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美帝奇家族的马车就停在外面，街道外挤满了人，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目光看向从屋内走出的人，吉普人大大方方的，他牵着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浑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样的一幕，引发了众人各种猜测。
等着美帝奇驾车离去，碌碌的滚轮声音渐次淡然。
美帝奇的侍卫临行前还帮忙驱散人流，梅拉达站在门口，一如既往地赤足踩在潮湿的地板上，目送那辆马车远去。
“你在看什么？”
屋内，菲力波眼底有乌青，毕竟连夜处理人偶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他还不让别人碰。梅拉达闻言转过头，她轻笑一声，道：“我在看太阳啊。”
菲力波眉尾一挑，道：“昨天晚上。”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到这里，梅拉达整个人就软绵绵的，她就着菲力波走来的动作，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的多恩说只见到了柯西莫，你不相信吗？”
菲力波没说话，显然是不信的。
菲力波低头看见梅拉达的双唇，她今天似乎涂了口红，整个人都打扮得很漂亮，菲力波面色不改，却抬起了梅拉达的下巴。
两人距离拉近时，他将那双唇看得更清楚了。
过了一会，菲力波道：“你们吉普人贯会说谎话。”
“那你们米兰人呢，”梅拉达不置可否，“米兰那个地方我去过，那里的人啊，很会自欺欺人呢，我学了好久都学不过你们。”
梅拉达下半句没说完，菲力波那只手突然上移掐住了梅拉达的下半张脸，连带着她的唇都堵住了。
菲力波道：“都是亡命之徒罢了。”
梅拉达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忽然伸出了舌尖，菲力波立刻将手抽离，随后似乎很是嫌弃，就近扯了床单擦拭。
菲力波刚一擦完就看见梅拉达坐在床上。
梅拉达将脚底的沙砾都擦在床上，他皱紧了眉头，想到梅拉达的职业，想到他刚刚擦手的床单也许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个男人的肮脏□□，菲力波从心底里开始抗拒，这种抗拒，甚至想让他一走了之。
梅拉达身上有守镜人魔力的残余又如何，佛罗伦萨不是没有守镜人吗，这些吉普人古怪得很，又卑贱得很。这点魔力的剩余，指不定是偷了那些拥有守镜人国度的物什，被蹭到的，反正梅拉达流浪佛罗伦萨之前，肯定途径许多国家，因为偷东西被赶走再正常不过。
他甚至还天真地认为，梅拉达被守镜人救过，还怀疑，佛罗伦萨中饱私囊……
想到这里，菲力波似嘲似笑。眼见着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就要走，梅拉达叹了一气，缓缓道：“那一年，从你们那来了一个人，”
梅拉达看着菲力波的脚步顿了顿，又接着道：“嗯……他是外人，我们很像，就在一起了，”
“后来，他不见了。”
在菲力波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前，梅拉达拿出了一条红色的手链，串着一枚黄金金币，其上雕刻着浮雕。
——
“这栋雕塑刻的是女神维纳斯，含羞……”
隐德莱希和多恩被送到美帝奇宫，一下马车，多恩显然是心情很好，似乎昨日与菲力波的不愉快并不存在，他和隐德莱希讲述那些落地雕塑的来历，壁画上的主题，运用的技法，以及他的偶像，描摹“神三位一体”和“逐出伊甸园”的马萨乔。
隐德莱希听着，这些画作她都知晓，教皇喜爱这些故事，时常向外约稿，而且就这样的展厅里面的画，其实圣书里都讲过。
但隐德莱希还是很认真地看着，文字和画面有不同的表现观。
“每一幅画都与暗含-着那些画师对圣书的理解，所以哪怕是同一主题，也有收藏的价值，”柯西莫也很赞同，眼下三人停在一幅“天使报喜”的画作前面。
柯西莫乜斜着一旁的少女，道：“怎么了？”
多恩谈瞬间一顿，转过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隐德莱希居然停了下来，她愣神般看向那幅画。
多恩顺着她的视线，移向画作主体，熟悉的青蓝色布料，见到那张脸后，多恩又立即盯着少女的脸庞。
灼灼的目光让隐德莱希回头看向他，少女微蹙的眉头显然也是觉得疑惑。
这样的疑问，向主人寻求解惑显然是最容易的方式。
“为什么，我和她长得很像？”
柯西莫怅然道：“这幅画的原型是你的母亲，西莫内塔。”
隐德莱希愣了愣：“母亲？”
柯西莫也走进了这幅画，天使报喜，圣母感应受孕，“一个月前你刚醒，应该是不记得她的，我见过她，也就是十八年前吧。”
两人一言一语，柯西莫也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多恩，道：“你的母亲？”
多恩敛眉，“我没有母亲，我只有姐姐。”
柯西莫不知怎么的，突然笑了，随后，他又很有礼貌地道：“是啊，对于信徒来说，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说到这里，柯西莫不知有意停止这个尴尬话题，还是真的好奇，他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隐德莱希道：“是鲁杰罗。”
她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柯西莫听罢，道：“其实也不用这么复杂，你若是想要检查银行，可以直接过来的。”
隐德莱希默了默，但到底没有顺着这个话题下去，隐德莱希虽然有很多东西是不清楚的，但是她知道，自己在美帝奇家族这里是一个“外人”。虽然人们都说她应该是美帝奇家族的小姐，可事实是，她的母亲早已失踪许久，而她自己好像还沉睡了很多年，直至一个月前醒来，可是一醒来，她就忘记了许多事，一醒来，就被匆匆送往教会了。
桩桩件件事件连起来，“美帝奇家族不喜欢她”的观念便根深蒂固了。
而且柯西莫也像只是礼貌一问，他想了一会，道：“鲁杰罗啊，有些可惜，那家人是一个好人，风评比我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银行家要好许多，就连在领主宫的席位，也是公民推选出来的。”
隐德莱希点头，问道：“老鲁杰罗向美帝奇的银行赊欠过账目吗？”
“嗯，其实我打算就这样送给他的，毕竟银行家的名声不好，但总要做一些好事的，但是老鲁杰罗坚持，我便也只是做个样子，他之所以会出此下策，还是因为鲁杰罗家族的商船撞上了暗礁回不来。”
“是意外吗？”
柯西莫道：“海上贸易风险最大，还有时空乱流，意外的可能性很大。”
隐德莱希没说话了，她有些失去了目标，如果船只失踪，那么因为钱财散尽怒极冲动是很有可能的。
然在柯西莫注意不到的地方，多恩手背偷偷碰了一下隐德莱希的，两人眼神交流。
多恩：急什么，还有一个问题。
隐德莱希道：“方便我核实一下银行的账目吗？”
柯西莫显然没料到隐德莱希会这么说，不过倒底还是家主，那一瞬间的愣神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注意不到，但多恩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果然，美帝奇家族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突然有一个男青年从远处走来，在柯西莫耳边低语了好一会，多恩看了一眼他腰后悬着的银扣腰带。
柯西莫风轻云淡的，等听完了，说：“不好意思，银行出了一些事情。”
那男子看了看多恩和隐德莱希，“这位是？”
柯西莫介绍道：“这位是我昨天和你提到的画师，多恩；这位少女你认识的。隐德莱希，这位是我的儿子，你们可以叫他皮耶罗。”
多恩：“怎么了？”
皮耶罗看了一眼多恩，又看了一眼隐德莱希，道：“工人们太多了，工资有些发放不过来。不过你们想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就是有些混乱，我推荐在这里等一会吧，晚上管家处理完便会送来的。”
隐德莱希垂眸有些失落的样子。
与隐德莱希失神不一样的是多恩，他静静地注视柯西莫的眼睛，柯西莫也从容不迫，甚至还带着一点上位者特有的气压，多恩啧了一声，瞟了一眼一旁望着天使报喜画的隐德莱希。
“先带她去休息吧，我想在这里多逛一会。”
“嗯。”柯西莫点头，随即一招手，又上前了两位侍女。
听着侍女的嘱咐，隐德莱希与多恩对视良久，便跟着柯西莫带到了住所。
在多恩注意不到的地方，皮耶罗额外又多注意了一下这位吉普人。
柯西莫将隐德莱希送去的居所是一栋幽闭的镂空式建筑。
家主和她聊了一些安全事项，隐德莱希的表情变幻几次，终于在柯西莫临行前，问道：“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能建完吗？”
柯西莫解释：“这是教皇的意思。”
“教皇？”
“你听说过米兰和佛罗伦萨的战争吗？”
“嗯。”
“在那场战争里死了很多人，国内生产总值急剧恶化，许多人都吃不起饭，所以才出此下策。”
“可是，不纯粹的目的，要是天神降罚……”
隐德莱希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纠结，柯西莫倒底只是笑笑，“这是最好的选择。建成了佛罗伦萨能存续下去，我们也是在和时序比赛。”
隐德莱希一愣：“如果建不成呢？”
彼时柯西莫并没有直接回答，但隐德莱希发现他静静地注视着屋内悬挂着的美帝奇家族族徽。那是六个圆球统合而成的标志性图案，和她手腕上的浮雕意义相似。
夜色暗涌，隐德莱希感觉床一边陷了下去，刚睁开眼，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你真的在哪里都睡得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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