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先接吻。”
凌初一去摁开关的手被郑庭酒一句话勾得转了个向,顺势一推把人按在门上亲,亲到缺氧后又转而去亲郑庭酒的眼睛,鼻子,下巴,一下又一下,黏黏糊糊的。
细碎的吻声听得人心痒,郑庭酒在黑暗中轻轻喘息,捏起凌初一的下巴控制住他,勾起唇笑了笑:“满脸口水。”
凌初一也笑:“黏吗?”
没等郑庭酒回答,他又接着说:“我还有个更黏的,你刚才没猜到,伸手。”
郑庭酒放开他,逗狗似的揉了一把,然后顺从地摊开手掌。
“两只。”
郑庭酒另一只手刚才一直撑在门上支撑身体,闻言才后知后觉地动了一下,有点麻。
他把两只手捧在凌初一面前,给够他面子,自己都觉得好笑。
黑暗中只能隐约看见凌初一好像从口袋里抓出了什么东西,足有一把,甚至还掉了几个在地上,随着动作,一股很淡的果香散开来。
凌初一往他手里放了一把大大小小的橘子皮,然后转身就跑。
郑庭酒:“……”
郑庭酒啼笑皆非:“口袋里怎么会有橘子皮,你那儿是垃圾袋吗?”
凌初一笑倒在沙发上。
郑庭酒开了灯,手中的果皮被捂出不少汁水,确实够黏,比某个扔了垃圾就跑的狗东西黏得多。
“外套脱了。”他把掉在地上的一并捡起扔进垃圾桶,又走过去把人提走,“来洗手。”
郑庭酒洗手的时候垂着眼,神情很认真,凌初一杵在一旁盯着人家,盯了一会儿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要洗几遍”,口干舌燥移开视线,又坦坦荡荡移回来了。
郑庭酒微微一抬眼,和镜子里的凌初一对上视线后抿唇笑起来,又低下眼仔细擦手,动作很慢,也很正经。
凌初一把理智一丢,一步上前,从后往前圈过郑庭酒的腰把人困在怀里,埋首吻在耳垂,手下的触感温热,唇下的触感柔软。
郑庭酒一笑,吻就颤抖。
“让你洗手,又往我衣服上擦。”
于是凌初一不可避免想起了儿时很多个把脏手往郑庭酒身上按的瞬间,心里有块地方也跟着陷了下去,仿佛陷到一片雪后的树林里,有火焰在树洞中生长,又冷又热。
救命。
救了命了。
凌初一搂紧他的腰,坏心眼地贴着对方的耳朵说话:“如果下雪了的话,树洞里面可以点燃火吗?”
“应该可以。”郑庭酒回答他,“你看过一个动画片吗,有两只熊就住在一个树洞里,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是可以生火取暖的。”
什么东西?
“啊?”
“…………”
郑庭酒的语气正经得很,凌初一动了动唇,无语地默了好几秒:“人家要冬眠。你幽默死了郑庭酒。”
镜子里面,蓦然对视。
两个人同时乐出声。
“看过吗?”
“看过看过看过。”凌初一笑,“没想到你还童心未泯啊哥。”
“前段时间陪旌祺看的,动画片挺热闹。”郑庭酒说着向后仰了一下,退出这个怀抱,“洗手,洗完再抱。”
片刻安静。
他看着凌初一,温声说:“可以点燃,会烧得很浪漫。”
“我在伦敦的住所,院子里原来有一棵桂花树,据说是棵银桂,是Kane特意从附近一座教堂的墓地移植过来的,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能把它养活,被虫蛀得心都空了。”
郑庭酒适合去当夜间电台主播。
讲故事讲得很有画面感,温和的声音跟指间的水流一样,柔和得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在暖而软的被子里一陷再陷,就此长眠。
“去年冬天,正好下了很大的雪,虫死了,树也死透了,留下一具摇摇欲坠的黑木,棺材似的,看着也闹心,我就把它给点了。一开始烧不起来,试了很多次很多天,木头都被烤干了,然后,哗——”郑庭酒上前一步,关了水,“哗啦啦”的流水声骤然停住。
凌初一呼吸都跟着他这一声“哗”停了一瞬,转过身愣愣地看着郑庭酒:“然后呢?”
郑庭酒笑他:“然后就烧起来了,我蹲在旁边烤火。”故事里的主角垂下眼,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蒙上一层有如实质的蛊惑意味:“周围都是雪,又冷又热。不过,很漂亮。”
凌初一皱着眉,急切地追问:“然后呢?”
“然后熄灭了。”郑庭酒一只手撑上洗手台,揽过凌初一的腰把人拉向自己,距离压缩,瞬息之间一个吻就落在了凌初一眉心,然后又郑重地印在他唇上。
像是生来就如此亲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开凌初一,在对方有些发红的眼尾亲了亲,轻笑一声:“你自己解决,还是我帮你?”
凌初一眯起眼,无声地乐着,眉梢微挑,唇角眼尾都带了风流的笑意,因着动情声音有些哑,听得人耳酥:“你想怎么帮?”
……
洗澡的时候凌初一就发现左边鼻子不通气,一种轻微又熟悉的阻塞感,所以在郑庭酒给他吹完头发,确认额角的伤口没有留疤后,他伸出根手指勾住了对方的袖口,仰着头笑嘻嘻:“我明天可能会生病。”
郑庭酒:“?”
“差不多到时间了。”凌初一一本正经,“旌祺也生病了,我不信我能扛过去。”
每次季节转换的流感高发期,凌初一必中招,至今没有例外。
“比什么。”郑庭酒无奈,他伸手探了探凌初一颈侧的温度,才洗完澡的身体到处都是热乎乎的,郑庭酒一哂,问他,“现在不舒服吗?”
凌初一抓住他的手亲了一下,摇头说“没有”,在郑庭酒探寻的目光中又否认了一遍,才听见他慢悠悠问“那旌祺怎么了”。
郑庭酒把吹风机放回浴室,凌初一尾巴似的跟在身后喋喋不休:“感冒了,我昨天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不过杨阿姨说她没事,就是……”
“我现在不忙。”郑庭酒心下了然,转身把人按住,“昨天说‘明天再说’,想说什么?”
凌初一一顿,微笑。
“你认识蒋御楠吗?”
郑庭酒摇头。
“蒋氏集团千金,唯一继承人。她跟我一个班,刚才在教学楼前站江修面前的那个就是她。”
“那很巧。”郑庭酒回忆,“那天晚上,给你送礼物那个女孩?”
“是她,不过她是来退我送的生日礼物的。”凌初一没有停顿,“我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也就是,八年前的八月份,拜托沈昭约了她见面,但是我没去。”
郑庭酒表情微变。
凌初一自然看到了:“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郑庭酒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那我应该是认识她的,这么多年名字都忘了。”
他当年在赶去机场的路上就听完了前因后果,震惊又困惑地确认了好几遍,他再怎么熟悉和了解凌初一,都想不明白他莫名其妙联系一个陌生人的目的。
不过所有问题都随着凌初一近十个小时的失联被忽略,家长介入,闹剧结束。
小孩子之间的游戏而已。
最后困惑的人只有郑庭酒自己,八年前没想明白,后来没机会再想明白,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思维得以发散的土壤,能够在上面进行更合理和完整的猜测。
所以……是因为秦典吗?
他们一坐一站,神情里有如出一辙的平静。
“那个时候蒋家以为是你,你知道。”
“我知道。”
沈昭表情夸张地说他一时半会儿还解释不清楚——这有什么解释不清楚的,是凌家的小公子,对,就是那个有心去查总能查到但是一直没有被公开证实过的小少爷,是个混球。
但这话不能由沈昭来说,得由混球的亲妈亲爹来说。
但是要这对理智冷静到了极点的高知夫妻承认他们唯一的“失控”不是易事,至今如此。
而从他找沈昭帮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个误会:凌初一这个跟屁虫有胆子去见一个陌生人?不可能。沈昭理所当然认为是郑庭酒提的,结果步步阴差阳错。
解释不了那就不解释了,直接上生意桌谈判好了,小孩子嘛,含糊着也就过去了,一过就是这么多年。
凌初一说:“蒋御楠到现在都以为没赴约的人是你。我没跟她解释。”他像是怕郑庭酒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又补充道:“她现在知道我是南嘉那个未公开的凌家人了。”
所以蒋御楠完全有理由猜测当年约他见面的是凌初一……
只不过这个猜测目前看来毫无根据罢了。
郑庭酒抬头看着他,没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虽然你知不知道好像区别都不大。”凌初一朝他走过去,语气很淡。
“区别在于你不能让她知道是你,是吗?”
“没有区别,我又不可能看着你去告诉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又被我利用了一次。”
“不算‘又’吧,本质来说是一件事,上一次也不是你故意的。”凌初一站得近了,郑庭酒不得已向后仰了一点,反手撑在床上,方便和他对视。
“别总是这么平静,看着怪难受的,我都还没有开始说难听的话。”凌初一摸了摸他的脸,体温恰当,手感很好。
郑庭酒顺势偏头在凌初一掌心亲了一下,很轻,也很温柔。
他当然不是永远平静如水……只是凌初一刚才说这些他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从前也如此。
捧在心尖上的人失联了这么久,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他当然希望他远离一切有可能的冲突。
“还有什么难听的?”
“有呢。”
比如“你连我们所有人一起耍”这句话就很难听。
“我都忘了你中途退赛这件事……真奇怪。”凌初一的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懊丧,他站得笔直,垂眸望着郑庭酒,“郑庭酒,我没有乱跑,我被周世初关起来了。不出意外的话,祁愿已经和你说过他了。”
郑庭酒呼吸一滞。
在他的计划里,从凌初一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至少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建立信任。
“……为什么?”
“蒋御楠是以秦典的身份被蒋家收养的,秦典是她的姐姐。”
收养?
郑庭酒一愣。
蒋家和秦典有什么关系?
凌初一显然不打算阅读他眼中的疑惑,自顾自说着:“秦典想见蒋御楠,我帮她联系的,但是她没按时赴约,我去新巷找她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凌初一皱了眉,本来钉在郑庭酒身上的视线显而易见地转移了,一瞬间失去了焦距。郑庭酒所有思绪瞬间清空,迅速坐直伸手要把人抱到怀里,结果下一秒凌初一就继续说了下去。
“一个东西,姑且叫个东西吧,那次短暂的见面里他自称是秦典的父亲,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韩世慎。”凌初一说,“韩世慎没查到,倒是查到了周世初有个已故的哥哥叫周世慎,看来这个东西确实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凌初一嗤笑一声,“秦典就是被他虐杀的,我当时被他绑在旁边的椅子还是沙发上什么的,忘了,然后看完了全程。”
他在错综复杂的深巷找到秦典的时候,秦典满脸的血,手里攥着一把染血的寿司刀,刀身修长,冰冷,危险,又美丽得不可思议。看见他来,震惊得差点失手就是一刀,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后女孩反而笑了起来,笑得随意又轻佻,一抹脸上的血向他伸出手:“你别害怕,我……”
男孩惶恐地退后。
凌初一又上前一步,弯膝跪上床沿,动作自然地坐到了郑庭酒怀里,双腿夹在郑庭酒腰侧,低头在对方眼皮上轻轻亲了一下。
“刚才不是要抱我吗?嗯?”
略显沙哑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清晰明了,直达心脏。
郑庭酒的心狠狠一跳。
安静。
呼吸声,心跳声。
郑庭酒抱着从说完刚才那句话讨到拥抱后就没了动静的凌初一,在漫长的安抚中仿佛回到了一无所知的童年时期,每天放学回家,凌初一就会飞奔过来扑进他怀里,他抱着他在沙发上,在餐桌旁坐下,有时候什么都聊,有时候也什么都不说,凌初一就是纯赖皮,要人抱着才安心。
良久,凌初一终于开口:“……庭酒哥哥。”
“小初一。”
“后面韩世慎准备顺手把我也弄死的时候周世初来了,然后他把我关在了一个空房子里,因为当时你们都在外面找我,我死了事情会很麻烦……我没事,你别这么紧张,放松点。”被郑庭酒抱了这么久,凌初一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平和,慢慢说着,“周世初的公司这些年和蒋氏联系很紧密,如果让蒋家知道当年真正想收养的孩子搞错了,还被韩世慎害死了,周家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秦典死了,剩下的就是让我闭嘴,他也不需要对我做什么,只要让我真心实意害怕就好了。”
于是他作为灾难的幸存者,活在“帮凶”的阴影里,浑浑噩噩很多年。
“如果不是我安排这场见面又愚蠢地找到新巷去……秦典就不会死。”凌初一抵着郑庭酒的额头,一错不错地望着郑庭酒的眼睛,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此刻温情又悲伤地注视着他。
“……放屁。”
“就这句屁话,我信了很长时间。”凌初一弯弯眼,嘴唇抿了又抿,最后反而很开心地笑了,“蠢是真的。”
年幼的凌初一拥有的太多,恐惧自然太深。
他在缄默中画了一个圈,将他和郑庭酒关在里面,画地为牢,幸福安宁。
如果如果如果。
如果真会有逆转时空的一天,故事被拨回那个糟糕的夏天,不绝的眼泪中他会抓住郑庭酒的衣领,惶恐地说:“秦典死了,哥,我怕。”
——故事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会的。
……还是会的。
他不会再一个人孤立无援,郑庭酒会比他更敏锐地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向外寻求帮助。
寻求正确的帮助。
“我当时可怂了哥,他跟我说一句你可不会要一个杀人犯当弟弟,我就害怕得只会哭了。”凌初一玩笑说着,漫不经心捏着郑庭酒的耳垂,一下一下。
不是玩笑。
郑庭酒看着他,清楚这是一句再明白不过的试探。
难怪。
他想。
从昨晚那句“明天再说”开始,到现在突如其来的“敞开心扉”,全是凌初一必须要问出口的试探,用他这么多年说不出口的恐惧,试探他在郑庭酒心中的分量。
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没有反问也没有质疑,只是抱着凌初一,轻声说:“要的。”
凌初一一颤。
他像是在意得要了命,骤然听到这声晚了数年的肯定,手都有些抖,先前所有在他心里烂下一块陈年的疤,摸起来只余凹凸不平的厌恶感,唯有此刻,凌初一终于后知后觉,令人窒息的疼痛在胸腔蔓延。
“……我没有。”凌初一笑起来,喃喃道,“秦典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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