂只是想找点东西来刺激自己麻木不仁的身体,现在脑子已经一片泥泞了,没什么思考能力。
过了会,梁醒感到他气息平顺了很多,尝试着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暖黄的灯光下,沈颂眉头微皱闭着眼睛,眼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眼下,鼻息均匀地起伏着。梁醒给他简单擦洗下,把灯关掉,在黑暗中看了他很久,才慢慢睡着。
梁醒本以为那晚过后沈颂心情会稍微好转一点,却没想到会更加严重,他精神比以前更消沉萎靡,吃得越来越少,越发沉默寡言。
高助理找了一位赵律师来帮忙清点处置白沈二人的财产事宜,沈颂毫不关心,给他写了一份委托书委托他全权处理,需要自己亲签的地方就让梁醒代签,高助理有事就直接找梁醒,让他代为传达给沈颂。
秋姨以前对沈颂好,更多是因为爱屋及乌,可想到自己的丈夫也是因车祸亡故,也身为母亲看到的沈颂遭遇,将心比心就像看到自己孩子一样难受,发自内心为沈颂担忧着急,连带着自己也精神憔悴了不少。
这天她把做好的粥端到沈颂床头,看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容,劝慰道:“小颂,你吃点东西吧。”
沈颂对秋姨的礼貌,让他做不到像对梁醒那样完全不理会,只能摇摇头拒绝道:“秋姨,我现在不饿。”
秋姨一时心急,道:“好歹吃点吧,你现在的身体……唉。”秋姨想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应该为自己身体着想,可她话到嘴边发现不合适,赶紧止住了。
沈颂垂着的眼抬起来看她,冷淡道:“秋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梁醒才让你过来照顾我。”
秋意面露难色,踌躇道:“小少爷不该瞒着你,但他……本来就快要告诉你的。”她思量下,还是把这番话说了出来,为梁醒道歉,也为梁醒挽回。
沈颂冷笑道:“本来。”然后又立刻收敛了笑容,出神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姨道:“小颂,秋姨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信任。”
“秋姨,你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只能听梁醒的,就算你想告诉我,梁醒也不肯,而且你把我照顾得很好,我很感谢你。
秋姨第一次在他嘴里听到对梁醒的怨怼,心里为两人辗转不安。
沈颂看到秋姨满脸的不安和担忧,觉得过意不去,说:“秋姨,你先出去吧,谢谢你的粥,放着我待会儿会吃的。”
秋姨出去了,沈颂坐在床上想到这件事,五味杂陈。如果一切如常,他或许能好好坐下来跟梁醒谈谈这件事,哪怕是大吵一架,可现在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抱着一种鸵鸟心态不闻不问,也许哪天眼睛一睁开,肚子里的小生命就自己决定好要怎么办,那就真的太好了。
中午梁醒去见了高助理回来,秋姨跟他说沈颂今日水米未进,她看着心里着急,让梁醒去劝劝。梁醒焦躁不安,他不知道要怎样做,才是对沈颂最好的。
梁醒轻轻推开卧室的门,以前从没觉得卧室的这扇门这么沉重过。他走到床边看沈颂,床头的粥还是没动。他轻轻叫沈颂的名字,沈颂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但眉头紧皱看起来很难受。梁醒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赶紧大声喊他的名字,沈颂微微睁开眼看了下他,说了句“好难受”,就晕睡过去了。
等沈颂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房里,手上插着针管在输液。他喉咙又干又涩,话都说不出来,眼睛往一边瞟,梁醒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喝水。喝了大半杯温水,沈颂才觉得有了点力气。
梁醒头发散乱,满脸颓色,握住他好好的那只手,低声哀叹道:“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梁醒温热的鼻息扑在他掌心,让他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鼻子酸酸的,但又想到白宜宁和沈瞬,那一丝庆幸立刻烟消云散,他自暴自弃道:“还好,还没死,醒过来了。”
梁醒猛地抬头看他,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沈瞬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有点吃惊,感到一种自我放弃的绝望情绪,在他身体防御松懈的时候乘虚而入,不免有点害怕,说:“我胡说的,别放心上。”
梁醒忧心忡忡地盯着他,想从沈颂脸上分辨这句话的真假,怕沈颂真的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这时郝医生进来了,她知道沈颂已经知道怀孕的事,因此打算不再有所隐瞒,因为沈颂的情况不是很好。
郝医生道:“沈少爷,你知道怀孕三个多月了吧,可是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
这是那以后,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把这件事点破,沈颂木讷地点点头:“知道。”
郝医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委婉点:“我知道你现在面临的处境很艰难,我也感到很惋惜。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很危险,你至少要吃东西,不然别说肚子里的孩子,你自己就先垮掉了。”
沈颂点头道:“嗯。”但表情木然,无动于衷,明显不是答应得好好的样子。
郝医生看看一旁默默无语的梁醒,说道:“我不知道你和梁少是怎么考虑的,但是……从医生的角度,很多事情都是越早越好,希望你们好好谈谈。”郝医生在暗示两人,如果决定要这个孩子,就好好保养身体,如果不想要,也应该尽早决定不要再拖着。
沈颂抬头看着郝医生说道:“好的,谢谢医生。”
郝医生说完这瓶输完就可以吃点东西,就出去了。
病房里两人静默无语。
梁醒率先说话,道:“对不起。”
沈颂摇摇头道:“对不起有什么用,已经这样了。”
“那个周日我想带你来医院,就是想告诉你。”
沈颂皱眉,十分难受:“不要再说那个时候的事了,我不想听。”他又想到那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周末,现在变成了最痛彻心扉的一个日子。
梁醒握住他颤抖的手,安慰道:“好,不说了,别怕。”
沈颂的眼泪猝不及防流下来,对梁醒道:“我怎么能不怕?我特别害怕,梁醒,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擅自决定一个生命在我肚子里,而我却完全不知情!?”
“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梁醒低声说起那天的事:“那天,我们吵架了,你还记得吗?你晕过去了,郝医生告诉我以后,我……我一个晚上没睡着。”
沈颂看着他,没说话。
“后来我们和好了,你说要我以后好好跟你沟通,我已经很后悔当时没有告诉你了。”
沈颂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
梁醒点头:“是。可是,我害怕你的反应,如果你说不想呢?”
沈颂深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我不要。”
梁醒心里凉了半截,一个声音在自己脑中不断回旋:看,还是发生了,他说他不想要。
沈颂看着梁醒出神的脸,哭道:“我不要这个孩子,你听到了吗?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怎么能保证自己能做一个好爸爸!”
梁醒沉浸的思绪被他的哭喊拉了回来,他听到沈颂说出那句“没有爸爸”的话,心碎欲裂,他声音嘶哑道:“我……”
沈颂泪眼朦胧看着他,等他说出话来。
梁醒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说道:“我不同意。”
沈颂听到他的话,瞪大了眼睛。
“我不同意,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沈颂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浑身止不住颤抖。
梁醒按住他的肩膀,说道:“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像我答应白叔叔和沈叔叔的那样,也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沈颂胸口起伏,猛地把他按在肩膀上的手甩开,激动道:“我不要!你这个骗子!”
“是,我是骗子。”梁醒无力道。
沈颂越说越失控,像发了癔症:“从前你就监视我,想要掌控我,你这个骗子!现在我爸爸他们不在了,你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就想把我一辈子栓到你到眼前?”
沈颂情绪上头口不择言,面对这样严重的指控,梁醒脸色一片惨白。
“我爸爸他们不在了,他们不在了!我只有你了,你知道我只有你了你就这样对我!你滚!”他哭得缺氧,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冲梁醒怒吼,说些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剩害怕,怕梁醒真变成自己口中那样。
梁醒怕他扎着输液针头的手混乱中被伤到,把他两只手都按住,安抚道:“我不会,我发誓!”
沈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把针头一拔,跳下床逃也似的往门口跑去,梁醒猝不及防间被他溜走,但还没把门打开,沈颂就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头晕眼花,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人缓缓地软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郝医生略带责备地看着梁醒,道:梁少,他现在经不起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以后还是稍微注意点吧。”
梁醒盯着床上的沈颂,道:“嗯,麻烦你了,郝医生。”
郝医生叹气:“梁少,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但我还是那句话,尽早打算。”
“嗯。”梁醒低声丧气地点头。
“我开了安神镇定的药,按时服用,当然如果情绪自行转好的话,完全可以不用吃药。”
梁醒想起什么,问道:“郝医生,孩子还好吗?”
郝医生笑道:“其实孩子挺健康的。”刚进来的时候给沈颂拍了彩超,可是这两人谁都没顾得上看。
回家以后,沈颂对梁醒冷眼相待,梁醒也不出去,守着他把饭端到房间,亲自看着他吃,他不吃梁醒也跟着不吃,把沈颂气得够呛,最后只能心软妥协。
梁醒把药拿过来让他吃,他直接扔掉,梁醒也不管,扔几次契而不舍地准备几次,沈颂骂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我说了我不要孩子,我要去找郝医生。
梁醒道:“这是安神的药,能让你晚上睡得好点。”他顿了顿,又说:“我也说了,我不同意,也是我的孩子,你一个人去郝医生不会帮你的。”
“我不信!”
梁醒把郝医生的电话调出来递给他:“你可以打电话亲自确认。”
沈颂把他的手机打掉,又说:“我要找温叔叔,没有人像你这样不讲道理!”
温筠本来想让沈颂过去和他一起住,好有个照应,但他身体不好,回国后又有点水土不服,再加上精神打击,状况并没有比沈颂好很多,只能作罢。
梁醒平静道:“你找他,找我父亲,找爷爷,他们把我打死,我也不同意。”说着,把水杯递给他:“喝吧,喝完药睡会儿,晚上想吃什么?”
沈颂看他真是脸皮比天还厚,毫无办法,躺下去拉上被子背对着他,留给他一个冷硬的背影当做对抗。
梁醒放下水杯,叹气道:“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好吗?先把身体养好,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商量,你现在做不了决策。”
沈颂没说话,他心知梁醒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很生气。
“你可以不吃饭,不吃药,万不得已我会找人给你输营养液,就算是强制的,也没人会责怪我,毕竟你的身体最重要。
沈颂把被子掀开,翻过身来骂怒道:“你说得真好听,我的身体我做主,那我说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做不了主?”
梁醒道:“我只是想等你冷静下来再做决定。”
“我很冷静!
梁醒不说话了,平静地看着他。沈颂被他深邃沉静的眼眸看着,心里一颤,躲开了他的视线。
梁醒道:“我出去见下高助理和赵律师,你好好休息,晚上一起吃饭。”说完就去衣帽间换衣服出门了。梁醒最近跑上跑下,心力憔悴,也跟着消瘦了,沈颂看在眼里,又感激又难受。
下午,秋姨给梁醒打电话,说沈颂要出门,回家收拾白宜宁和沈瞬的遗物。梁醒问秋姨他吃药没有,秋姨说没有,梁醒在电话那头叹气,说让他去吧。他担心沈颂一个人待着出事,又不能阻止沈颂回自己家,挂了秋姨的电话和高助理说了下,就自己开车往沈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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