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凉亭里就跑来个愣头青，那人穿着统一的黑袍，两袖绑着棕色素带，一身打扮极为干练，像是这宅邸私养的府兵。
而府兵似是认得顾青兮，手中箭矢虽只射到椅腿上，可他还是吓出了一脑门的汗。
府兵单膝跪地，看着她怯怯说：“对不起顾娘子，是小的眼瞎手抖的，没看准地方竟射来这里惊扰了您，您可……千万不要告诉少爷啊……”
他说着作势要磕头，顾青兮忙伸手阻止：“哎，你先起来。”
府兵挠挠头，胆怯地站起身。
顾青兮取下箭矢，仔细摸了一下箭身的材质。
脑子里原本存储的知识，令她不得不感叹一句：没想到就连楚家府兵所用的箭，造价都要高于寻常。
哼……可恶的有钱人！
她知晓，寻常箭矢基本都是用芦苇杆或甘蔗叶梗制成，不仅成本低廉，手感也粗糙的扎人。
对了！
箭矢！！
她数次死于冷箭之下，却似乎从未有精力去看一看，杀她的那一支到底是什么样的。
起初这支箭刚射来时，她真的以为自己又要重来一次了，脑子里都下完“楚戈才是凶手”这个结论了，结果发现是闹了误会。
若楚戈想要她死，昨晚便可。
又何必青天白日躲在暗处，无端的费这一番功夫。
破除误会之后，她重坐下来，心说：楚家的银钱还真是多的没处可花，家里的少爷出来考个试，就直接买下一幢宅子来。
要不是这楚宅家丁、府兵无数，就楚戈一个主子住在这里，平日还不无聊死了。
看看人家叶家，一幢别院还住了两个人呢——
她本是随意感叹，倏地，表情就凝重起来。
因为楚府只有楚戈一个主人，假设楚戈要她的命，那她保证自己会死得无声无息。
可如果，想杀她的人真是叶诉呢？
叶家主宅住了叶父叶母，别院又住了叶汀，所以叶大公子才不方便对自己下手。
会吗？
会是这个原因吗？
若按她猜想……那么杀手应当早早就埋伏在她身边，并且一直在暗中寻找杀她的良机，也就跟她去不去醉花楼，忘没忘记戴帷帽没有任何关系了。
想着想着，她心中便如打翻的棋盘又开始凌乱。
已经是第六次了。
她看似淡然的坐在这里，其实早已心乱如麻。
顾青兮把箭矢还回去，复又问道：“你们平时，都在这府中练习射术？”
府兵抱拳，低着头回：“是的顾娘子，我们都是打小就跟着少爷的，少爷叫我们学什么，我们就学什么，反正都是为了少爷的安危嘛。”
“那你们对他是寸步不离咯？”
女子撑着下巴，歪头看人。
府兵似是把头压的更低，态度也更加恭敬：“是的，少爷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除非——”
除非少爷进宫了。
想到楚戈方才被宫中的车辇接走，她倒有几分信了府兵的话。
不过，她觉得跟这府兵沟通着实有点累人，对方似是很惧怕她，不仅半眼都不敢看她，还把脑袋压得越来越低。
可又一想，楚家的兵为何要怕她？
想必是楚戈提前交代过的。
客观的思考，她确实有一种……自己很被楚戈看中的错觉。
但她不是个喜欢自作多情的人，而早膳故意调戏楚戈，为的也不过是想多套几句话而已。
那么，既如此——
她重新看向府兵，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既然你们总在楚戈身边晃荡，那你们可知，我平日里都喊他什么？”
顾青兮失忆之事楚戈有交代过，所以她这般问，府兵倒也不奇怪。
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回答。
府兵和楚戈差不多的年纪，一讲到这个话题难免脸要红，可眼前之人搞不好就是楚家未来的女主人，他不可怠慢，只得如实道：“您……咳咳……您一般都喊少爷的字。”
他不愿直呼主子名讳，只稍微做了下提醒。
可顾青兮听得咂舌。
而后喟叹：“拜托，我若记得他的字，便不必来问你了……”
府兵思虑一番，拿着箭矢在地面笔画端正的写下两个字，写完深深作了一揖，扭头就跑走了。
顾青兮伸着脑袋去看，默默咕哝道：锦之？
楚戈？
楚锦之？？
她轻呼口气。
名字确实雅得很，但她还是没什么印象。
可转念一想，她和楚戈竟然已经熟悉到用“兮兮”“锦之”的称呼喊来喊去了么？
执着了一早上的称呼总算得到了答案，她只好自己宽慰自己，倒也算是一个小收获吧。
……
晚间，歇息了一日的顾青兮精神恢复了大半。
她明日想要出去碰碰运气，说不准能探查到新的线索，和刚从宫中回来的楚戈面对面坐着用晚膳，顾青兮随口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看来皇帝他老人家对你很是喜爱呀，都留你吃午饭了。”
楚戈依旧维持着那该死的养生习惯，慢条斯理道：“没，留我用午膳的是三殿下。”
“三殿下？”
女子微微思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可不待她想完，对方又道：“三殿下性情柔软、为人随和，据说在殿试之前，他便先和圣上举荐了我。”
说起这个，身旁管家就忍不住要插嘴道：“是啊顾娘子，少爷的才情可谓是——”
“慎言。”
楚戈缓声打断了他。
顾青兮看着这一主一仆奇怪的互动，不由问道：“怎么了？被人夸不好么？”
管家唏嘘一声，话音放轻几许：“少爷本有状元之才，被宫中注意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奈何那三殿下好心办坏事，他这么一说，圣上难免会怀疑少爷想攀高枝！”
“所以圣上故意打压，少爷才只得了个探花的名次。”
顾青兮不解：“这么说来，锦之……你和三殿下是一早就相识了？”
她故意提起“锦之”二字，楚戈就不轻不重看她一眼。
顾青兮浑不在意，依旧露出一副不耻下问的姿态。
楚戈摇了摇头：“我与他素不相识。”
顾青兮：“那圣上这反应倒也奇怪，他难道不该先考虑考虑，他的儿子是不是要结党营私么？”
自古朝廷党争严重，她并不认为这个时代的皇朝就是一片和谐。
就算表面和谐，那也只能证明参与党争之人段数更高。
管家笑着看她，温和道：“还真不会，毕竟咱们这位三殿下……可是见到蚂蚁都怕踩的纯善之人，他不参与朝中事，除了礼佛，就是种菜养花的。”
“而且也很是孝顺。”
顾青兮理清了这些，倒也没兴趣继续琢磨这个柔弱的三殿下了。
话题聊完，她抬头看男子：“锦之，我明日要出去。”
“哪儿去？”
楚戈问。
女子眼眸眨眨：“当然是去查，到底是谁要杀我。”
“而且，我还要你跟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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