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慢吞吞地爬下了马,一声不吭地跟在穆铮身后走了进去,忽然前头一阵喧哗,穆铮的亲卫陈林跑过来低声道:“将军,有人堵着不让进。”
说完了,陈林望向了陆昭,陆昭满头雾水:“来的时候不是点了五十精兵吗?这么多人还进不去?”
陈林愣怔着看向穆铮,穆铮轻轻点头,陈林便转身跑去了。
陈林走了,穆铮低声解释:“就按咱们约定的那样,今天一切都由你做主。”
陆昭点了点头:“咱们进去吧。”
有精兵开道,即便没有动手,陆昭一行人也顺顺利利地进了祠堂,直直朝着供奉牌位的主屋而去。
屋门口站着一人。见穆铮气势汹汹而来,立刻跑着堵到了众人面前:“官爷、官爷这是我们李家的祠堂,别人不能进啊……您要有什么事,您直接找我们族中的李瑛李老爷子去——”
“混账!”陆昭上前一步骂出声来:“我们穆铮穆将军久仰李家列祖列宗高风亮节、教子有方,李家开枝散叶不说,这回春荒,李家还主动送来粮食赈济灾民……”
“不想李家族人里头出了败类,用沙石秕糠掺入粮食中,阻拦救灾事宜……”
那人满脸的错愕慌张,似乎真的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陆昭顿了顿,声音温和了许多:“当然了,穆将军何等睿智,自然知道这是底下人做出的小动作,李氏族长李瑛李老爷子绝非这样丧心病狂、沽名钓誉之人。”
“穆将军敬佩李家家风清正,特意来上香祭拜,你也敢拦?!”
说到最后一句,陆昭陡然提高了声音,那人心神不定地迟疑起来:“这……”
他“这”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却也没有让开的意思;陆昭了然,她疾言厉色:“还不快滚?”
“耽误了穆将军上香,拿你事小,害的李家众人被误会了,你担待得起吗?!”
说完了,陆昭一脚朝着那人小腿踹了过去。
那人疼得身形一矮,立刻捂着膝盖跑开了。
陆昭却知道这人在演戏——她踹了个空。她身形不稳,眼见地面越来越近,心知自己铁定要摔了,还苦中作乐地想幸好现在天冷,穿的衣裳够厚,摔下去也不疼。
不想手腕一紧,身子生生被拉了回去。
陆昭转头,穆铮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进去吧。”
“你不会打人,再想动手让别人来,免得伤到自己。”
说着率先进了屋子。
陆昭心道她明明是故意的。那人守着祠堂,肯定不能让别人进去;现在她踹了那人,以后李家众人问起,他就能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了。
这事彼此心知肚明,所以陆昭踢他时,特意偏了偏脚;却没想到那人也经验丰富,下意识往旁边一避,她就踢了个空。
眼见穆铮已经进去了,陆昭立刻跟了过去。
陆昭在屋中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香烛和火折子。她点燃了三根线香,小心翼翼地插进了牌位前的香炉前,对着牌位深深鞠了三个躬,心中颇有些歉疚。
李家先辈,晚辈不得已,闯入祠堂,实有苦衷,还望前辈见谅。
陆昭默默道歉,片刻后转身,刚巧发现穆铮正满眼深思地望着她:“照儿认得李家人?”
“不认识。”陆昭刚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只笑了笑:“咱们还是说说接下来的事情吧。”
“……也好。”穆铮满面沉重:“姑娘让我把那两个李家的人带过来,是想要李瑛看在同族情谊的份上,掏出粮食救下他们?”
“这法子恐怕不行。”
“先前我找人传过话,李瑛照旧装病。”
“我知道这法子不行。”陆昭朝一处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慢慢走着,陆昭又道:“方才我特意瞧了瞧他们,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一看就知道拖家带口。”
“将军也说了,他们被关起来后并不害怕。”
“说句难听话,这两人恐怕做好了死的准备;他们要是出了事,李氏族人会替他们抚养家小。”
穆铮心道确实如此。先前他让人去查了,两人离了家,可家人却吃得起肉,一看就知道收了好处。
穆铮又看向了陆昭:“那姑娘带他们过来是为了什么?”
陆昭面上有些尴尬。她声音更低:“我是为了……找个由头封祠堂。”
“这兵荒马乱的,死一两个族人不算什么,说不定还能激起李氏族人的心气,让他们同仇敌忾,众志成城。”
“可李家人能不管一两个族人,却不能不管自己的祖宗。”
“祠堂被封,他们要是还无动于衷,那以后岂不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不孝?他们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做人?”
“方才我说是底下人做的,就是想让李瑛过来处置他们,趁机把粮食送来,免得闹到封祠堂的地步,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穆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要是他们不肯呢?”
陆昭正色道:“封了祠堂,锁了牌位,找了戏班子吹吹打打,让人看李家祖宗的牌位游街——但这事最好别做。”
穆铮说是,陆昭四下望着,忽然发现穆铮手下烧了几个火盆,当即喜出望外。
她没在傍晚出过门,来时穿的太薄,又吹了一路的风,人都快要冻死了。
穆铮手下全是男人,三五成群地围在火盆旁边;虽说她过去不太方便,可她现在冷得顾不得那么多了。
陆昭抬步就走,却被穆铮叫住:“你要去哪儿?”
“……烤烤火。”陆昭轻哼一声:“这么多人在,我还能到哪里去?”
“……冷怎么不说?”穆铮只当没发现她面上的嘲讽,解下身上大氅披到陆昭身上:“先穿着这个将就将就,等回去了,我再叫人给你做些厚衣裳。”
陆昭退后一步:“不必了。将军身膺重任,保重自己要紧,还是自己穿着吧。”
那大氅照旧暖洋洋地围了过来。陆昭听到了穆铮的笑:“我说了,即便自己性命不要,也一定会让照儿姑娘毫发无伤。”
陆昭心说谁信你啊?
还有,男女有别懂不懂?你自己穿过的衣裳,凭什么要她再穿?
陆昭抬手就要解开大氅,可动作忽然停住了。
这大氅是貂裘吗?好暖和,好舒服,她不舍得脱下来了……
自己还要逃跑,可千万不能生病。
想着陆昭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轻声道谢:“多谢将军割爱。”
“不过,不必再做衣裳了,太麻烦了。”
“不麻烦,”穆铮一双眼望着门口:“东西都在王府仓库里放着,不用也是浪费。”
陆昭:“……”
也是哦,穆铮打下这座城池之后,先把里头的王爷杀了个干净,又把公署搬进了王府里面,吃喝花用都是王府里的积蓄。
陆昭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她被囚禁在了王府里。王府重门深锁,房屋无数,那院子几乎在王府正中,要是她没有跟着出来,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逃出去。
陆昭一阵后怕,身上却渐渐暖和起来,手也渐渐瘙痒了起来。
借着不甚明亮的烛光,陆昭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这双手足足肿大了一圈,手指像十根胡萝卜;丑了还在其次,最难捱的是瘙痒。
这几天又是吹风、又是玩雪,果然把手给冻了。
陆昭挠了挠手,可瘙痒更甚;她没办法,用力把手搓在衣裳上,手总算舒服一些了。
睡意渐渐袭来,陆昭站在个风口,强撑着等待李瑛的到来。
直到天明,李瑛都没有过来。
陆昭捂嘴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颊,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瑛不来,她就只能封祠堂、锁牌位了。
如是想着,陆昭转头去找穆铮,想让他下令封了祠堂,忽然身前站了个人。
陈林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整整一夜都没有人来,姑娘莫不是在耍我们?”
陆昭掀了掀眼皮,一双眼四下看着。
五十精兵轮流守夜,这会儿一半还在围着祠堂,另一半垫着蒲团闭眼小睡,其中就有一个穆铮。
而李家那两个送粮的人呢,即便被绑了一夜,可两人精神很好,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至于洒扫看守祠堂的人……都怯生生地躲在外头。
陆昭又捂嘴打了个哈欠。
好嘛,穆铮这是给她下马威呢。
陈林声音不小,可穆铮依旧睡着。
穆铮这种冲锋陷阵的将军,只怕睡觉都睁着一只眼,陈林声音又大,他怎么可能没听见?
何况陈林是穆铮亲卫,穆铮御下严,旁人为他说话都会受罚。要是穆铮没有发话,陈林怎么敢找她的麻烦?
陆昭又挠了挠痒痛的手,陈林也又问了一句:“姑娘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当然有。”陆昭慢吞吞地开了口:“你来质问我,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穆将军的吩咐?”
话音刚落,陈林眼皮子猛然跳了跳,又立刻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昭低低笑着,全不给穆铮留面子:“听说穆将军军纪严明。你这回问我,是自己擅作主张,不乐意跟着穆将军过来、对他有气却撒在我的身上……”
“还是奉命来审我?”
“之前穆将军说,这回的事情通通听我安排,你听到了没有?!”
“我——”陈林声音一顿,陆昭冷笑起来:“我没什么可说的,想问就去问穆将军。”
“对了,你最好先看看穆将军是否醒了……”
陆昭似笑非笑地望着穆铮:“哟,穆将军醒了?”
“您醒的还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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