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琦抿了一口酒，忽然被酒的辣味呛到，忍不住咳嗽。
这不是她的酒。她的酒味道酸酸甜甜，喝起来像是果汁。
姜琦低头，看到一只不属于她的玻璃杯。
“我的错。”一个声音道歉，拿走了玻璃杯。
姜琦瞥了一眼桌子，不知何时，她原本的酒杯被推到一边。始作俑者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也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酒。
他的坐姿让姜琦想到色戒里的梁朝伟。
色戒里有一个情节，讲的是王佳芝带易先生去裁缝店买衣服。
易先生量好西装的版型，王佳芝就进更衣室换衣服。
在王佳芝换衣服的时候，易先生支开保镖，然后问裁缝：“麦太太一直在这里买衣服吗？”
裁缝说是。
他可能是起了疑心，“麦太太”是家境优渥的倒卖商妻子，怎么会在这种小店做衣服。
他踱步着碰到柜台，然后顺势靠着柜台，正对换衣间，身体朝后一靠，等“麦太太”出来。
姜琦觉得易先生的那一靠很微妙，有一种‘这个男人准备好了’的感觉。
准备好了什么？姜琦也说不出来。
此刻的这个男人不请自来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就像易先生靠在换衣间前的柜台上。
他的腿很长，塞在沙发和小桌之间。玻璃杯放在桌上，被他的手握住，挡住了姜琦的出路。身体微微侧向姜琦，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姜琦的视线顺着他的西裤一路向上，停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一个深褐色头发的男人，五官高挺，相貌端正。他眼睛的颜色是雾蓝色，带着点灰。
他瞥了一眼姜琦和秦川川的两杯酒，说：“你的男伴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这是一个错误。”
姜琦瞥了一眼秦川川的酒，想：他以为带自己来的人是一个喝金酒的男孩。
“他应该照顾好你，不让你感到无聊。”这个男人继续说，“这是男伴应尽的义务。他没有尽到义务。”
“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别人帮忙。”姜琦说。
“我叫诺顿。”诺顿说。
“我知道了。”姜琦冷淡地说，低头，掏出手机，拉开微信，问潘伟行李到了没。
然后她又点开几小时前积攒的微信。在泱国的人问她安顿好了没，想不想家？在厘国的人问她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什么时候一起出来玩。
姜琦根据关系的亲疏远近，一一回了答复。
诺顿悠闲地看着她，忽然挡着脸轻笑一声。仿佛是意识到自己不小心笑出了声，他端着玻璃杯，掩饰般的喝了一口酒。
姜琦看向他：这人刚刚在笑什么？他怎么还没走？
姜琦摁灭了手机，把手机翻了个面，用手机壳上贴的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
没东西啊。姜琦想。
然后她斜眼看向诺顿，不太客气地问：“你在笑什么？”
诺顿：“你不会想知道的。”
尽管知道诺顿这么说是为了挑起她的好奇心，姜琦还是可耻的上套了。
“你说吧，我想知道。”姜琦憋屈地说。
她有点气恼自己的好奇心太重，以至于被他牵着鼻子走。
“你不应该让酒杯离开自己的视线，这很危险。”诺顿说，“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酒吧里不全是好人，会有一些坏人。”
姜琦看了自己的酒杯一眼，又看了秦川川的酒杯一眼。她们的杯子都没人照看了很久。
于是姜琦把自己的酒全部倒到秦川川酒杯的杯子里，这样秦川川回来以后，也不会喝酒杯里的酒了。
“对，就是这样。”诺顿赞成地说，然后他很快明白了情况，“和你一起来的也是个女孩，对吗？”
姜琦看了诺顿一眼，又看了秦川川的酒杯一眼，没有回话。因为她忽然想到：她今天怎么回宿舍呢？
本来是潘伟送她回家，结果潘伟没跟来。后来是秦川川开车带她，但秦川川现在又喝了酒。
这里的地铁运营到几点，她身上带够了钱没有？
姜琦有些郁闷地重新打开手机，思考：微信上还有谁现在能来接她？
即使姜琦不知道自己依靠美貌获得了优待，她也扎扎实实地通过美貌得到优待。
比方说，每次她寒假回小姑家的时候，在群里问一句有没有人拼车，就有四五个男生小窗她，说他们也是那天走。
她不知道几乎没人会在拼车的时候给车友带零食，也不知道其中有些男生为了和她一起走，宁可提早一两天去机场，然后在分别后拖着行李去附近开宾馆，呆到实际买票的那天。
所以地铁这个选项在姜琦心里滑了一下就很快被pass了，人生地不熟，天又太晚了。
她在来厘国前就认识了很多人，加了他们的微信。她知道肯定有人愿意大晚上开车送她回宿舍，只是她得先把秦川川找回来一起走。
“我想回去了。”姜琦对诺顿说。
“我送你。”诺顿故意曲解了姜琦的意思。
姜琦白了他一眼，点亮手机，有些泄气地发现微信上还没人回她消息，表示愿意接她。
她倒是可以打微信电话催，但是那毕竟太过了。没人有义务送她们回家。
算了，那她再等一会吧。反正消息发出也才过了半分钟，可能有人真的没看到。
但是根据姜琦自己的经验，如果微信消息没有被人秒回，那么收信人什么时候发回复，那就得看天意了。
姜琦叹了口气，瞥了一眼诺顿，然后内心忽然微微一动。
诺顿竟然还蛮耐看的，和她在一起也没怎么被‘艳压’。而且他身材好，懂情趣，不会太逼迫女生，但也不会轻易放手。
他的行为就像是在说：我在追逐你，但我不想吓到你。你可以逃跑，我不会阻拦，但我觉得那没必要。因为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我很清楚这一点。
不亏的。姜琦忽然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
然后她咳了一声，吸引诺顿的注意。
诺顿看向她。
“你说酒吧有很多坏人，是不是。”姜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让诺顿不由地往她这里靠了过来。
“hmmm...对你而言的话，那可是非常，非常多的坏人。”诺顿贴着她的耳朵说。
“那你呢？你是坏人吗？”姜琦把脸转向诺顿，盯着他看，丝毫不在意两人已经非常靠近的距离。
姜琦有一双美丽的猫猫眼，又大又圆，微微翘起的眼角又娇媚又警觉，不止一个人觉得她的眼睛长的很像宝生舞的。
宝生舞是个日本女孩，被誉为‘日本最美丽少女’，她曾在日本“第3届全国女高中生制服选秀比赛”中获得冠军，并以此为契机进入演艺界。
其实对于女演员来说，宝生舞的脸有点宽，身材比例也不是那么的无可挑剔。但是她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了，美到让人失神，忘记她的缺点，只记得她的眼睛。
易碎的，精致的，倔强的，勇敢的，诱惑的，清艳的，迷茫的，埋怨的，好奇的，澄澈的，警惕的...
很难用语言描述这双眼睛，再多的词语堆砌都是无力的。
宝生舞的眼睛其实是一种感觉，她有一双“少女的眼睛”。
姜琦就有一双宝生舞般的眼睛，而她甚至还有一副与这双眼睛完美匹配的好皮囊。
她的脸很小，下颌很精致，鼻子很挺翘，嘴巴很小巧，头发很浓密，腰细腿长，身材也很好。
一只天生的狐狸精，却有一双少女的眼睛。
她会干坏事，但她没什么庞大的坏心，你怪不了她。
诺顿转开脸，拿起酒抿了一口，定了定神，只觉得姜琦相貌的残影还停留在他的视网膜上，让现在他看到的景色全都变得灰蒙蒙的，没有丝毫值得探究的价值。
“你来告诉我，我是不是坏人。”他强撑着说。
姜琦收回看向诺顿的目光，盯着舞池灯泄漏到地板上的斑斓流光，随意地说:“我觉得你是。”
诺顿有很多应对的话，但是看着姜琦绝美的侧颜，盯着她微微低垂的浓密睫毛，他忽然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我不是。”他最后干巴巴地说。
“噢。”姜琦随口应和，想：秦川川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已经被拐跑，把她给忘了吧？那怎么办？是不是她应该去把秦川川找回来？可是秦川川是自己走的，需要被带回来吗？可是秦川川毕竟又喝了酒...
她想了一会这事，然后才意识到她还在和诺顿聊天。
于是姜琦看向诺顿，但奇怪的是诺顿并没有在看她，只是用力握着自己的玻璃杯，眼睛盯着桌面。
他没喝酒，也没聊天，却也不走，钉子一样地钉在这里。
姜琦：“你刚刚也没有一直盯着自己的酒杯。你不乖。”
诺顿回神，下意识地问：“什么？”
“嗯，没什么。”姜琦想，给台阶都不下，那就算了。
但是诺顿竟然认了真，只是没有听清姜琦的话而已，他却表现的非常歉意：“很抱歉我不是没有在听你说话我刚才只是...”
姜琦感到有些尴尬了，于是她捂住他的嘴，止住他不带停顿的话。
诺顿被姜琦用手捂着，呼吸都憋住了。他紧张地抿起嘴，但嘴唇和手心摩擦的触感反而像是一种隐秘的亲吻。于是他僵住了。
“我刚刚说的是，你喝酒的时候没有盯着自己的酒杯，这样不好。”姜琦重新说道。
“对不起。”被姜琦捂着嘴，他现在的声音有些闷。
诺顿简直恨死自己现在的笨嘴拙舌，这个女孩现在显然想要的不是他的道歉，但他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哼。”姜琦说。
她松开了捂住诺顿的嘴，把手蹭到他的衬衫上擦了擦，然后重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在答应送她回家的回复中筛选离她最近的好友。
诺顿感到一阵焦急，艰涩地开口，绞尽脑汁地想要和手机抢夺姜琦的注意力：“我一开始来的时候，是想和你道歉。”
姜琦果然停下回消息的手，好奇地看着诺顿。
诺顿强迫自己看着姜琦的眼睛，恍惚地想：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美妙又更残忍的惩罚了。
“我的朋友在餐厅定了位子请我们吃饭，结果好像害的你们被延误了。我很抱歉。”诺顿说。
姜琦有些意外地想：哦，原来他们就是那三个抢了她和秦川川位置的人，这个世界可真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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