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询脸色一变,几步上前“刷拉”一声掀开了厚重的帘子就见装饰华贵的马车内除了一些小几、妆奁、食盒等物件就只有几个缩在一起的侍女。
他当即冷笑一声,退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着使臣一拜:“是孤的错,竟是调查出了差池,孤定当查清楚绝不姑息传此谣言之人。”
他做足了谦卑的姿态,燕国使臣也只是冷哼一声。
江询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是就在燕国使臣重新整装待发将要离开城门时,他的脸终于冷了下来,沉着嗓音对身后的侍从们说道:“去查,一定还在这城内。”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手中的扇子捏碎。
他还是这么多年头一回被人摆了一道。
可是江询千想万想还是没想到,人早就混出城了。
城郊二十里外,成安一行人早就出来了,正在山坡上等着使臣的队伍。
“闻副将,咋愁眉苦脸的呢?”成安是个粗人,摸着脑袋看着闻怀远一脸沉重地模样有些疑惑。
“……我是在想公子。”文怀远沉着头,目光深邃。
江识楚已经入魏大半年了,他也进诏狱大半年了,对方的情况一概不知,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担心。
“公子甚至远在千里之外还能为我们谋划。”闻怀远说着摇了摇头:“魏王怎么能如此折辱公子!?”
他猛地一拍身下的土坡,卷起了不少的尘土。
“哎,我们出来了,公子也能尽快脱身了吧。”成安一个莽汉闻言也是心里一阵难受,他戚戚然安慰闻怀远:“将军也别着急,公子好歹是没有性命之忧。”
他的安慰也许是真的起了作用也可能是他们在这里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什么用,闻怀远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
远处,一穿着褙子的侍女骑马而来,远远的看见他们便加快了脚步。
“闻公子,我们公主命我将信送来。”他手上印着牡丹纹样的绢帕上仅仅只有一句话——
此生无缘,愿君安好。
江姝筱在使臣面前露了面就不可能移花接木换人了,两国结姻这等大事不可能作废……
闻怀远默然垂首,将绢帕接住。
“姒珩未必不是个好人……”他喃喃自语。成安在他身后几欲开口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
待那侍女走后成安这才开口问:“将军正当对公主没半分男女情谊吗?”
“……没有,况且鄙人也配不上。”闻怀远望着远处车队离开的方向苦笑一声,再次重复了刚才说的话:“姒珩公子未必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
魏王宫突然流行起一种怪病。
首先出现问题的就是江识楚。宁望下朝就直奔寝殿而来,此时的江识楚正虚弱地躺在榻上,额头上敷着浸了水的锦帕。
宁望回来的时候他才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今日好些了吧?”宁望摸着江识楚的额头,担忧地问着。
“咳咳,王上让臣出宫去吧,臣约莫是得了疫病莫要传给王上了……”江识楚虚弱地撑了起来靠在了沉木床榻边,眼底乌青,动作虚浮。
“阿楚这说的什么话,快点躺好,孤觉得你就是贪凉不好好穿衣服还总是放那么多冰块……快点把被子盖好。”宁望皱眉,将他伸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
“让臣出宫吧,免得传染给王上。”江识楚气若游丝,他闭上了眼睛,状态是显而易见地不好。
“孤绝对不会让你离开孤的身边的。”宁望坐在床边,语气是无比的凝重,他看着江识楚的眼神恨不得将对方看穿。
“王上……”江识楚想说些什么,但是才从牙关挤出几个字就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
徐安站在外面小心翼翼道:“王上,有要事禀告。”他的嗓音不大,他知道此时打扰定是会扰了宁望的不悦,可是事态紧急实在不能拖。
“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宁望目光依旧停留在江识楚的脸上,丝毫没有分神。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深沉,江识楚即使般阖这眼睛有些看不清但还是在和宁望对视的时间有些动容。
他撇过脸去不看宁望。
“这……”徐安有些为难了,踟蹰了一会还是没说出口。
本来江识楚久病不起宁望就揪心难受,现在徐安还莫名其妙的,更是让宁望恼火:“说!不然就滚!”
他是真的发了怒,语气都带上了几分的不耐烦。
他的大声呵斥猛地惊得江识楚一哆嗦,察觉到江识楚的异象,宁望将他扶起来,双手环住他安抚道:“卿卿不怕,孤不是在说你。”
他像是哄小孩一样,语气柔和得仿佛能将人哄睡:“乖,我们把药喝了就能好。”
江识楚将头稍微往前倾了些,就在嘴唇快要碰到白瓷碗的时候——
“王上……有几个宫女太监染上了病……和公子、如出一辙……”徐安说的时候紧张得舌头都快打折了,但是实在没办法,宫中出了瘟疫是大事,不能欺瞒不报。
“砰——”
碗摔在了被褥上,很快洇湿了一大片,宁望的手顿了顿,冷静道:“来人将被褥都换了。”
可是守在一边的侍女太监却没有上前,一个个诚惶诚恐地你看看我看看你,宁望瞥他们一眼,几个人这才畏畏缩缩地准备上前,但是宁望嫌弃他们手脚怠慢,刚准备开口叱骂就见茶姑带着两个小宫女上前干脆利落地收拾好了。
“王上让我出宫吧,就在那间行宫修养等好了再回来……咳咳……”江识楚止不住的咳嗽,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宁望忙帮他顺气,等到他终于好了些才说道:“不,你就待在这里,哪都不能去。”
他握住了江识楚的手将他放到自己的脸颊上:“阿楚一定会好的。”
仔细看来宁望的眼角竟然还闪烁着泪光。
江识楚一时间有些不忍,衾被下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握紧,直到手掌内都被指甲勒出痕迹来才终于松了手。
他虚弱地一笑:“臣就过去修养一段时间王上想来随时都能来。”
脸色是如此的苍白,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
宁望凝视着他,默默地没再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更紧了,宁望环住江识楚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躯壳中,骨血都混在一起。
“王上,太傅求见。”殿外又是一声传报,殿外,更多的脚步声传来。
“不见。”宁望果断而又决绝地说道,连注意力都未曾施舍给对方。
“陛下——”门外,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宁望沉默地垂下了头,沉默了片刻亲了亲江识楚的额角将他塞进被子掖好被角才起身出去。
门外太傅被两个下人搀扶着,扶着梨花木拐杖,几个月没见头发花白得更加厉害。
风烛残年却依旧奔波,看得人心里一痛。
“孤知道太傅想说什么,不必说了,孤不会让他出宫。”宁望神情疲倦,,背着手未脱去的玄色的九龙朝服上还有刚刚洒下的汤药。
太傅苦笑一声:“陛下当初和老臣终究是没说心里话,可是陛下您想过吗?您尚无子嗣,公子盛又对朝政不关心……况且五公子这病症尚没查清是何种,宫人就已经传染上了,容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您染上了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江识楚想出宫的原因。
“孤与阿楚相处这么久并无不适。”宁望对此避而不谈,只是淡淡落下了这么一句话。
见劝不动宁望,太傅转身就要拜别离开,临走时悠悠开口:“公子久病不愈说不准到了行宫反而好一些……”
门外他们说了什么他自然没听见,等到宁望进来时他又昏睡了过去,神情安详却又毫无生气,仿佛是一具没了魂魄的瓷娃娃。
刚才太傅的话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进去,宁望垂着眼眸看着榻上早就没了意识的人,对着身边的徐安吩咐:“宫里的谣言该治治了。”
他的眼神冷漠与凝视江识楚的眼神截然相反。
徐安忙不迭应下。
寝殿内,睡在沉木榻上的江识楚眼睛缓缓睁开,看来这样远不能让宁望放自己出宫,还是得下一剂猛药。
宁望压着这事并且以自己并无病症才堵住了群臣的嘴,可是他没想到几日后自己也是出现了头晕呕吐的症状。
“这……”太医畏畏缩缩好不容易才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
“说!”宁望揉着眉心,胸腔中燥郁之气难解,猛地拍着书案,差点震倒了上面的书册。
“怕是和五公子一般无二。”太医抬眼悄悄看了眼宁望的神色,生怕惹得宁望不快。
哪知宁望听完却笑了起来:“竟是如此吗……你们还不快去研究出药物治疗,想看孤和五公子一同死吗?”他一锤桌子,顿时上面的掐丝珐琅瓷瓶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太医眼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赶紧应下告退了。
就在当天夜里,宁望也一病不起了,消息传的很快,宁盛来过好几回都被拦在殿外不让进去,就连太傅也是,太医院皆是束手无策,群臣中甚至有了起异心的。
正当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没两天宁望竟然自己悠悠转好了,宁他能下榻的第一时间就询问了江识楚的安危,得到的回复永远是他尚未痊愈且昏睡时间越来越长。
宁望好了一些就日日和江识楚待在一处,他和劝他的臣子说:“孤没事就证明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宁望没过几天又病发了,如此几次边有眼尖的宫人意识到唯有远离五公子王上才能痊愈。
宁望自然是不愿意,他去看望江识楚的次数少了,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于是很多时候都只是隔着花窗远远看上一眼。
但他不愿意总有人为他考虑——
“要不趁王上休憩时将人搬出去吧。”宁盛正和太傅商量着对策。
“哎,早知道如此当时就不该让着孽障入魏!”老太傅重重叹气,默许了宁盛的计划:“到时候人经不起折腾,王上就是惦念着这孽障的身体也不会让他搬进宫里了……老朽没什么所求,只求别再祸害王上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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