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还没进门,便看见了正在院中赏花的李渡。如今已是冬月,按常理这个季节是没什么花的,偏偏他大哥深情款款,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将花在这冬日养活了。
崔珏常感叹他哥哥有这样的毅力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崔宁手快,跑到李渡身边将大氅脱下给她披上,“这么冷的天,嫂嫂为何要出来?”
不错,浔阳的冬天是极冷的,大雪一下,整座城白茫茫一片,湿气往骨子里钻。要是有钱的话,屋里烧两盆炭也能暖和些,穷苦人家屋内比屋外还要冷,以至于每年会冻死很多人。民间常言:小寒出门,一斤衣服半斤水。而眼下李渡正是有孕的时候,也不宜过度劳累。
崔珏顺着将托盘换了个方向拉着,抄起旁边的伞给二人撑着。过些日子他就十六了,算算时间大哥就要回来了,想到这,崔珏心里美滋滋。
“嫂嫂,你准备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啊?”崔珏如今人高马大的,但近些年崔氏一脉子嗣越来越稀薄,以至于他的辈分迟迟得不到上升。
“还没想好,小珏,你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呀?”李渡说话时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在整个望仙,她的名头比崔禹的还好使。李渡当年嫁进来就有十六了,而崔氏子弟有一部分是孤儿,对上李渡和亲人没什么两样。
崔宁先回答了:“女孩吧,要是嫂嫂生的是个女孩子,我就每天给她扎头发,各式各样的,我还教她打绳结,教她识草药,不像有的人这个蠢笨的,没眼看。”
“哎崔宁你阴阳怪气什么呢?我还觉得男孩好呢,要是女孩像你脾气这么暴谁扛得住啊。再说你也没少逮着家里的师兄弟们编辫子啊,我也是多次惨遭你毒手!”崔珏翻了个白眼,崔宁腾出一只手来掐他,被他巧妙地躲开了。
李渡依旧笑意盈盈,她对二人拌嘴已习以为常。崔珏崔宁从小一块长大,吃喝玩乐都在一起,等到十岁时才因天分不同才分开。两人虽兴趣爱好方面有些不同,脾气却是差不多的。
两人小时候没少因为谁多吃了一块蜜饯、谁多玩了一分钟打架,几乎是从小打到大。
但也有团结一心的时候,比如谁家的小孩排挤崔宁,崔珏就会跑上去教训他。又比如崔珏的课业抄不完,崔宁也会帮他一起抄,就算老师问起来,崔宁也只会隐瞒。总之,就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二人之间纷争不断但没有什么大矛盾。
等把李渡扶回房,崔宁便回后山继续制药了。浔阳崔氏虽然修符箓,但崔禹当初观察崔宁天分并不在符箓上面,在身边带了几年她便吵着自己要学制药。
而李渡有孕在身,加上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制药便由崔宁掌管了,不仅如此,崔宁还分管家中其他大小事,可谓是重任在身。
崔宁前脚刚走,崔珏后脚就跟上了。他从后面揪住崔宁的领子将她扯到自己身边,语气有些稀奇道:“你真的要回后山?”崔宁回后山的时间是以月来计数的,有一段时间她整年都没出来过。
“不去也不行吧。”崔宁脸色有些尴尬,但很快转为轻松的语气:“等制完药我们便能轻松些了。”
崔珏一直不知道这制药是个什么制法,他狐疑地点点头,把自己寻来的矿石交到崔宁手上。这正是崔宁喜欢的。崔宁看了看,什么都没有说。
崔珏盯着崔宁远去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丝怪异,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老天爷,我说这江湖局势还真是变幻无常。这崔氏和曹家从前也没什么来往,如今好成这样,真是风水轮流转。”说话的男人是一个挑夫,他左右各挑着一桶水,随着他一摇一晃,水也东倒西歪地溢出来。
“切,要我看曹家这会攀到高枝了。说不准那个曹玄会和崔氏的崔宁结亲呢!”
“不过我听说这个崔宁身世不正常啊,她好像崔禹是捡来的孩子。”
“说不定是崔禹私生女,明面说出来不光彩。”二人说到这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可突然之间,他们便不敢再笑了。
这走哪里不好,偏偏走到这条道上,还偏偏遇到了个有权有势的人,其中一人还是他们刚才讨论的曹玄。
曹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已习以为常。但他身边的崔珏有些不淡定,他一脚将挑夫踹翻在地,脸色不耐:“说什么东西呢?”
崔珏曹玄二人约好出游,这会人在浮梁,游玩的心思却没有了。像他们这样的人,被讨论是很正常的,无论做的再怎么好,也总有人不满意。这些崔珏都知道,但他还是受不了。
挑夫支支吾吾,他瞪大眼睛,似乎是在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崔珏。二人独自出行时是不穿校服的,崔珏喜欢穿的花枝招展,而曹玄总是穿的很暗。
崔珏可不管挑夫在想什么,他揪起布衣男人的领子,扬手又是一巴掌,接连给了好几下,曹玄才心不在焉地提醒了一句:“算了吧,别因为他破坏了正事。”
崔珏本就没想真的打死人,他满不在乎地瞅了眼挑夫,将他扔在地上,扬长而去。而曹玄没有跟上去,他等崔珏走远些,抽出身边佩的刀,取了挑夫的性命。
好像是觉得挑夫的血脏了他的剑,还扯下一块布来擦了个干净。
崔珏是急性子,他一回头见曹玄没跟上来又要发火,但这火没发出来他们便遇到事了。
被绑架了。
不知道这是谁家的暗卫,从天而降,将二人团团围住。刚开始崔珏还不以为意,等他半边胳膊被卸了以后他才知道事情来了。
崔珏被踹到地上飞出十米远,他捂着胸口看了看滑向另一边的曹玄,二人已经体力不支。下一秒,黑衣人将两人绑了起来,打晕了过去。
等再睁眼,二人已经置于极寒之地。
崔珏是最先醒过来的,他半边脸肿的不成样子,嘴巴上裂出一道口子。夹雪风吹得他整个人有些僵硬,他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想这里是哪里。回头又见和他捆在一起的曹玄还不醒,拿肩膀撞了撞。
曹玄被他撞翻在地,他猛烈地咳了几声,眼神迷蒙,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头顶上的冰锥忽然“啪”的一声砸了下来,还好崔珏反应快,往旁边扯了扯,这才避开了危险。
“这是哪里?”曹玄问道。
崔珏有些烦躁,可寒风能拂去所有火气,他感觉自己手已经被冻僵了,小声道:“不清楚,可能是北边吧。”
二人的家族皆在南边,如今人在北边,就算是他们家里给派了暗卫保护他们,也是没用的。事情忽然变得棘手起来,北边的环境可不比南边,要真冷下来,他们活不过今晚。
崔珏眨了眨眼,刚想起身,整个人一软,直接摔到地上,这会头晕脑胀的。崔珏感觉体内空虚,刚想运气却沉不下来。
曹玄提醒道:“灵力好像被封了。”
两人均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无论南边的北边的,看到两人就算不照顾,也不会去加害。封灵力这事对于他们而言算的上一种挑衅,还一封就封两个,摆明了是要开打的样子。
敢这样做的人也没几个,崔珏很快想到了之前的梁子,他问道:“赵家?”
常山赵氏在北边一直是龙头地位,真要说的话,和南边几家都不对付。抓各家几个孩子开开刀,也算说的过去。可问题在于,这也太明显了吧?!
“不是。”崔珏见曹玄如此肯定的语气,脸色立即变化。
曹玄自顾自地说道:“赵家掌门近几年和我家走的很近,拿我开刀有损利益,他为什么要做这么赔本的买卖?”
崔珏把叫的上的世家一溜儿的全念出来,可曹玄一一否决。崔珏更加不高兴了,他干脆直接地问道:“那你觉得是谁?”
现在就剩两个世家没念,崔氏,曹氏。但这两家派人绑自己家的孩子,实在是太没道理。
一道人声传来:“哟,醒了?”
崔珏抬头看去,这人全身上下都用白绷带缠住了,只露出两只有疾病的眼睛来,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见坐在地上的二人。
可男子身子忽然倒了一下,崔珏便知道他是看不见的。
绷带男子往前走了几步,没走对方向,走到左边去了。而以崔珏的视角,男人此时正拿侧脸对着他们。看着男人振振有词的样子,崔珏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枚银针迅速钉入崔珏体内,他的脸忽然变得苍白,血丝从嘴角涌出。
“你干什么?!”曹玄往前倾了倾。
绷带男子语气不变,他眼底的轻视明晃晃地摆出来,似乎是觉得有趣,装模作样地问道:“兄弟情深?你这是准备替他出头吗?”说着,他又钉了一根给崔珏。
“还笑么?”他问道。
崔珏表情很痛苦,鼻子也开始流血,眼睛、耳朵,整个人沦为血柱。血一碰到冰,便化为密密麻麻的虫子,它们争先恐后向四面八方爬去。
曹玄脸色难看,他往后移了几步,好让自己不要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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