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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言而喻

车子平稳无声地滑入砚海大厦前那片被精心维护、光可鉴人的落客区,最终精准地停在气势恢宏的旋转门前。轮胎与湿润的地面接触,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无需任何示意,早已侍立在一旁、穿着笔挺如刀、肩章熠熠生辉的制服门童,便已训练有素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恭敬,迅速上前,动作流畅而轻巧地为陆承砚拉开了沉重的后车门。

阳光恰好掠过深色的车窗玻璃,在门童雪白的手套上反射出耀眼的一瞬。

“下午三点,去沪市瑞金医院。” 陆承砚在下车前,头也未抬,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那份文件的最后几行英文上,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日出日落般理所当然的既定日程,无需讨论,更无需解释。他甚至没有瞥一眼驾驶座的方向,仿佛那只是一个接收指令的机器接口。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也恰好合上了手中那份厚重的文件,边缘整齐划一,发出轻微而利落的“啪”声。

随即,他长腿一迈,便利落地跨出了车厢,动作连贯,没有丝毫的迟疑或停留。初升的朝阳,带着金红色的光芒,落在他挺括的深灰色西装肩线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道冷硬而耀眼的金边,将他与周围的环境清晰地割裂开来。

大厦门口,早已有数位身着高级西装、神情肃穆的高管和助理垂手等候,此刻如同受到无形磁力的吸引,立刻簇拥而上,形成一个小型的、移动的包围圈,姿态谦卑而高效地将他迎入那栋通体闪烁着冰冷蓝光、象征着无上权力与财富的巨型堡垒。

那扇巨大的旋转门,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无声的口腔,稳定而持续地转动着,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众星捧月般的身影吞噬进去,没有留下任何回响。门内,是另一个等级森严、秩序井然的世界。

简妄独自留在驾驶座上,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在清晰地听到“沪市瑞金医院”那几个字的瞬间,猛地收紧,力道之大,使得指关节因骤然受压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般的脆响。

心脏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包裹着棉絮的重锤,毫无预兆地狠狠撞了一下,骤然缩紧,随即陷入一片狂乱的、失序的搏动,几乎要撞破胸腔的束缚。

瑞金。那是医生口中反复强调的、简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所在,是压在他心头那座名为“三十万”的钢铁山脉背后,遥不可及的目的地。

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个地方?是这座城市里每天发生的、无数巧合中的一个?

还是……又一个如同宿舍地址般,经过精密计算、精准无比的“安排”?这念头如同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带来一阵伴随着惊悸的战栗。

他强压下心头那翻涌不息、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默默地将这辆沉默而昂贵的座驾,平稳地驶向位于地下、专为高层及随行人员划定的专属停车区域。

车辆在空旷而安静的地下车库中滑行,轮胎碾压过环氧地坪漆地面,发出低沉而均匀的摩擦声。停好车,拉上手刹,他却并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逃离这个依旧弥漫着陆承砚气息的封闭空间。

车厢里,那冷冽的雪松木质香氛,与顶级小牛皮皮革散发出的、经过处理的淡淡清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有权力印记的气味,沉甸甸地压迫在他的呼吸之上,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在提醒着他与那个世界的距离。

他疲惫地将后脑勺靠在质感柔软却支撑力十足的头枕上,闭上了眼睛。

一股巨大的、源自精神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深夜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眼前黑暗中,不受控制地交替闪过两幅画面:一幅是市三院那间拥挤的病房里,简星躺在惨白床单上,因疼痛和虚弱而显得愈发苍白、透明的小脸,那双望着他时,总是带着依赖和强忍痛苦的眼睛;另一幅,则是陆承砚刚才下车时,那挺拔、冷漠、被阳光勾勒出金色轮廓、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

希望与冰冷的现实,卑微的挣扎与居高临下的掌控,这两股力量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撕扯着。

他需要透口气,迫切需要逃离这个被精心净化过、却令他窒息的空间。

他猛地睁开眼,果断地推开车门。没有走向那部通往大厦内部、象征着秩序与等级的华丽电梯,而是转身,沿着地下车库墙壁上那些不起眼的、绿底白字的指示牌,走向一个光线昏暗、标着“员工通道”字样的狭窄出口。

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漆成暗绿色的防火门,门轴发出略显滞涩的“吱呀”声,一股与车库内洁净干燥空气截然不同的、带着潮湿和微尘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连接着大厦光鲜背面与外部真实世界的、不被注意的小道。

这条后巷狭窄而阴凉,仿佛是这座宏伟建筑刻意隐藏起来的、不见光亮的褶皱。

高高的墙壁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只有零星的光线从缝隙中挤进来,在布满苔藓和湿痕的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等待处理的、印着物流标志的废旧纸箱和几件锈迹斑斑的清洁工具,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和金属腥气。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与大厦前庭那股咖啡与香氛混合的“高级”气味截然不同的、真实而粗粝的食物香气——那是从巷子深处一家小小的、门面油腻、只做外卖生意的廉价盒饭档口飘出来的。

鼓风机嗡嗡作响,将炒菜的油烟和米饭的蒸汽一同排到巷子里。

此刻,几个穿着附近商场保洁员或隔壁大厦后勤维修人员制服、脸上带着劳作痕迹的人,正围在档口前略显拥挤地排队,用带着各地方言口音的语言,嘈杂地交谈着,抱怨着天气、物价或是刻薄的领班。这里是另一个海城,是支撑起那座玻璃幕墙森林运转的、庞大而沉默的基底。

简妄默默地走到巷子一侧,将后背靠在冰冷而粗糙、带着湿气的墙壁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半包被挤压得皱巴巴、烟盒都变了形的廉价香烟,牌子是他抽惯了的最便宜的那种。他熟练地抽出一根,叼在略显干涩的嘴唇间,又摸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辛辣而略带苦涩的烟雾,如同灼热的小刀,划过喉咙,涌入肺叶,带来一阵熟悉的、带着轻微刺痛感的慰藉。

他需要这味道,这属于他原本世界的、粗粝、真实、甚至有些呛人的味道,来狠狠地冲淡依旧顽固萦绕在鼻尖、那冰冷而疏离的雪松气息,来提醒自己,这副包裹在昂贵西装下的躯体,究竟来自何处,究竟是谁。

就在他试图在这熟悉的尼古丁中寻找片刻安宁时,巷子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而尖锐的争吵声,像一块石头投入了这相对平静的市井水面,瞬间打破了这里固有的、带着疲惫的喧嚣。

“凭什么扣钱?!说好的日结一百五!就因为我今天晚了十分钟?这他妈就是明抢!” 一个充满了愤怒和不甘的年轻男声吼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来自遥远乡村的口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规矩就是规矩!晚一分钟扣十块!白纸黑字写着的!你晚十分钟,扣一百,就剩五十!爱要不要!嫌少就别干!”

另一个声音响起,油滑而刻薄,带着一种市井小商人特有的算计和蛮横,是那个腆着大肚子、脖子上挂着一条油腻毛巾的盒饭店老板。

“放屁!你昨天招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狗屁规矩?老子辛辛苦苦搬了一上午货,腰都快断了!五十块?现在这世道,连他妈一顿像样的饭都不够!”

年轻男人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那颤抖里混杂着体力透支后的虚弱和被欺压的绝望。

简妄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在巷口那片相对明亮些的空地上,一个身材单薄、仿佛尚未完全长成的男孩,正涨红了脸,脖颈上青筋暴起,和一个腆着硕大啤酒肚、嘴角叼着半截烟屁股的中年胖子激烈地对峙着。

男孩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松懈变形的旧T恤,下身是一条廉价的、膝盖处快磨破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沾满灰尘的破旧运动鞋。

他脸上还带着刚刚干完重活留下的汗水与灰尘混合的污迹,一双尚且年轻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被不公对待的熊熊怒火,以及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委屈和无助。

那样子,那神情,那身处底层的愤怒与绝望,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瞬间照出了几个月前,甚至就是几周前,在某个物流仓库门口,为了被工头恶意克扣的二十块搬运费,而攥紧拳头、面红耳赤地据理力争的他自己。

那时的他,也和眼前的男孩一样,除了这具年轻却已饱尝艰辛的身体和一股不肯轻易低头的硬气,一无所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酸涩、刺痛、以及某种同类相残般愤怒的情绪,瞬间顶上了简妄的喉咙,堵得他呼吸一窒。他甚至没有多想,近乎本能地,将刚抽了两口、还在燃烧的廉价香烟扔在地上,用锃亮的皮鞋鞋底狠狠碾灭,然后毫不犹豫地大步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快,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身昂贵西装所赋予的、冰冷的气势。

“他干了多少活,就该拿多少钱。” 简妄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冷硬,像一块石头投入混乱的争吵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他一步跨前,结实的身躯直接挡在了那个单薄男孩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盒饭店老板那咄咄逼人、充满蔑视的目光。

他身上这套崭新的、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在后巷这片昏暗、杂乱的光线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突兀,却也正因为这份突兀,带着一种源自其背后所代表力量的、无形的威慑力。

盒饭店老板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介入弄得愣了一下,他眯起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带着惊疑和审视,上下打量着简妄。

对方这身行头,这冷峻的神情,这不容置疑的语气,都让他心里瞬间有些打鼓,气势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但长期混迹市井的油滑和侥幸心理让他很快又强自镇定下来,脸上挤出那种惯有的、讨价还价式的笑容:“哟?这位……老板?管闲事啊?你谁啊?我们这儿的规矩……”

“规矩不是克扣别人血汗钱的遮羞布。” 简妄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刚刚磨好的刀锋,直直地刺向对方那闪烁不定的眼睛,仿佛要剥开那层油滑的外皮,“一百五十块,一分不少。现在给他。”

他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方身上那件沾满油渍的围裙,以及身后那家看起来卫生状况堪忧的小店,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威胁的意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否则,我不介意现在就叫砚海的保安过来,顺便帮你回忆一下,劳动监察大队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刻意加重了“砚海的保安”和“劳动监察大队”这几个字的发音,如同抛出两枚沉重的砝码。

盒饭店老板的脸,在听到“砚海的保安”和“劳动监察”时,瞬间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

他显然认出了简妄身上那套只有砚海集团内部高级职员才可能配备的、质感和剪裁都远超普通工装的制服,更深深地忌惮着他口中轻描淡写提及的、那两个对于他这种小本经营来说堪称“庞然大物”的词汇。

砚海的保安,权力和背景远非普通商场保安可比,而劳动监察……他这家小店可经不起任何正式的检查。他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眼神慌乱地闪烁着,在内心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最终,那点欺软怕硬的本性占据了上风,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了几句,声音却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心虚和不甘,悻悻地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沾着油污的零钱,极其不情愿地数出一百五十块,然后带着一股泄愤般的意味,狠狠地摔在了满是污渍的地面上。

“妈的!真他妈晦气!碰上多管闲事的!拿着你的臭钱赶紧滚!” 说完,他像是生怕简妄再追究,用力啐了一口唾沫,转身脚步匆匆地钻回了那个散发着油烟和食物馊味的、油腻腻的小店里,仿佛那里才是他安全的巢穴。

那个年轻的男孩,直到此刻似乎才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反应过来。

他赶紧弯下腰,几乎是扑过去,将散落在地上的钞票一张张捡起来,紧紧地、用力地攥在手心里,仿佛那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直起身,抬起头,看向简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感激,以及一种面对身份明显高于自己之人时天然的局促和不安。“哥……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哽咽,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里面滚动着委屈和感激交织的泪光。

简妄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紧紧攥着那几张皱巴巴钞票的手,看着他身上那件和自己过往岁月里一模一样的、廉价而破旧的T恤,心头像是被打翻了一瓶五味杂陈的液体,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汹涌地翻腾起来。

是物伤其类的深切酸楚,是看到自己昨日影子时的鲜明刺痛,还有一丝……一丝站在了“另一边”、利用这身皮囊和名头解决了问题后,所产生的、沉重的恍惚与负疚感。

这感觉并不好受,甚至比刚才面对老板时的愤怒更让他感到窒息。

“没事。” 简妄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移开了目光,不敢再去直视对方眼中那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感激。

那感激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此刻身份的尴尬与复杂。“下次……找活干,尽量白纸黑字,签个字据。” 他低声地、几乎是匆忙地丢下这句从他无数次吃亏中总结出的、血泪般的教训,然后便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大步离开了这条弥漫着油烟、争吵、以及他复杂心绪的、令人窒息的巷子。

将那真实的、粗粝的、属于他过去的世界,再次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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