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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江城(一)

六、江城(一)

贺渡挣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屋里。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殷诚的住处,想要起身查看,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一阵剧痛传来,不得已又躺回了床上。这时陆满舟正好掀开帘子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碗药,见他醒了,便搁下药,缓缓将他扶起,笑道:“可算是醒了,你睡了五天了。我还以为你要就此长眠了。”陆满舟说话时尾音下意识地上扬,听着有几分嘲笑的意味。

贺渡心说您能盼我点好吗?但他还是给陆满舟扯出了一抹微笑:“这是哪?”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一开口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陆满舟把药递给他:“这是江城城郊的一座山。”贺渡闻言有些讶异地抬眉,鹤城与江城相距三千里,中间隔了襄渭两城,陆满舟一个人,是怎么把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背到江城并且给他疗伤的?

陆满舟继续道:“这间屋子是一个在山中的人留下的。”他顿了一下,观察着贺渡的神色,缓声道:“他避世而居,而且大概没什么亲友,死的时候没人收尸,你躺的那个地方,原来躺的是一堆白骨。”

贺渡听了一口药差点喷出来,他忍不住打量一下身下破旧的床垫。他问道:“那那堆白骨现在在哪呢?”

陆满舟指了指窗外的土堆:“我埋在那了,改天我去买点纸钱给他烧点,住了他的房子,总要给点报酬。”

贺渡本来想说谁家好人屋子旁边有座坟的,但听了陆满舟的后半句话,他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满舟拍拍他的头,语气带着笑意:“你想看书吗?他这房间里还放了个书架呢。我拿两本来给你解解闷?”贺渡这才看见在这房间里的一侧,放置了一个书架,旁边还有一张书桌。

陆满舟说完就直接上手,从书桌上拿了两本书过来,还从翻出了围棋。他把书递给贺渡,问道:“会下围棋吗?”

贺渡随手翻了一下那两本书,瞥了一眼陆满舟手里的棋盘,回道:“会下。”

五岁时,贺渡的父亲还没那么忙,曾教过他围棋,那时他最盼望的事就是在晚饭后能与父亲对弈。一开始,他总是输,父亲嘲笑他:“你小子就一臭棋篓子。”后来他棋艺渐长,父亲却再没陪他下过棋。更多的时候,是他一人坐在院子里,执着黑子白子,与自己对弈。他从白天等到晚上,一直到困的熬不住了,才回屋去。

贺渡背上有伤,下不了床。陆满舟就把棋盘放在地上,自己席地而坐,贺渡则趴在床上。

贺渡趴着下棋,勉强能跟跪坐在地上的陆满舟平视。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端详陆满舟的脸,他的眼睫很长,眼尾微翘,眼角带着点红晕。

总而言之,看着很勾人。

“你发什么呆呢?轮到你了。”陆满舟伸手敲了敲贺渡的脑袋,贺渡反应过来,血色瞬间从脖子蔓延到脸上,他慌乱的摸出一颗白子,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棋局就随便地落下棋子。

陆满舟扫了一眼贺渡通红的脸,又扫了一眼那颗被匆匆放下的白子,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这下的是什么啊?”随后紧跟着落下一子。

输了,贺渡有点恼火地揉了揉头发,把自己的白子都捡回来,道:“这局不算,再来一局。”

陆满舟道:“你这孩子怎么还赖皮呢?不下了,我去做饭。”他说这话时板着脸,但贺渡却能听到他喉间埋着笑意。

贺渡没应声,只是重新趴回到枕头上,拿过一本陆满舟给他的书,封面上印着《怡国乐经》,一翻开来就是各种谱子,往后翻了几页,大都在介绍乐器。贺渡觉得没意思,又换了一本,把书没有封皮,第一页拿楷书工工整整地写着“重乐梦忆”,贺渡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江城旧名重乐,曾是怡国的都城。怡国人喜好音律,性情温和,不喜征伐,所以在战争之初便被灭国,国土被邻国瓜分,大部分乐经在战火中被焚毁。

贺渡又往后翻了几页,感觉这应是着屋子的主人留下来的日记。贺渡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丙申年正月初,我周游各国,途径东晋,认识了一位叫唐宣的少年。此人性情豪迈,我与他说我沿途所见,他也很向往。

“丙申年正月十五,我与宣同游东晋雍城,时值上元节,同放河灯,他与我说:‘愿同去天涯。’

“丙申年十月,我与宣作别,携各国乐谱归重乐,欲整理成册,以备后世人阅览。

“丙申年十二月,唐宣率兵攻破我的国家。

“我与宣各为其主,异道殊途,难以同归,‘同去天涯’不过为少年戏语耳。

“故国破灭,身无所归,命如飘萍,披发入山,未有故人来相望。独坐山中,无所事事,闲暇之余,好弄笔墨,总忆旧事,故作此记,聊作慰藉。

贺渡还想再看下去,陆满舟却端着两碗面进来了。他把面放在床头,轻轻拍拍贺渡的后脑勺:“来吃面。”贺渡收了书,接过面,抱怨道:“你别总打我脑袋。”

陆满舟坐在床沿,笑道:“知道了,小少爷,要求真多。”他笑的时候眼睛像弯月一样,贺渡看着那一双眼睛怔了一瞬,而后默默端了一碗面吃了起来。

好烦,贺渡想。

这里确实隐蔽,两个人在山里住了大半年,竟也没有追兵找来。陆满舟乐得清闲,跟贺渡说:“早知道一开始就直接跑到江城来了。”想了想又道:“应该先去雍城把你捡回来,一个人住这里怪闷的。”

贺渡养好了伤以后又开始习武,闲下来就看屋子里留下来的书,当然主要看那本《重乐梦忆》,晚上就摆好棋盘,等着陆满舟从唯一能上山的小径回来,跟他下棋。

贺渡对陆满舟的情感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境地,他每天既盼望陆满舟能平平安安回来,同时又隐隐希望他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管是他想抛下自己也好,还是他被抓了也好。反正不管是哪种情况,他都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陆满舟死了,恩怨两清,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贺渡纠结缠绵的心思一直延续到冬天。

冬天山上的树大把自己把地掉叶子,光秃秃的树干是只挂着一两片枯萎的叶片,看起来像黑色的蛹。

贺渡不想看这残破的景色,正准备关上窗,陆满舟送外面抵住了窗户,脑袋探进来,弯起一双眼,笑道:“阿渡,出来。”

贺渡最烦的就是陆满舟用他那一双桃花眼笑着看他,那双眼睛每次总会无端勾起一些心绪。贺渡扭过头,答道:“知道了。”

贺渡开门,新雪轻轻落到他的鼻尖上。陆满舟站在那个土堆前,他们没给屋主立碑,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

陆满舟放了一堆纸钱,用火折子点燃了。纸钱很快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随着风缓缓升起,飘落在天地间,像一场灰色的雪。浓烟在冷涩的空气里流淌,贺渡闻到了一股烟味。他突然想到了《重乐梦忆》的最后几页。

那时这间草屋的主人自觉时日无多,想要联系从前的友人唐宣,便给他写了信。

“数月后,我收到回信,是宣的徒弟所写,信上说宣已于去年亡故。

“大恸。”

贺渡抽了抽鼻子,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个耄耋老人,那个老人收到了友人去世的消息后,在书桌前静静地坐了很久,手指抚摸过信纸的边缘,过了好久,才将那信纸夹进了书里。

陆满舟见贺渡低垂着眼,背着两手走过来:“阿渡,快新年了,想不想要礼物?”

贺渡与陆满舟短暂地对视了一下,而后不自然地挪开目光:“没,没什么想要的。”

陆满舟皱了皱眉,感觉这孩子最近有点不太对劲啊。

陆满舟把一直藏在身后的剑拿出来:“新年礼物。”

贺渡将剑拔出来,剑身雪亮锋利,不知道陆满舟从哪里搞来这么一把剑。贺渡收起剑,笑容不自觉地挂上了脸。

陆满舟道:“你有什么想刻在这个剑鞘上的吗?”

贺渡的眼光看向陆满舟剑鞘上的“天涯海角”,想了想,道:“没什么想刻的。”陆满舟便也没说什么,拉着贺渡去吃晚饭了。

窗外的雪静静地下着,屋里一灯如豆。二人吃完了饭就开始下棋。陆满舟喝了酒,嘴闲不下来,跟贺渡天南地北地聊天。贺渡手执白子,轻叩桌面,听着陆满舟说旧日所见,忽然觉得,以后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陆满舟一手支着脑袋,眼中含着笑意:“以后我们就这样住在这里,等过个十年,那狗皇帝忘了我这个人,我们就离开这,天涯海角,去哪里都好。”

贺渡今天跟着陆满舟喝了点酒,本来酒量就不好,现在有点醉了。他一边下着棋一边听陆满舟说着“以后”,一时竟沉浸在这旖旎的幻梦里。他点点头,赞同道:“好主意。”

他瞥了一眼他俩放在桌上的两把剑,鲜红的剑穗纠缠在一起,好像月老的红线。贺渡看见陆满舟剑鞘上刻的“天涯海角”四个字,他忽然想到自己要在在剑鞘上刻什么了。

借着醉意,他问陆满舟要了匕首,也在剑鞘上刻了四个字,陆满舟凑过来一看,忽然怔住了。

贺渡刻的是“同去同归”。

天涯海角,同去同归。

陆满舟停止了絮絮叨叨,静静地看着棋盘,不知为何,一阵酸涩涌上心头。他有点开心,但忽然又很想哭。

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围着棋盘坐了很久,外面的雪渐渐变大了,落在地上却依旧沉默无声。陆满舟突兀地开口道:“这局你好像要赢了。”

贺渡因为今天喝醉了酒,神智有点恍惚,看了棋盘好一会才说:“是啊。”而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贺渡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平时他的笑大多出于敷衍和嘲讽。陆满舟想,也只有喝醉了才会有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了。

陆满舟也跟着笑了,他轻轻挂了一下贺渡的鼻尖,听见自己用很轻的声音说:“我输了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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