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方才还在引路的麻婆豆腐与龙井虾仁却失踪了。
鹄羮做主,暂时停留,莲花血鸭探查周边无果后,只得再一次升起了篝火。
火光在僻静的山坳中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却同样关切的面庞。
有点困了的小魏婴被诗礼银杏抱在怀中,小手被引导着,仔细辨认着鹄羹再一次拿出的那面非金非木的古朴罗盘上镌刻的八个大字——那代表着中华美食的八大菜系。
“川、鲁、粤、苏、浙、闽、湘、徽……”诗礼银杏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耐心的先生,指着每一个字耐心教导。
小魏婴睁着大眼睛,努力记忆着这些复杂的字形,他天资聪颖,虽不能立刻尽数记下,但那份专注已然令人动容。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笔划略显张扬的“川”字上。
那股冥冥中的吸引力再次浮现,空气中似乎又隐约飘荡起那股令他口舌生津、身体暖洋洋的辛辣香气。
“川。”小魏婴小声却坚定地做出了选择。
鹄羹微微颔首,取出那枚目前唯一能驱动的、闪烁着微光的魂芯——那是他们食魂本源力量的一丝凝结。
他引导着魏婴的小手,握住那枚温润的魂芯,缓缓划向罗盘中央的太极图案。
魂芯触及盘心的瞬间,罗盘骤然爆发出夺目的光华!
那光芒并非刺眼的白炙,而是如同无数灯笼同时点亮,温暖、明亮,却又不失辉煌,将这片偏僻的山坳照得恍如白昼,甚至连远处夜枭的啼叫也戛然而止。
光芒中心,一个约莫拳头大小、形似传统灯笼的虚影急速旋转、凝实。
那“灯笼”通体晶莹,仿佛由冰糖吹塑而成,内里包裹着一团欢快跳跃的赤色光焰。
“嗖——!”
一声清脆的破空声响起,伴随着一个如同小炮仗炸开般活力四射的欢呼,一个身影猛地从那光芒中心窜了出来!
“嘿呦!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光芒渐敛,众人看清了来者。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身穿大红色对襟短衫,同色灯笼裤,脚踩虎头鞋,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硕大无比、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
他头发扎成两个小圆髻,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黑曜石,整个人就像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又像一颗刚刚蘸好的、喜气洋洋的冰糖葫芦。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刚才浮现的那种冰糖灯笼,散发着甜滋滋的光晕和香气。
正是食魂——冰糖葫芦!
“哇!新的伙伴!”吉利虾第一个欢呼起来,但随即,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新同伴那明显稚气未脱、只想着玩闹的模样,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又开始了他经典的嘀嘀咕咕:“唉……怎么又来一个小孩子?因为少主是小孩子的原因吗?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像桂花酒那样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啊?为什么我期待的、浪漫的、心跳加速的爱情可能,迟迟没有发生的迹象啊……”
诗礼银杏看着这新来的、跳脱欢腾的小食魂,再看看自家明显被勾起玩心、眼睛发亮的小少主,习惯性地板起了脸,轻轻哼了一声:“玩什么玩?来得正好,来和少主一起认字温书!”他试图拿出师长的威严。
然而效果不彰。
小魏婴和冰糖葫芦对视一眼,竟默契地同时往后缩了一小步,动作整齐划一。
显然,一个严肃的古板先生,对任何一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有着天然的“威慑”。
莲花血鸭看着这一幕,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上前一步,大手轻轻放在魏婴背后,带着他走向新来的伙伴。两个小孩子终于面对面站定,好奇地打量着彼此。
冰糖葫芦一点也不怕生,笑嘻嘻地取下一盏手中提着的、用糖稀吹塑成的小灯笼,那其实是他力量所化的糖果,递给魏婴:“喏!给你!你吃不吃糖葫芦?可甜可好吃啦!吃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哟!”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充满了孩童的纯真。
魏婴接过那盏晶莹剔透的糖灯笼,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瞬间,一股纯粹而热烈的甜意在他口中化开,那是最上等的冰糖的甘甜,完美中和了山楂天然的微酸,带来无比愉悦的滋味。
“好甜!”魏婴忍不住赞叹,眼睛弯成了月牙。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甜味冲击味蕾的刹那,一段被深埋的记忆如同被糖纸包裹的礼物,骤然剥开——
是大半年前,天色灰蒙,父母带着他跋涉,还有家里那头温顺的小毛驴。
他坐在驴背上,晃晃悠悠,又累又饿。
母亲回过头,温柔地笑着,将一支红艳艳、亮晶晶的糖葫芦递到他手里:“阿婴乖,吃了就不累了。”
父亲在一旁看着,眼神温和而疲惫……那支糖葫芦的滋味,和此刻口中的甜,一模一样……
温暖的回忆有多清晰,随之而来的刺痛就有多深刻。
那之后不久,父母将他留在那家破旧的小客栈,说去去就回,却再也没有回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大颗大颗地滚落,弄得视线一片模糊。
口中的甜味还在蔓延,却混杂了苦涩的咸味。
魏婴吸了一下鼻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哭了。
大半年的颠沛流离、被驱赶、挨饿受冻、被野狗野猫追逐撕咬的所有委屈、恐惧、疲惫和难受,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在这个带着父母记忆的甜味引诱下,决堤而出。
鹄羹无声地叹息,上前一步,宽大的素白衣袍展开,将少主那小小的、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轻轻包拢,纳入怀中。
他的怀抱清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力量。“少主是想念家人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如同夜风低语,“但是,我们会是你新的家人。”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最后的闸门。
魏婴将脸埋在鹄羹冰凉的衣料里,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诉说:“……唔…我娘…我爹…他们说要我在客栈等的…说买了干粮就回来…可是他们…没有回来找我……”
他哭得打嗝,语无伦次,“客栈…那个坏老板…说…嗝…他们肯定不要我了……把我赶出来了……不会的!我爹娘不会不要阿婴!他们肯定…肯定是有事…我想去找他们的……我好想他们……”
他终于将深埋心底最大的恐惧和渴望说了出来。
那不是孩子的胡闹,而是一个被遗弃在残酷世界里的幼兽,最绝望又最倔强的期盼。
一片寂静中,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魏婴压抑的哭声。
莲花血鸭沉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有最直接的承诺:“那我们就陪你去找。”
他走到魏婴面前,蹲下身,平视着那双被泪水洗刷得更加明亮的眼睛,“想去找,那我们就先去找。”
魏婴猛地从鹄羹怀中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珠,被鹄羹用指腹轻柔地拭去。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莲花血鸭,又看看其他人:“可…可以吗?可是,你们,不是要去,那个空桑吗?”
他记得这些神奇的食魂叔叔哥哥们还有自己的使命。
“空桑也要少主和我们一起去啊!”吉利虾立刻凑过来,活力满满地挥舞着手臂,“在那之前,先去找少主想找的父母亲吧!爱的旅途上多一份寻亲的使命,这不是更浪漫了吗?”
他总是能找到奇怪的角度。
诗礼银杏也走了过来,神色不再那般严肃,他点了点头:“父母之恩,昊天罔极。寻亲尽孝,乃人伦大道。学业固然重要,但此事亦不可废。是的,我们会帮你去找你的父母亲。”
就连新来的冰糖葫芦,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和魏婴的悲伤,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挺起小胸脯,言语稚嫩却充满真诚:“虽然不知道找爹娘要做什么,但是,在出发之前,我宣布:我愿意和你成为最好的朋友!好朋友就要一起玩的!”
他试图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给予安慰。
这稚气的话语,反而冲淡了悲伤的气氛。
魏婴看着冰糖葫芦那认真的小模样,忍不住破涕为笑,虽然笑容里还带着泪花。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力量。
这些才认识不久、来自异世界的食魂,他们没有敷衍他孩子的愿望,没有质疑他父母的去向,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他身边,支持他,陪伴他。
这份毫无保留的接纳和支持,如同一道暖流,汇入他冰封许久的心田。
那是救赎的温暖。
魏婴用力擦干脸上的泪水,小脸上展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相信,在这些善良而强大的伙伴们的陪伴下,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也一定要去尝试,去找到答案。
他抬起头,依次看过鹄羹清冷而包容的脸庞,莲花血鸭坚毅沉稳的目光,诗礼银杏严谨却温和的神情,吉利虾充满鼓励的笑容,还有冰糖葫芦懵懂却真诚的眼睛。
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重新燃起的希望:“谢谢你们……谢谢大家。我真的……真的好想见到我爹娘。”
篝火噼啪,映照着这一群因奇妙缘分而聚在一起的“人”。
寻亲的旅途,将成为他们在这个陌生世界冒险的第一站。
前路未知,但此刻,陪伴与承诺,是最温暖的力量。
鹄羹轻轻抚摸着魏婴的头发,目光望向深邃的夜空和远方,心中默念:无论你的父母在何方,无论空桑前路如何,少主,我们都会陪你走下去。
这是食魂的承诺,亦是……家人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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