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凡人聚居的城镇边缘,一座略显破旧却收拾得干净的小院里。
如今的阿菁,日子过得舒服,说准确点:是确实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痛快”。
食魇引发的味觉灾难席卷了修真界,普通人做出的饭菜变得寡淡无味,但对于早已习惯了饥一顿饱一顿、有时甚至要靠乞讨或捡拾残羹冷炙过活的阿菁来说,这原本不算什么。
然而,命运的转折在于,她竟意外地成为了空桑的备选少主,并且随后就成功契定了四名食魂——
能做出热乎乎、香喷喷的羊肉泡馍的食魂羊肉泡馍,能变出鲜美清爽的片儿川的食魂片儿川,能提供嫩滑甜蜜的双皮奶的食魂双皮奶,还有揉出软糯顶饱的年糕的食魂年糕。
这四名食魂的存在,不仅让她自己彻底摆脱了饥饿,还能有余力照顾收留她的、同样贫苦的老婆婆和几位街坊邻居。在这个“食之无味”的世道里,她能让人尝到真正的“滋味”,这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和……价值。
过去的阿菁,在底层挣扎求生,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她像一株在石头缝里求生的野草,坚韧而敏感,内心深藏着对欺辱者的愤恨,暗暗期待着有一天能扬眉吐气,狠狠打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的脸。
但她也并非全然被仇恨蒙蔽。
人间尚存的一点温热,比如老婆婆毫无保留的收留,比如街坊偶尔的帮衬,她都记在心里,恩怨分明。
她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依然弱小,清醒地知道这个世界由力量说了算。
她不喜欢那些修士,尤其是那些看她年纪小、无依无靠,便觉得可以轻易拿捏她、掌控她,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修士。
他们看她的眼神,带着施舍、算计或毫不掩饰的轻蔑。
然而,阿菁更清醒地认识到,就凭她这四名看起来并不以战斗见长的食魂,以及身边这些需要她庇护的、毫无力量的普通人,她并没有绝对掌控自己人生的资本。
她就像怀揣珍宝走在闹市的孩童,随时可能被夺走一切。
比如现在,坐在她对面,那个穿着金星雪浪袍、笑容满面却眼神精明的金家客卿。
“阿菁姑娘,”金家的客卿笑眯眯地开口,目光扫过侍立在阿菁身后的四名食魂,“你的这四位食魂伙伴,他们能给大家做的食物,羊肉泡馍暖身饱腹,片儿川鲜美宜人,双皮奶润口甜蜜,年糕软糯顶饿,都很不错,很实用。”
他先是一番夸赞,语气倒是显得很真诚,毕竟,他已经全部尝过了,这话说得不虚。
但他的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不过呢,很可惜的一点是,你,只是‘备选’啊!”
他刻意加重了“备选”两个字,观察着阿菁的反应。
阿菁小脸绷得紧紧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客卿继续道:“伊江(云梦江氏)、伊蓝(姑苏蓝氏)、伊温(岐山温氏)、伊聂(清河聂氏),这四个已经确定的代理少主账号,阿菁姑娘,你是一个也接触不到啊。”
他这是在暗示阿菁地位的尴尬和资源的匮乏。
“如今我坐在这里,”这客卿身体微微前倾,笑容更深了些,“说明你和我们金家的伊金账号,是有那么点缘分在的。我们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子轩少爷占了四分之一,另外三位……尚在寻访中。”
他做了个手势:“你若是愿意加入我们金家,以你备选少主的身份,未必不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以后的好处,自然也多的是。”
他抛出了诱饵,然后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所以,开个价吧!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灵丹妙药?还是……一个正式的名分,甚至……帮你在此地正名?”他显然调查过阿菁的底细。
阿菁心中冷笑。金家自己内部那四个份额都快挤破头了,她一个外人,还是个“备选”,挤进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最多被当成一个有点用的工具人,随时可能被舍弃。
就算要卖,也得卖个好价钱!卖给金家,怕是有去无回!
她的小脑袋飞快地转动。
温家不行,他们家的四个人都已经是确定的了。
最好是蓝家,家风清正,而且只有蓝氏兄弟两人,或许能容得下她;
或者聂家,聂宗主看起来刚直,聂怀桑年纪小也好相处,也只有两人;
最好是江家!江家不仅只有姐弟两人,更重要的是,那位正牌的少主魏婴就在莲花坞!
离得近,机会才多!
但她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垂下眼睫,小声说道:“金先生的好意,阿菁心领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阿菁还需……再想想。”
她需要时间周旋,等待更好的机会。
白雪观,藏于深山,香火清冷却自有气度。
年幼的宋岚被师叔紧紧拉着,藏在了观中最隐蔽的藏经阁深处。
小家伙脸上还带着懵懂,却能感受到观中紧张的气氛,乖乖地闭紧嘴巴。
观中那说不上很大的大殿内,白雪观当代观主,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正与几位温家来的使者周旋。
他的身边,站着宋岚的四名气息各异的食魂,正是宋岚在天幕宣布之后逐一遇上、契定的:儒雅严肃的诗礼银杏、甜美可爱的汤圆、香气馥郁的天香白冀(温家来人不知其名,只能推测他为某种香饮或花馔所化的食魂)、以及圆润憨厚的月饼。
温家来的使者头领目光扫过这四名食魂,心中暗自评估。
比起温家内部那共享伊温账号的四位——温情医术高明但战力平平的饺子、温宁那很有些“物似主人形”般怯懦的鹄羹、温旭那看着华丽却不知深浅的北京烤鸭、以及温晁那煞气过重的莲花血鸭
——眼前这白雪观小童的食魂队伍,虽然看起来攻击性不强,但配置均衡(他已经见过这小队对付食魇的场面了,有辅助的、有治疗的、有增益的、有防护的),而且明显更听指挥,这状态可好得太多了!
使者头领是个清醒人,深知白雪观虽非大家族,但在散修和小门派中颇有声望,能在温家消解门派代之以家族后传承至今,必然也有其底蕴和手段。
他并不打算硬来,硬碰硬即便能吃下,损失也必然惨重,得不偿失;但态度也不能太软,否则根本达不到目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观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世道,说是仙门五大家并列,但大家都清楚,岐山温氏,毕竟是执牛耳者,是领头羊。”
他先点明实力差距,施加压力。
“温家家大业大,地广人多。人多了,有些事儿就好办,资源、人手,都不是问题。”他话锋一转,“可如果这么多人,连吃饭都吃不出滋味,那人多了,心就散了,事儿反倒难办了。这其中的道理,观主想必明白。”
他看向观主,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你观中如今有宋小童子和这四位食魂在,已然没有‘食之无味’的忧患,令人羡慕。何妨……借出宋小童子,随我回岐山,为我温氏效力一段时日呢?”
“若是宋小童子的能力入了我们家主的眼,”使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不得还能另有一番际遇。就像我们温家那位出身岐黄一脉、如今在温家也颇受重视的情姑娘一样,前程可期呀。”
他试图用温情为例,诱使观主就范。
老观主面色平静,手中拂尘轻摆,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温家势大,来者不善。
既要保住观中传承,又要护住年幼的弟子,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拿捏。
岐山不夜天,某处偏殿。
饺子(温情契定的食魂之一)正仔细整理着药材,他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刚走进来的龙须酥(由温宁契定的食魂)。
“温旭和温晁……还在外面寻找?”饺子问道,语气平淡。
他指的是寻找另外两位拥有伊温账号四分之一份额的人,现在还在找新的食魂。
龙须酥点了点头,他性子温和,但跟温宁契定之后表现得甚至有些怯懦,小声道:“是啊,阿宁……阿宁少爷也在帮忙找。他们……他们都是三缺一。”
温宁并不愿被叫少爷,但他如今在岐山,得按温家规矩。
而温情之外,温旭、温晁和温宁现在都只有三名食魂,缺少的那一个,既是补齐他们分列账号的小队的关键,也可能成为打破目前温情主导下温家微妙平衡的变量。
饺子沉默地点点头,继续整理药材,眼神却变得更加深邃。
温家内部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而这“三缺一”的局面,又将给已然纷乱的局势,带来怎样的变数呢?
他不知道,但只要温情始终领先……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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