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人并不是本地人,只是多恩自有记忆始,他就在佛罗伦萨了,那些流浪的经历,他只听梅拉达说起过。
那些都只是只言片语,不过梅拉达并没有讲述那些路程多么的遥远,挨饿和寒冷是如何渡过的,豺狼虎豹、魑魅魍魉又是如何躲避的。
梅拉达只说过:“小多恩呐,我可是追着爱人来的,啊,不过那时候,衣服很不好看,我也不好看……没有人爱我呀。”
小多恩有些不信,因为梅拉达实在是太美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主观,那些来到这里的男性都是这样说的“梅拉达是他们见过最美的女人”。
于是小多恩就问:“那些逃亡的经历都是怎么样的。”
梅拉达没有立刻回答他,恰巧又来了一个男性,梅拉达看着他,多恩也只是沉默了一会便从小门出去了。
望着黑漆漆的天,小多恩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能勉强在夜色中视物,他要在夜色之中呆一个晚上,等到那个男性走了,他就能回去了。
多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事,只是站在家门口,他干站了一会,居然下意识地,又退了回去,绕了一个远路,到家的背后。
那里也是小门所在的地方。
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到这里了,小门已经十分凋敝,只有很多废弃的物品,厚厚的灰尘,还有湿漉漉的积水,而真正让多恩呼吸停滞的,是这里居然蹲坐着一个人。
金发碧眼的少女,哪怕是在黑夜之中也是极其夺人眼目的,这是多恩当初就意识到的事情,于是才会有那次秉烛的构思,可是现在,没有烛火,在极其昏沉的地方,多恩竟然也不需要再适应黑暗许久才能视物。
多恩又再次将自己的脚步放慢,就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越是走近那位少女,多恩越能听到一些很细碎的声音。
多恩轻笑了一下,“真是,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俯下身,侧耳在少女的头侧,想将她叫醒,毕竟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
然而,当多恩与隐德莱希距离无限拉近时,他终于听到了她的梦呓。
“菲力波……”
多恩就看了她一会,突然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隐德莱希虽然没有躲,但眼神直愣愣的。
“看清楚了,我是谁。”
“唔,多恩。”
多恩笑了一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隐德莱希的脸一侧被他捏得很红,她张开嘴刚想要说话,可下一瞬,隐德莱希心神一凝,看见多恩的背后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隐德莱希立即站起身,越出身位,将多恩护在身后,当蓝绿色的魔力自她手心里爆发,这个小空间瞬间光亮了起来,紧接着,
轰——
强大的魔力场让多恩猝不及防地后退两步,他一边咳嗽出吸入的灰尘,一边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惊讶。
这家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跟了他一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到。
多恩何止是没注意到,他一路上都沉溺在“得偿所愿”的飘飘然之中,从吉贝尔蒂的工作室开始,就颤着声音说要送柯西莫,两人推推搡搡一直送到了美帝奇家门口,多恩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隐德莱希。到晚上,一切光芒都会消失,相反一切声音都会被放大,而那跟踪者也是有魔力的,黑暗隐藏了它庞大的身躯,魔力使它脚不落地,而且它很有耐心地,跟了他长路。
直到,找到了隐德莱希。
多恩发现,它似乎并不想打草惊蛇,两方魔力对冲,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隐德莱希也碍于身后有居所,刻意收敛了魔力,但微弱的光还是小小照亮了与之交手的东西。
只能看见一个通体黄金色的胳膊,两人交手的时候,犹如火星四溅,忽明忽暗,一来一回,打得难舍难分。
多恩微微拧眉,少女的对手动作并不灵活,但是招招用尽了力气,并且“对手”虽然露出了手,但面容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
而且因为少女的动作大多是威慑和防御,攻击性不强,但隐德莱希每次打在他身上的魔力都被吸收了。
隐德莱希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点,她恍惚了一下,似乎很是疑惑,然而就是这一瞬的困惑,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只见那人甩出整大手臂,以躯干为中心,用力向隐德莱希甩去。
啧,多恩本来只是观战,人家用魔力都打不赢,他一个普通人能做什么,可见着隐德莱希就要受伤了,他居然下意识地就跑了过去,
不跑过去拦住这长臂猿一样的胳膊,等它甩过隐德莱希,他的家就没了!
电光火石之间,多恩已经立在两人之间,伸手将隐德莱希推开,可那人就像谋定了她一样,那手臂居然扭曲了一下,居然绕过了他!
而且因为多恩刚刚推了隐德莱希一下,少女现在还来不及起身躲避。
多恩立刻回头,他整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隐德莱希,当胳膊挥到两人之前,动作之快,根本来不及思考,等抱住后,多恩自己也很惊诧。
他疯了吧!
隐德莱希张嘴想要说话,因为多恩在抖,虽然不是很能看见多恩的表情,但是她看见了他绷紧的下颌。其实多恩不用过来的,她本想这样说。
可因为刚才的恍惚,隐德莱希已经来不及说了,她眼眸发着亮光,连带着的手链也跟着一起发亮;然后,蓝绿色的光束自她掌心发射,击中了那只手;紧接着,剩余的光束像丝线一样变幻分裂,开始在倒地躯壳的身体上游动,定位,收线,绷紧,束缚住了它。
动静不小,魔力光束发射的那一刻,就有伴生的风刃在两人周围刮了起来。在巨大的呼呼声之中,多恩愣了愣;在短暂的明亮之中,多恩低头看见了隐德莱希微微皱起的眉头。
随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狂风里,吱呀响过。
“小多恩?”
“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两条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多恩一愣,转头看见了被推开的小门,门口透出了淡黄色的光芒,"姐,姐姐!"
——
梅拉达手中提着灯烛,她带着菲力波一起先是检查了一番隐德莱希的身体,等着菲力波走到另一边,听到多恩的问话,梅拉达轻巧地道:“我听见了声音,”说到一半,她又看向隐德莱希,“你还好吗?”
隐德莱希被多恩拉起来,“嗯,谢谢。”途中有些好奇探究地看着多恩。
多恩手指微蜷,皱紧了眉头,直接背过身不看她。
在隐德莱希问询他之前,多恩率先开启话题,他踢开了脚底的石头,语气微妙:“我不是要你在家里等吗?你为什么在外面?”
隐德莱希下意识看向蹲在一旁的菲力波,道:“后面菲力波来了,我答应了你,所以——”
梅拉达打断她,说:“是我让她来这里的。”
多恩张了张嘴,他转身,发现了梅拉达的脸上有些潮红,另一边的菲力波虽然衣着得体,但装扮已经不是先前他在酒馆里看到的那身,而且刚才,梅拉达和菲力波还共处一室,梅拉达还让隐德莱希在这里等。
呵,这么多年过去了,梅拉达还是没变。
多恩下颌抵着舌尖,又见梅拉达将灯台交给了隐德莱希,隐德莱希提着唯一的灯,走到菲力波那处,两个人似乎再聊着什么。多恩有些躁动,身侧的梅拉达还用着脉脉的含情眼看着他们两个。
多恩顿感一股烦躁,“姐姐。”
梅拉达低头看见多恩手中空无一物,问道:“画卖出去了?”
多恩一愣,点头。
梅拉达哼着歌。随着隐德莱希将灯台放在地上,灯台射出的光被两人遮挡,隐德莱希和菲力波的影子渐渐爬上多恩的身上,多恩的脸色隐在黑暗里,他浅灰色的眼眸却倒映出跃动的火光。菲力波忽然叫多恩过去。
多恩刚迈出两步,梅拉达突然停止了歌唱,她低声道:“小多恩呐。”
似喟叹般怅然的声音。
梅拉达见多恩停下来,便继续说:“我给你准备好了衣服,放在你的床下面,还有你的画具,我不是很懂那些是怎么用的,你也向来不想我碰这些,我都没有动。”
说到这里,梅拉达又慢慢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多恩没有说话,但是梅拉达又继续说下去了,“我知道你可以的。”
“明天,”多恩说,“明天一大早,公鸡打鸣了,我就走了。”
“和隐德莱希一起?”
“嗯,那很好了,”梅拉达笑。
多恩感觉脚底有些许的虚浮,可是后方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他的背后,如芒刺背,多恩下意识加快了步伐,一时没注意脚底的石头,眼见着要摔,隐德莱希及时接住了他。
隐德莱希说:“很烫,别碰。”
“烫?”多恩的喉结滚了滚,他顺着隐德莱希的视线看过去,发现烛光之下,草坪上躺着一具通体金黄的“人偶”,关节都是球体,人偶的右手已成金水凝固,但这具人偶居然没有头。
菲力波更加严肃:“隐德莱希说,它是从你背后出现的?”
菲力波目光很冷:“告诉我,这段时间你都见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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