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学校组织大扫除，下午两点多就放学了，比平常早了一个多小时，郑庭酒在学校等了好一会儿，作业都全部做完了，记错了时间的范霖才火急火燎赶来，问他没等很久吧。
郑庭酒撇嘴，说等了很久了。
范霖摆出副惨兮兮的表情给他道歉，小声说别生气啦。
别生气啦，下一次去学琴的时候我早点去接你，找个理由带你提前溜，省得你那老师每次都拖堂，凶得要死。
这个条件还是很让人满意的，郑庭酒点头应了，也就不和范霖闹别扭了。
反正他本来也没生气。
今天不用去学琴，可以直接回家，不过在家的凌初一还没下课，年轻的老师今天扎了个很精神的丸子头，从后面看起来像一个黑黑的蘑菇柄。蘑菇老师正把着凌初一的手一笔一划带他写字，郑庭酒扒着房间门看了一眼就跑了，生怕凌初一看见他。
四点半凌初一下课，跟在老师后面边走边做小动作，张牙舞爪的。下楼下到一半，凌初一似有所觉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大厅沙发上的郑庭酒，“哎”了一声，从老师旁边挤过去，两步蹦下楼梯跑过来，扒着沙发背扯着嗓子叫唤：“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郑庭酒下意识转头，没看见人，他转过身跪在沙发上撑着往下看，凌初一却已经跑到前面了。
跑这么几步喘得像头牛，一听就是故意的，郑庭酒反手从凌初一手中拽出自己被揪住的衣角，礼貌问好：“许老师辛苦了。”
许老师笑着朝他一颔首：“不辛苦，明天见。”
“老师再见。”郑庭酒说完，立马转头喊了一声“小初一”。
凌初一爬上沙发，笑得很乖：“老师再见！”
等老师走了，凌初一又问：“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大扫除，提前放学了。”
“这么好！大扫除是什么？你们会经常大扫除吗？累吗？明天还会有吗？”
“大扫除就是所有人一起打扫学校。不经常，也不累，就像过年前让你打扫家里一样，体验一下，所以明天不会有，后天也不会，这个月应该都不会有了。”
“哦。”
郑庭酒耐心地等了十多秒，见他没有继续说话，才站起来：“去换衣服，之前答应了小绾阿姨和昭叔今晚过去吃饭。”
“现在就要过去？”
郑庭酒一只手在后面半推着他：“嗯，早点去早点回来。”
“我觉得小绾阿姨做饭很好吃。”
“我也觉得。”
“那我们以后能不能……”
“不能。”
凌初一“切”了一声。
不能就不能呗。
不过凌初一还是失望了，今晚不是杨绾做饭。
本来是因为高中放了月假，杨绾得了空闲才邀请他们过去，结果临时有学生打电话给她，说压力太大了想退学，一师一生就这么聊到现在。
凌初一不高兴都写脸上，沈昭把人强行抱在怀里看动画片，看了几分钟后凌初一也安静了，目不转睛钻进电视。
杨绾挂了电话从书房出来后就正式开饭，凌初一被沈昭一只手提到餐桌面前，不情不愿地顺着椅子靠背往下滑，杨绾看见他就笑了：“这是干什么呐？”
凌初一哼哼唧唧：“刚才那集还没看完……”
杨绾喜欢凌初一那是喜欢到沈昭都嫉妒的程度，闻言立马叫住还在上菜的阿姨，说那移到电视前吃吧。
郑庭酒：“吃完再看吧小绾阿姨，不然他要吃两个小时。”
杨绾无奈又温柔地看着凌初一说了声“你啊”，沈昭立马就往凌初一后脑勺招呼了一下：“听到没有。”
“小初一，坐起来。”
凌初一重重点了下头，沈昭一松手，他就又往下滑。
郑庭酒表情不变：“坐好，坐正了，凌初一，筷子拿起来。”
凌初一一张小脸都要拉到地上了，瞪着眼睛拿起筷子，气鼓鼓地坐正了。
杨绾和沈昭都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就你哥说话好使是吧？”沈昭继续逗他，不过凌初一已经不吭气了，于是他心情很好地换了个对象，“我看着你这样子很有当妈的天赋啊。”
郑庭酒一呆：“我？”
“对啊，操心的老母亲和淘气的小儿子，比我们阿绾还有母性光辉。”
郑庭酒明显被一句“母性光辉”震慑住了，抿了抿唇只憋出句气鼓鼓的“我不当”，和凌初一如出一辙的表情。
一大一小两个都不说话了，沈昭乐得哈哈大笑，摇着头说“太好玩了”。
杨绾也在笑，一低头发现餐桌对面凌初一咬着筷子，睁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着她，立马问“怎么啦”。
好，你既然问了。
“我想吃你上次做的虾仁香菇面。”
杨绾笑弯了眼，放下筷子站起来：“那我带你去做。”
沈昭和郑庭酒同时拉着脸看向凌初一，凌初一视若无睹，美滋滋跳下椅子跟着杨绾走了。
沈昭：“……”
怎么会有凌初一这么烦人的狗东西？
“算了，那就我俩吃吧。”沈昭收回视线，隔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郑庭酒应声，脑子突然灵光了一下，“你是不是也想吃？”
郑庭酒：“我没……”
“走走走，我想吃。”沈昭放下筷子，走出两步又转回来把郑庭酒提着走了。
“我前几天听说你们给凌初一办休学了，你去找吴斐给开的证明，怎么回事？”
“他还没满六岁，本来就应该明年入学。”郑庭酒说，“是先生说希望他早点开始正式上课，才提前送去学校——不过他不去。”
他挣了半天，沈昭才终于把他放了下来，于是心有余悸地离得远了一点：“他那身体也不适合待在学校，上个月总共上了不到十天的课。”
“嗯？”
一半是凌初一自己闹的，一半是被身体拖累的。
之前幼儿园就没上，因为那时候身体状况是真的不太支持，干脆就没去，所以凌初一相比其他小朋友少了个“戒断”的过程，送进学校嚎得跟被人打了似的，愣是搞得全班一半的小朋友都跟着他嚎。
郑庭酒挠头：“他去学校第三天体育课就吐操场上了。”
“他们老师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就跑了一圈。他早上喝了学校发的牛奶，中午回家赌气没怎么吃饭，下午体育课被太阳一晒，受不了柏油跑道的味道，就吐了。”
然后班上的小朋友更怕他了。
沈昭：“……”
“他每天在学校都能给自己哭昏过去，还是算了。”郑庭酒说，“凌初一很聪明，他在家上课的进度比在学校快得多。”
沈昭看着踮着脚扒着厨房吧台直勾勾盯着杨绾的凌初一，嫌弃地皱眉：“看起来不像是聪明的样子。”
郑庭酒边说“你这样怎么看得出来”边走过去站在凌初一身后，手搭在凌初一肩上压着人退后，杨绾故意说：“我没有做庭酒的份哦。”
凌初一转过身对着郑庭酒小声说“她做啦”。
郑庭酒看着杨绾，露出个笑：“那我现在要还来得及吗？”
这么一笑看起来太乖了，杨绾心都要化了。
还是小朋友好啊，教高中生心好累。
郑庭酒接着说：“小绾阿姨，下次别让他站这么近，他什么都会伸手去试试。”
算了还是教高中生吧。
“凌初一你过来。”对话之外的沈昭强行加进来，抱着个手靠在冰箱上，“为什么不去学校？”
凌初一看都没看他：“我就是不去。”
“在学校里有那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不比你待在家里好？”
“我就是不去，我就是不去，我就是……”
沈昭一吸气：“行了行了，闭嘴吧。”
太烦了，真的。
不知道遗传了谁，凌辞叶和穆辞潇两个人小时候加起来都没他能说。
杨绾问他：“那你今天在家都学了什么？”
“什么都学了。”
“好好说。”
“学写字，写字，写字。”凌初一背靠着郑庭酒，两只手反握着郑庭酒的手左右晃着，边说边扭，“还有看时钟，不过我已经会看了，所以我们唱了国歌，唱了国歌，唱了国……”
沈昭：“出去看动画片。”
凌初一高高兴兴跑了。
杨绾撑着大理石台笑着叹了口气：“服了他了。”
严格来说，凌初一其实是夫妻俩第一次“长时间”接触的小孩子。
也就这一两年的事，前些年要见一面都难，去一趟又是消毒又是口罩，还不能碰。
但要不说什么东西都是距离产生美，不哭不闹不说话坐在那里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等闹到面前烦也是真的烦。
沈昭远远看着好奇地守着杨绾的郑庭酒，他已经想不起来郑庭酒更小一点，或者说像凌初一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他的印象里郑庭酒一直都是“哥哥”的角色，懂事，礼貌，温和。
沈昭喊他的名字：“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因为他在学校里欺负你的事情。”
郑庭酒偏过头，嚼着杨绾的投喂的虾仁莫名其妙“啊”了一声：“他敢欺负我？”
沈昭扶额。
划掉最后一个形容词。
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家事，沈昭也没问太详细，就是听说凌初一在学校里每节课都往郑庭酒他们班跑，十分钟的下课时间，郑庭酒要把他哄好，要送回去，四十五分钟后再来一遍，别说还有郑庭酒刚才说的吐操场上这种突发事件，他都不用问都能想象到凌初一闹着要找哥哥的样子……未免也太折腾郑庭酒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这么大的小朋友搁这儿扮演“母亲”，这谁受得了？
沈昭还在杨绾的要求下去问了吴斐，医生告诉他前几年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养活”，也没人具体关心过其他问题，凌初一被关在家里太久，现在不愿意出门很正常，得慢慢来。
于是沈昭表情复杂地看着郑庭酒：“他天天这么跟着你你不烦吗？”
“烦啊，我们班同学说他嚎起来像哈士奇，我回去还找了哈士奇的视频给他看。”郑庭酒给自己说笑了，笑起来眼睛弯弯，脸上看不出什么烦恼的痕迹，“不过他不是一直这样嘛。我是他哥，他遇到事情要找我，不是很正常？”
沈昭一愣。
杨绾也是一愣。
最后给两碗面加上煎蛋，杨绾摘下围裙，低头看他：“凌初一年纪小，占了个当弟弟的便宜。但是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委屈了，那也要说。”
郑庭酒摇摇头，看看杨绾，又低下头：“其他小朋友哭了都要找妈妈，他既然找不到，那我就得让他找到。”
然后他转头出去了。
留下杨绾和沈昭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心虚。
杨绾压低音量：“不高兴了？”
沈昭用力咳了一声：“你怎么没做我的份？”
杨绾没好气地说“你也还小呢”，她招招手让沈昭过来端面，有点愁：“是不是想起之前那事了？”
“没事，大小伙子了，你想这么多干什么。”
杨绾说的是两年前过年时候的事，郑宇旗和谷雨提前答应了郑庭酒叫他回去过年，结果夫妻俩忘了个干净，出去旅游了。郑庭酒联系不上人，最后电话打到沈昭这里，沈昭那时候跟郑庭酒算不上亲近，也没太在意，下意识打补丁说加班呢，让他等一会儿，联系不上郑宇旗和谷雨后干脆发了个消息让凌辞叶去找人。
那天真正飞国外加班的人就是凌辞叶。
后面的事还是很久之后话赶话聊到了听范城央说的，范城央又是听妹妹范霖说的。
——凌初一大半夜被雨声吵醒，睡不着后就给郑庭酒打电话，锲而不舍地打。
于是当晚所有人被凌初一慌乱的眼泪惊醒，范霖风尘仆仆地跨越半个城市接回另一个哭成泪人的小孩。
这事确实让沈昭这么个脸皮厚如城墙的人愧疚了一把，再加上被杨绾骂了顿狠的，实在是很有心理阴影，不想再提。
这次是郑庭酒把人带到餐桌前的，凌初一没继续再闹，老老实实把东西吃完了，吃完了还要接着看动画片，郑庭酒没让，于是凌初一就待不住了，要回家。
杨绾和他商量：“今晚在这里睡一晚怎么样？”
凌初一把头摇成拨浪鼓，边摇边拽着郑庭酒要走。
杨绾循循善诱：“跟你哥一起，就当陪陪阿姨，明早我给你做小馄饨。”
沈昭才不想要两个小孩搁这儿闹一晚上，但顶着杨绾的注视，只好伸手一捞抱着凌初一就作势要走：“那我送你回去，庭酒就留下来陪我们吧。”
凌初一“略略略”：“他才不会。”
他扑腾着要下来：“哥，哥——”
郑庭酒无奈：“昭叔，再抱要哭了。”
沈昭立马把他放下来了。
凌初一显而易见地有些恼，打开沈昭的手就去推郑庭酒，郑庭酒控制住他的手，语气稍稍严肃了一点：“站好，不可以打人。”
他想起吴斐医生的话，看了杨绾一眼，又试着和凌初一商量：“我也在，就待一晚上，就是换个地方睡一觉，明天我去学校前就把你送回去，好不好？”
好了，开始哭了。
真的是哈士奇狗嚎。
沈昭一震。
郑庭酒并不意外，抹了把脸调整好心情，摸着凌初一滑溜溜的脑袋：““不哭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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