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并不理会曹玄的叫喊，他歪嘴笑了一声，便走了出去。曹玄偏头看向崔珏，此刻他因失血过多脸色已变得十分苍白。
地面上的虫子爬着爬着竟然又化为了血水，风猛烈地呼啸着。不多时，二人已深埋雪中。
崔珏眼前一片模糊，他感觉自己动了起来，可又看不清眼前的人，等到再也支撑不住时，他彻底晕了过去。曹玄眼睁睁地看见几个魁梧的异族护卫将自己和崔珏分隔，他想要挣脱钳制住他的人，可只得到了拳脚相向。
“这就是崔家那个孩子？”崔珏是被热醒的，一股热意直冲天顶，他惊慌地睁开眼便听到这样一句话。
身旁没有曹玄气息，双眼被黑布蒙住，崔珏什么都看不见。听到声音，崔珏脑袋随着转动。
绿衣男人语气有点可惜：“听说他有仙缘，天都那边怎么说？”
“朝廷那边对各个世家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不过上面也发话了，这个崔珏一定不能留。”
“是当今圣上还在怀疑么？前太子都死了多少年了。”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圣上的心思你别猜。”
崔珏有些懵，这两人是朝廷的人？可朝廷与世家互惠互利，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要杀自己的理由。为了不打草惊蛇，崔珏选择继续装死。
绿衣男人又说话了：“那曹家那孩子怎么处理呢？”
“曹家不是投诚了吗？我已提前知会过广元了，等事情完成后送他回去就是了。”
浔阳城。
崔禹在接到崔珏失踪一事后便立刻赶回了望仙。整个崔氏内部其实并不太平，有人为崔珏下落不明忧虑，就有人暗自窃喜。
众人正在殿前讨论的开，见崔禹走进来，又纷纷闭上嘴巴不再多言。黄衣男子目光扫视着两旁座上之人，心里不耐却也表现出一副温和的样子：“我听说少主失踪了，不是加派了人手跟着他么？”
“禀家主，少主生性好动，又才智过人，寻常的暗卫跟不住他。且这次事出有因，暗卫们被勒令返回，这才导致少主下落不明。”说话的人是崔氏的旁系弟子，崔禹对他并无印象，却总觉得有点眼熟。
崔禹面上看着不显山不显水的，但背地手段如何，大家也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这会听他语气不好，心中更是压抑，有人帮腔：“谁勒令暗卫返回的？”
“是……二长老。”
闻言，崔禹目光定在白发男人身上。虽然他看着一头白发，但实际年龄并不高。见崔禹看过来，也并不慌张。
“确有此事。”白发男人傲慢道，“夫人前段日子回西南那边呆了一段时间，我怕不周全便将少主身边的人调了过来，此事少主是知晓的。”
崔禹对此没有评价，众人见他转身，以为这事要轻拿轻放。突然，他拿起桌上一个杯子用力地摔了下去，茶水四溅。再度转身时，眉眼间已尽是戾气：“召集所有人去找少主，找不到一律问责。”
说完，崔禹扬长而去。持家十几年，众人从未见过崔禹发这么大的脾气，凑在一起议论了两下，还是刚才那个白发男人，他嘴角扯动两下：“这性格倒和崔珏真是两兄弟。”
“你还是忘了他当年和崔珏一般大时，那脾气真是有过之无不及。”
绿衣男人忽然收了声，他迈开步子，走到崔珏面前，扯开了布条。很久不见明光，崔珏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他偏过头去适应了会。
“你是谁？”崔珏话音带着点浔阳特有的低气息，却因为年纪还小，倒显得更少年气点。眼前的男人是崔珏从未见过的，崔禹这些年走南闯北，而他时不时就让大哥把他带上，也跟着见了不少人。
崔珏刚想起身，又被男人一把按了下去。他龇牙咧嘴地叫了几声，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这会又流起血来。看着看着，崔珏觉得这人长得和自己有点像。
“你是崔氏的人吗？”
“人都要死了话还这么多，和你父亲两种性子。”
“死之前不问个清楚死了也不安心啊，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死？”崔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退后几步，靠到台阶上。沉思几秒，又问道：“你见过我父亲？”
崔珏生来便没有双亲，三岁之前被寄养在亲戚家，后来养在李渡膝下。他年幼时问过崔禹，问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问问有没有画像。但是崔禹对这个问题很是避讳，每次都用借口敷衍他。久而久之，崔珏也就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不止见过，还是同窗呢。”绿衣男人一直盯着崔珏的反应，像是期盼他能再问点什么，可崔珏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闭眼睡去。
等周围只剩崔珏一个人时，他才又睁开眼。
“符生。”灵剑飞到崔珏眼前，随着口诀的念动，地上出现了数不清的金痕。崔珏一点点挪动过去，符生感应到他想做什么，轻轻的在他脸上划了一笔。
那血顺着脸颊流到下颚，崔珏感觉有些痒，他用肩膀上的衣服蹭了蹭，血顿时糊了一脸。
一股暖气腾涌至心间，崔珏知道灵力回来了。他撕下衣服布片将伤口缠住，而后悄无声息地从窗口翻出去。
更深露重，一群黑鸦低低掠过，那哀怨的叫声让崔珏心间一跳。不知道哪里的青钟响了三声，崔珏听到几个人在窃窃私语，他本想一走了之，可不知是谁提到了曹玄。
“曹家那小子放走了？”
“自己逃了。”
听罢，崔珏长舒一口气。余光中一些火光正向崔珏移动而来，那是火把。他加快步伐，庭院里、飞檐下，步子越来越快。就在他要越过重重防守时，一首熟悉的曲子让他停下了脚步，那是中原传过来的，崔珏也会唱。记忆中好像有人在自己耳边唱过。
没时间多想，崔珏已来到了大门口。就在他要彻底出去时，漫天而下如雨的箭朝他而来，崔珏格挡不及，连中几箭。伤上加上，崔珏已无法自主运气。他喘息片刻的功夫，暗卫已经四面八方的将他围了起来。
崔珏被压着拾级而上，男人有些不爽，重重地甩了他几巴掌。崔珏脸上一阵麻，他阴狠地瞪着男人，男人轻笑道：“你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过几天一定送你回去。”
崔珏这回被压到了大牢里，天寒地冻的，崔珏半个身子泡在水里，伤口得不到救治已经开始腐烂。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过去了，可每次都会惊醒。大牢里不分白天黑夜，崔珏只能心里默念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了，一只手伸过来，崔珏心情立刻欢快起来：“曹玄？！”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呀？”幼年曹玄顶着个脑袋，从天窗处探头探脑看着崔珏。
这里是天星阁，望仙的图书馆，也是幼年崔珏呆过的最多的地方。崔珏幼时不爱读书，常常跑到天星阁去，那里曾经是崔氏观测星象的地方，坐在望仙最高的一处山上，后来巫师云游去了，这用处就被荒废了。
天星阁大厅中央有一藻井，顶部有一穹顶，穹顶上有天窗。透过天窗能看见外面的青空，崔珏的童年大多是在这里度过的，或看书、或做木工，什么剪纸、吹糖人、有时会将他那鱼缸带来，抱着鱼在这里打盹。从前与他一同到这的还有他的师妹崔宁。
曹玄将绳子从高空抛到下方，自己轻车熟路地滑到地面，见到崔珏手里抱着个鱼缸，稀奇道：“你这是什么品种的鱼？”
崔珏见状把鱼缸塞到曹玄手中，拍拍腿站了起来，他跑到紫檀桌前，取下铺在那里的书，显摆式的拿到崔珏跟前：“这个！我大哥给我抓的，还没有名字。”那是崔珏自己整理的百鱼图，虽然画是难看了点，但是字却写得极好。
“你怎么来我家了？”上次一别，崔珏整整两年没有和曹玄见过了。再见时二人都长高了不少，却还是有股小孩子的稚气。
前些日子崔珏在家中得知曹玄的眼睛治好了，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法子，但这是件喜事。如今是上元节，崔珏兴冲冲地要带曹玄去街上逛一逛，可一想到自己在禁足，又停下了。
“怎么了？”曹玄不解道。
崔珏微皱眉头，似乎是觉得不可理喻，“还能是什么，二长老把我禁足了呗。”就算不见面，曹玄崔珏之间也常有书信来往。信中崔珏曾多次提到过这个二长老，很是针对崔珏。
崔禹多在外面，李渡常在城中，崔宁在后山自己也不能随意涉足，崔珏在望仙想找个人说话都没地方。
“这次为了什么？”曹玄很有耐心，崔珏打心里觉得他是自己的解语花。
“说来说去不就那点事，好像是我在课上顶撞他他不乐意吧，哎呀无所谓我都习惯了。”崔珏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可是没有一个小孩会在受到别人指责后能不往心里去。
“浔阳城的大街上这会一定挂满了灯笼，你难得来望仙一定要看看，快去吧。”崔珏随意找了个地方躺着。
“你很怕你家二长老？”
崔珏受不了激将法。一听就来事：“谁受不了啊？我那是——”曹玄知道，他其实是不想让他哥左右为难。
“你就说我点名要和你出去的。”曹玄撩了袍子，坐到崔珏身边，他一双眼睛在灯火下熠熠生辉，崔珏看着看着，一晃神就答应了他。
……有点难写吧，云水篇其实算前尘往事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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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云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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