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穗出生在一个没那么幸福的家庭。
十岁时，她父亲酗酒导致中毒早逝，母亲一年后改嫁。
母亲和一位开服装店的叔叔结婚了。
叔叔家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儿子比她大两岁，她应母亲的要求喊他哥哥，女儿跟她一样大，但比她小几个月，她应该喊那个女孩为妹妹。
但对方对于自己多了个姐姐这件事，表现得非常排斥。
她不愿意叫她姐姐。
甚至一度将场面闹得很难看。
叔叔训斥她，她也不改口。
蒋穗并不在意是否一定要喊哪个为姐姐，哪个为妹妹。
年幼的她只知道，妈妈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不能因为她而弄得这么尴尬。
于是她跟叔叔说：“我身份证上的日期报错了，实际上我应该比她小两个月，我叫她姐姐吧。”
就这样，蒋穗顺利住进了叔叔的家里，并且多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只是，她在这个家里很不受待见。
因为重新组建了新家庭，妈妈对叔叔家的哥哥姐姐很上心，原本就分不到妈妈多少目光的她，现在更是容易被妈妈忽视。
只有叔叔下班回来时，会顺嘴问一下她的日常，但那也只是顺嘴，并不带有更多的关心。
蒋穗并不在意。
她想，只要她努力读书，努力为妈妈撑起一片天，她就可以得到妈妈更多的目光和关心。
初中的时候，她在班上名列前茅，老师不止一次的夸奖过她，开家长会时，她兴冲冲地去找妈妈，得到的却是她要去帮哥哥开家长会。
那个时候，蒋穗又想，哥哥姐姐是叔叔的儿女，妈妈嫁给叔叔，帮叔叔多照顾一点哥哥姐姐是应该的。
不然，叔叔可能会对妈妈有些不满，那到时，妈妈又找不到依靠了。
蒋穗找了个理由随便搪塞了老师，家长会结束后，她走出校门，正好看到妈妈从隔壁高中带着哥哥出来，还笑着给他擦汗，扇风，对他嘘寒问暖。
那一刻，蒋穗什么也没想。
她在外面的公园坐了很久，久到太阳都下山了，她都没想起自己应该回家了。
是姐姐找到了她。
“真不明白，你明明可以在乡下和你奶奶生活的很好，为什么非要跟着你妈来我们家。”
姐姐嘴里叼着棒棒糖，吊儿郎当的坐在她身边。
“因为她是妈妈。”蒋穗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因为她是妈妈，是自己的亲人，她不能丢下她妈妈不管。
“愚孝。”
蒋穗：“……”
姐姐说话一向是难听的。
没关系的。
不生气。
蒋穗跟着姐姐回了家。
她以为，她这么晚回家会被妈妈责骂，但是没有。
妈妈见她和姐姐一起回来，满脸的惊喜，以为她和姐姐之间的关系变好了，一点也不在意消失了这么久的她到底去了哪。
蒋穗不禁想起了姐姐刚刚说的话。
愚孝。
这是愚孝吗？
蒋穗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想了。
蒋穗整理好心情，依旧每天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回家吃饭，然后睡觉。
初中三年，她没有过很开心的日子，同样的，也没什么令人很难过的事。
毕业时，班主任让同学们写这三年记忆里最深刻的三件事，蒋穗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四个字:平平淡淡。
没有什么遇到很好的事，也没遇到什么很糟心的事。
平平淡淡。
直到上了高中，一切都变了。
上了高中之后的蒋穗，身高窜到了一米六以上，身材发育的越发好了，五官渐渐长开，加上她平时也不能怎么跟人打交道，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安安静静的漂亮姑娘的形象。
高一上学期，蒋穗获得了学习委员的身份，这是班主任为了激励她多和同学打交道给她安排的身份，她个人没什么意见，同时，她还获得了家里哥哥的目光。
这并不是好事。
哥哥的做派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就愈发恶劣了。
初中的时候他就经常打架斗殴，叔叔为了他的事，操了不少心。
他还带坏了姐姐，有时候打架还会带着姐姐过去，但大多时候，姐姐就只当个看客。
上了高中后，哥哥就经常夜不归宿。
叔叔去找他，经常都是在酒吧或者ktv里将他逮回来，然后将他狠狠骂一顿。
蒋穗见过他被训，那个时候，他的脸上有口红印子，嘴角破了皮，衬衫纽扣也掉了两颗，在他裸露出的锁骨处，蒋穗看到了红色的，密密麻麻的印子。
从没涉及到性教育方面的蒋穗当时看到这种情况着实懵了一瞬。
叔叔见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这样狼狈的哥哥给挡住了，并催促她快些回房。
蒋穗知道，这是家丑不外扬，她和叔叔一家之间，到底不是一家人，训斥哥哥这种事，肯定是不会当着她面训斥的，于是，蒋穗走了。
但她和叔叔都没发现，藏在叔叔身后的那双眼睛，在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盯上了她。
第一次被哥哥闯入房间是什么时候？
蒋穗事后想了又想，终于想了起来。
那天是姐姐生日，她想让叔叔送她一辆车，姐姐还有两年才成年，但叔叔很宠爱她，当天就带着她出去看车，妈妈那天去叔叔店里看店了，听说是货到了，需要有人点货，但叔叔不在。
于是，偌大的一个家里，就只剩下了蒋穗，和一个正在房间里打游戏的哥哥。
这是哥哥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敲响她的房门。
蒋穗开了门。
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给人开门了。
哥哥一进来，就捂上了她的嘴，她的那句“有什么事吗哥哥”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那天的事她记得很模糊，只记得那一天，时间过的真的好慢，她身上真的好痛。
她真的好绝望——
最后，她的眼泪都流干了，嗓子也哑了，被单全皱了。
罪魁祸首坐在床边，慢条细理地扣着扣子。
“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恶魔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清楚。”
他在威胁她。
以她的母亲，威胁她。
这个家里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她妈妈现在根本没办法离开叔叔，因为他就是她妈妈现在最大的依靠。
她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恶魔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蒋穗浑浑噩噩地起身。
然后拿出手机，拍照留证。
她把那天穿的衣服和被套都收了起来，收在了没人知道的地方。
最后，蒋穗去洗了一个下午的澡。
想要成为妈妈的依靠的这个念头，愈发的强烈。
蒋穗一个寒假都没睡好觉。
每天一闭眼她就会惊醒，门口有任何一点动静都会惊扰到她。
她的精神很不好。
姐姐以为是她学习学傻了，就带着她去爬山，去旅游，去游乐园。
“你看，外面的世界这么美好，你干嘛还要坚持呆在我们家？”坐在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姐姐指着远处的落日。
果然还是讨厌她的。
蒋穗这样想着。
姐姐从不认可和她是一家人。
蒋穗没说话，姐姐也没指望她会在这个话题上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你看，你的户口又不在我家的户口本上，你的姓也没改，你的奶奶年迈，身边无人照顾，你不打算去看看？”
想到那个很精神的小老太，蒋穗的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点。
“她会长命百岁的。”蒋穗轻语。
“你真是没救了，她上次还坐在屋檐底下到处认孙女。”
蒋穗：“……”
还行，小老太不是会得老年痴呆的人。
她只是……想孙女了而已，她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小老太了。
但她终究没有去成。
那天她和姐姐是在车里睡的，那一晚，只有她和姐姐两个人，她睡的很沉，睡的很好。
人总说，乐极生悲。
蒋穗觉得，自己这一生也没有遇到过多少开心的事，这种词，放在自己身上，简直荒谬。
但是她忘了，天神会惩罚每一个抱有侥幸心态的人。
恶魔又来了。
那是在回去后的一个雨夜，她确定自己将门反锁好了，但是当她昏昏沉沉的睡着时，她的身上突然就压下来了一个重物。
她无法逃脱，无法呼救，无法从一个浑浑噩噩的梦里醒来。
第二天就是学校开学的日子，蒋穗醒过来之后，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依然是拍了照，将衣服和被子全都完好的收了起来。
她还收起了床头的一个微型摄像头。
恶魔肯定没想到，她把证据全都收集全了。
洗了澡，蒋穗穿了一件高领毛衣，她拢了拢衣领，才能将自己脖子上的印记全都遮住。
草草地吃了饭，蒋穗背着书包去上学。
下午放学后，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并没有留他们上晚自习，蒋穗也打算背着书包走了，但中途她被人拦了下来。
拦她的人，是隔壁高一一班的学生。
高高瘦瘦的，戴着眼镜。
蒋穗认识，他叫赵显。
赵显向她递了情书，她礼貌拒绝，没有要。
她想走，衣领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那一刻，蒋穗和赵显都愣住了。
他看到了——
他都看到了。
蒋穗极力压着不适，反手将自己的衣领拽了回来。
赵显脸上的惊讶和不可置信还没收回去，被蒋穗看了个正着。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蒋穗转身正视他。
“揪人衣领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赵显，你太过分了。”
“呃……”
“我要回家了，我希望今天下午的事，我们俩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蒋穗想掩耳盗铃，但她高估了赵显。
对方的内心并不像对方的外表一样，看着那么干净，那么具有书生气。
他肮脏，丑陋，恶心。
家里是一个魔窟，学校亦是。
唯一能让她安静下来的，只有在课上的时候。
但她发现，她快要看不进去书了。
她冷静的收集一切证据，冷静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冷静地一遍又一遍地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如果……
如果那天姐姐……
没进去就好了。
姐姐发现了她的秘密。
发现了那一箱子的被单和衣服。
发现了哥哥丑陋的行为。
姐姐拉着她，脸色很难看。
蒋穗以为，姐姐会质问她，会怀疑她，会讽刺她。
可姐姐没有。
姐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不报警？
蒋穗说：“那是你哥哥。”
“那又如何！”姐姐很生气：“他就算是是天王老子也应该要去报警！你都留证据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我妈妈……”
“你脑子是傻的吗！”这是姐姐这么多年来，少见的又在骂她。
“你以为你妈妈知道了会让你做什么？她会让你忍！会指责你！会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你还不明白吗？你妈妈根本就不爱你，她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如果这个家没有你就好了，你什么时候能醒一醒？！！”
我很清醒。
蒋穗想。
我很清醒的。
我清醒的知道，妈妈其实并不爱我，我清醒的知道，我要留证据，我清醒的知道，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
但是，我也是人啊……
是人就有感情，就有想追求的东西。
她只是……只是想要妈妈的目光，和一点点爱而已。
很难吗？
蒋穗清楚的知道，于她而言，这很难。
在姐姐的推动下，她去报了警，提供了非常充足的证据，足以让家里的恶魔进监狱里待好长一段时间。
同样的，她妈妈和叔叔，也彻底断了。
她把妈妈的依靠，亲自推开了。
那一天，蒋穗听到了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话。
“如果没把你生出来就好了。”
“你怎么不跟着你爹一起死了算了？”
“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生育之恩？白眼狼。”
“你如果不勾引你哥哥，他会这样？”
“真不知道你遗传的谁，晦气。”
不是的……
她没有……
这不是她的错。
“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呢？妈妈，我这样……我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错吗？是我想的吗？”这是第一次，蒋穗和自己的母亲发生了争吵。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您为什么要偏心一个□□犯！”
“啪！”
蒋穗的脸上被印上了红红的手指印。
“那是你哥哥！！”
妈妈气红了眼，满脸都是气愤。
“他不是！！”蒋穗的情绪很少会有这么强烈的时候，更没有跟自己的母亲对着吼过。
“他就是个恶魔！是□□犯！而你！我的好妈妈，你在维护一个□□犯！你还因此而打了我！我真的很多时候都在想，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蒋穗忽的想到了十岁之前。
爸爸爱喝酒，时常喝到很晚，一回来就倒下睡觉，那个时候，妈妈会哄她睡觉，会在她的房间安隔音板，即使吵架，也不会影响到她。
那个时候……她其实是感觉到爱了的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蒋穗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妈妈了。”
妈妈也愣住了。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很久。
最后，妈妈决定自己出去找工作，蒋穗则选择住到了奶奶家。
奶奶家离学校很远，蒋穗每天要早起一个小时，只为了赶最早的那班公交。
她想过转学，但是一学期还没结束，转学的话流程很多，她想的理由也不足以成为她转学的借口。
她无法在转学的这件事上说服她的妈妈。
“是不是不开心啊？在学校。”小老太端来了一碗排骨汤放在蒋穗的面前。
小老太听说她想转学，问的第一句是问她开不开心，不像母亲，问的是她在学校闯了什么祸。
“没……”蒋穗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没……没不开心，就是，离家太远了，想换个近点的。”
“小老太太我啊，手里还有些存款，乖孙女，奶奶带你去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小老太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口袋。
蒋穗按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奶奶，我……我也没那么很想换学校啦，你的钱你自己收着吧，别担心我。”
后来，蒋穗在黑暗里沉浮时，有想过，如果自己转了学，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
她在学校的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了。
放学后被围堵是经常会发生的事。
赵显一开始，没让那几个人打她。
只是往她身上抹脏东西，说一些侮辱的话。
蒋穗反抗过，也把那些脏东西丢到他们身上过，但他们人多势众。
她逐渐变得没有办法还击。
她将事情报告给了班主任，班主任拿到了所有的证据。
班主任让她放心，他会处理好一切。
蒋穗信了。
自那之后，她时常会借着送作业的名义去问班主任进度，但班主任一直让她等。
于是，她就等。
但她等来的，是更严重的霸凌，是更严重的侮辱，是黑暗的四楼，是空旷的天台，是无尽下坠的身体。
她看到了杀死她的人，也看到了……姐姐。
蒋穗的故事，我有想过到底要不要将她塑造成这样一位善良冷静但又多苦多难的女孩子的形象，但是最后我还是写了，她的一生都没见过多少阳光，妈妈是一道，姐姐也是。
她遇到的好人实在是太少了，奶奶是一个，姐姐也是，以前的妈妈，也是。
被人推下天台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在想奶奶以后一个人了该怎么办……
在想如果妈妈知道她死了，妈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在想天台上的这些人，会遭报应吗？
在想……姐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三楼的窗边，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消散的那一刻，蒋穗在想，作者为什么要塑造这样的一个她？
（对不起）（磕头）（作者有罪）
设定科普:
鬼域的形成是需要条件的:怨气。
鬼主人需要明确的清楚，杀死自己的是谁，自己的怨气从何而来，自己生前所遭遇的不公等等。
这样，怨气的产生才会有根据，鬼域才会完整，鬼域里的幻境才会更真实。
完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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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溪山第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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