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两日下来,阿明已经明白了小无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说再多也没有用,她不明白的是刘家父女为何这般小心翼翼,这般纵着小无赖,讨好小无赖。
她懒得同小无赖抢回椅子,想起昨夜里小无赖说的话,什么再练十年也比上现在的他,闷声转身回房取了剑,随后大步往院外去。
长孙曜稍稍抬眸,看阿明一眼。
待离刘家院子有段距离后,阿明开始练剑,她五岁开始学剑,十年间剑招习了不下数百。
一套明泉剑法练完,阿明额间沁出细汗,她心里有气,发泄不出,不过片刻修整,又练了一遍。
这一处空旷地,周遭是枯木厚雪,末了,阿明去拣被她打落的枯枝,打算把枯枝背回刘家当柴烧。
“明泉剑法不是用来取悦人的。”长孙曜的声音突然冷冰冰的响起。
阿明一下沉了脸,抬头去看,却见长孙曜不知何时到了。
长孙曜在阿明两三丈外,冷着眉眼继续道:“本是破阵退敌的剑招,却叫你耍的同舞姬舞剑一般。”
阿明手背青筋暴起,一股子气冲上来:“你胡说八道!”
长孙曜没退,反又走向阿明,冷嗤:“辟离竟在你手中糟践十年。”
阿明纵身一跃,一剑击向长孙曜,长孙曜旋身避开,化了阿明两剑,接住落下的一段细枝,避开阿明的剑招的同时一枝抵在阿明右臂。
阿明右臂的袄子被划破,长孙曜腕间一转,又一枝落在阿明左臂,阿明一滞,并非是因为衣服被划破而惊,而是,长孙曜用的是明泉剑法。
在她发怔的片刻,长孙曜不悦地一枝击在阿明腕间,阿明吃痛,身形微变几分,长孙曜迫近阿明,扼住阿明的手腕,阿明面色一变,翻身要挣开,长孙曜收了力,直接将阿明抡了出去,阿明发带散开,披散着头发重重摔在雪地,长孙曜将夺下的剑同手中枯枝齐齐掷落,扎进阿明的左右耳侧雪地。
阿明脑中倏地空白。
长孙曜冷眼,居高临下看她:“明泉剑法,不需要悲悯。”
阿明紧咬着唇,翻身而起,拔起身侧的剑,飞身攻向长孙曜。
长孙曜指尖现出指刀,夹断长剑,一掌将阿明拍进雪地。
“莽夫行径。”
阿明艰难跪起身子,披散的长发倾泻而下,她捂着胸口起身,冷声质问:“你从哪学的明泉剑法?”
她很清楚,明泉剑法几无人能学。
长孙曜面无表情转身,未答。
*
阿明是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回的刘家。
她老远便看到刘元娘端着碗立在长孙曜身侧。
长孙曜不吃东西,刘元娘担心长孙曜身体受不了,出去找了一下午的冬笋,勉强挖了一颗冬笋回来,又将刘家仅剩的一只鸡宰了,给长孙曜炖了鸡肉烧笋。
这个季节的冬笋最是鲜美,便是再挑剔的人,肯定也会吃的,刘元娘这般想。
但长孙曜可能真不是人。
“滚。”
长孙曜眼都没抬,惜字如金。
刘元娘娇美的面庞一下纸白,她的身子虽发着颤,但并不愿走,软糯好听的声音,因为害怕,还带着一丝的颤音:“裴公子快两日没吃东西了,便吃些东西吧,这笋是我下午挖回来的,同鸡肉炖了一个时辰,很鲜很好吃的。”
长孙曜冷眼乜向刘元娘,声音越发冰冷:“滚——”
刘元娘吓了一跳,顷刻间,眼睫上便挂上了晶莹的泪珠,她端着那碗鲜笋鸡肉颤抖立着,却不知是哪来的倔强,就是不走。
阿明胸口更疼了,被小无赖这糟心玩意气得,她走过去,想劝刘元娘,刘家父女对这小无赖,简直好得离谱。
她却见刘元娘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定般,俯下身子,夹了一块笋喂给长孙曜。
“裴公子,我不骗你,这真的很好吃的,你尝尝,真的很好吃的,你什么都不吃,爹爹很担心。”刘元娘满含水雾的眼眸小心地望着长孙曜。
长孙曜拂袖扫下案上的粗瓷茶杯。
那被嫌恶的茶盏中的茶水自没有入长孙曜口中一口,满满一杯热茶正正泼了刘元娘一身,瓷杯砸至刘元娘手中瓷碗同瞬,碎瓷迸裂四射,似雪屑般溅了刘元娘一身。
“啊——”刘元娘猛叫一股力冲得摔下。
阿明浑身一战,丢了手里的鱼,冲过去扶刘元娘起来:“刘姑娘?”
刘元娘一双秋水般的眼眸瞬间蓄满泪水,强忍着泪不落,摇头颤声:“我、我没事……”
长孙曜眼都没往刘元娘这处抬,只更是不悦:“碍眼的卑贱玩意,滚——”
阿明怒而回身。
“你——”
刘元娘赶忙拉住阿明,一张脸煞白煞白,她忍着泪朝阿明摇头,声音全是哭腔:“顾公子,我没事,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吵扰裴公子,我确实出身低微……”
她说着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阿明慌了,她不知道怎么哄人:“刘姑娘,你……你……”
“吵什么!”
长孙曜冷淡不耐的声音并不大,却叫刘元娘阿明浑身一战,那种骨子里透出来高高在上,那种莫名的上位者姿态,哪怕是斥骂,都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轻蔑,令人陡生寒意。
刘元娘浑身发僵,眼泪挂在面颊,一点声都不敢再出。
长明震愕瞪大眼看长孙曜。
长孙曜扫过阿明抓的鱼,乜着阿明,冷声下令:“你,鱼,孤要清蒸的。”
阿明怒道:“没有!”
刘元娘浑身颤栗,却是一下拉住阿明:“明、明白了,裴公子放心。”
长孙曜面色冰冷,乜着阿明收了视线。
刘元娘咬着唇止了泪,动作极轻地捡了鱼。
刘元娘既然都应了,阿明自也不好再说什么,压着气捡了摔在地上的碗。
下午挨的那几下打,她不在意,长孙曜如何会明泉剑法,她也不想再想了,可长孙曜那话太侮辱人,因着不想回刘家看到长孙曜,她才一直在外头瞎逛,看到冰封的河,就砸了,抓了几条鱼回来。
刘家没什么吃的,刘元娘和刘父将仅剩的米都是留给她和小无赖吃,父女俩顿顿吃煮地瓜。
她只想着这几条鱼可以给刘家父女改善改善,可没想让长孙曜吃,更何况这个混蛋已经当了刘元娘的面骂那么难听的话。
“顾公子,一条鱼炖汤,三条鱼清蒸,你看好不好?”刘元娘小心翼翼问。
阿明原本想说留条红烧,再留条明早煮粥给刘父喝的话,在看到刘元娘那好似期待得到长孙曜认可的模样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她稍低了声:“好,我明天再去抓几条回来,给刘叔叔补补身子。”
刘元娘眼睫上已没有了泪珠,同阿明笑:“谢谢顾公子。”
阿明将碗放进水盆,被冰冷的水冻得打颤,哆嗦道:“不……不用谢。”
她稍稍抬起脸抽气。
刘元娘目光落在阿明脸上,移不开视线,明是个男子,却生得这般模样,她忍不住道:“顾公子生得真好看,比女子还要好看。”
阿明心情复杂,被冻得不知道能说什么,随口回道:“我随我娘。”
刘元娘道:“那顾公子的娘亲一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阿明点头:“我娘生得很美。”
*
山涧鲜活的鱼处理干净了,不用什么调味,只抹盐,放几片姜,蒸好便极鲜美。
刘元娘担心长孙曜嫌恶同人共吃一个盘子的东西,提前将给长孙曜准备的那两条鱼分开装,摆在长孙曜的面前。
阿明端着碗喝鱼汤,刘元娘做饭很好吃,虽都是简单的东西,但经刘元娘的手做出来,就很是美味。
她看到刘元娘小心翼翼的模样,没说长孙曜不配吃她抓的鱼。本就四条鱼,一条炖汤,三条清蒸,两条都给了长孙曜,她和刘家父女三个人吃一条,还是最小的那条。
刘家父女很习惯迁就伺候长孙曜,而长孙曜使唤起刘家父女也是一点也不客气。
久了,阿明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真的是刘家父女自己愿意的。
好像还真是应了长孙曜那句,是刘家父女巴不得的。
长孙曜面色淡漠,挑了鱼最鲜美的部分吃了几筷,随后便搁了筷子。他起身离开时吩咐:“明日还要鱼。”
阿明差点跳起来把长孙曜摁进鱼盘子里。
刘元娘却受宠若惊,很是高兴,忙替阿明答:“裴公子放心,明日定还有鱼。”
长孙曜虽然开口要鱼,但每次也不过吃几筷。
阿明连着逮了三天的鱼,对她来说,抓两条鱼虽然不费事,但每回抓的鱼,最好的都给了长孙曜,她心里就不舒服。
好在明日刘家父女就要带她去镇上了。
这几日她死活不愿趴在长孙曜房里的桌上睡,便在灶房打了个地铺,灶房暖和,她并没有太嫌弃,实际上,在碰到长孙曜这个混蛋后,她觉得就是院里冻着都比看到长孙曜好。
收拾完碗筷,阿明蹲在灶台旁烧火,锅里的热水是烧给长孙曜沐浴用的,刘父前两天开始就在做新浴桶,刘元娘不知道从哪听得,说是富贵人家沐浴都是要撒香花香露的,一大早就爬到山坳里找花,还真叫刘元娘找了一篮子梅花回来。
刘元娘从篮子里取了一枝梅花送给阿明,阿明将花插在她睡觉的板床旁的陶罐里。
刘元娘提完最后一桶热水,对阿明说:“顾公子辛苦了一日,快歇下吧。”
阿明实在看不惯长孙曜那般使唤刘家父女,便总帮着做,除了去河里抓鱼,挑水劈柴类的重活也全是她干的,在刘家这几日干的活比她过去十五年干的活还多。
“我就睡了,刘姑娘,你也早些休息。”
刘元娘点头,踏出灶房时,又回头看一眼阿明,随后关上门离开。
阿明刚躺下,眼睛还没闭上,就听得长孙曜隔着老远喊她的名字。
阿明是第一从小无赖口中听到她的名字,颇为惊讶地动弹了一下,扭头看到紧闭的灶房门,又一下背过身阖眼,装作听不到。
她又非刘家父女,可不会搭理小无赖,她没有办法理解刘家父女为何会那样讨好顺从小无赖,换这么个鬼东西到她家还这样使唤她,她肯定立刻就把人赶出去了。
灶房门猛然被踹开,阿明一个激灵转头,长孙曜黑沉着脸立在灶房外。
“出来。”长孙曜冷声。
阿明迅速扭头背身,不再看长孙曜。
下一瞬,指刀飞了过来,削了刘元娘给阿明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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