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好像发现了他的弱点,故意道:“若我偏要呢?”
林浪遥给他的回答,是一道凌厉伤人的剑气。
魔神侧身闪开,一抬手,天上云层如火海燃烧起来,无数流火从天而降。
绚烂的火光,美丽又恐怖。
林浪遥的身形在细密的火雨里闪烁,穿过流火飞焰,一点点逼近,魔神一翻掌,无数小山像大地的尖刺拔地而起,阻拦他的步伐。
神来了他要杀神,佛来了他要杀佛,何况是小小山峰。
青云剑兴奋地带着腾腾杀意,一剑劈开拦路的山,山石俱裂,扬尘弥天。
魔神看着面前的滚滚尘烟,待烟尘散去后,林浪遥出现在其中,祂毫不意外。
“‘好徒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黑云滚滚,魔神释出滔天的魔气浪潮,浓稠而压抑,像黑夜里的梦魇化作翻涌的实质,朝着林浪遥当头袭去。
林浪遥举起剑努力抵挡,剑光明灭,似一盏在命运风暴中微弱但点亮一线生机的孤灯。
魔神就是在这时候鬼魅地在黑暗中出现,祂一把掐住林浪遥的脖子,抵抗魔气侵蚀的剑光骤然一灭,林浪遥感受到身体在坠落,以及巨大的贯穿感,眼前发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魔神将他按在地上,拔出染血的手掌。
林浪遥的腹部被祂破开了一个创口,止不住地往外涌着鲜血。他脸色苍白,眼睛死死地盯着魔神,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因为疼痛只能发出气音。
魔神带着遗憾的口吻,无情说道:“你还是太年轻,太不自量力。吾乃天地间唯一的魔神,魔即是吾,吾即是魔。天地间魔心不灭,我亦不会消亡,曾经的那些人,或许侥幸一时打败了我,但数次的轮回,只会使我更强大。你一个**凡胎,甚至还没经过天雷淬炼飞升,你当真觉得,自己能成为与我匹敌的对手?”
林浪遥无法说话,嘴角溢出鲜血。
魔神觉得兴味索然了,“那么,就这样吧。结束这一场闹剧。”
祂举起手,带着殷红的血扼上林浪遥脖颈,一点点收拢,挤出他身体里的气息。林浪遥挣扎地抓住祂手掌,魔神轻瞥一眼,露出了怜悯的笑意。
祂以为这一切很容易,祂只需要像掐死一只虫蚁一样轻松就能弄死眼前这个年轻人,然而下一秒,几乎震荡灵魂的天雷在耳边炸响,紧接着,一股撕裂般的巨大疼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浑身魔气失控地往外泄漏,就好像,受到某种天罚。
魔神松开林浪遥,不可置信探手去摸自己心口,疼痛是那么鲜明真实,不是错觉,这具身体的心脏确实被撕裂伤了。
林浪遥突然笑了起来,动作牵扯了伤口,他一边笑一边往外吐着鲜血,抬起手满不在乎地抹了一下,半张脸染上血迹。
魔神一看便知这件事情一定与他有关。祂好不容易占据了这副身体复生,自然是不愿意轻易舍弃,于是黑了脸色,揪起林浪遥衣襟,逼问道:“是你捣的鬼?你若是老实交代,我尚可以饶你一命。”
林浪遥动了动唇,他说了什么,但声音太小并不能听清。魔神蹙着眉,勉强地低下头,凑过去听他说话的声音。
距离靠得太久,以至于祂能清楚地看见林浪遥漆黑的眸子,以及那瞳孔里倒映出来,身后紫电飞光,煌煌天雷。
在震耳欲聋,天摇地动的不息雷声中,魔神带着一丝不好的预感,听见他轻声说:“你永远不会懂的……”
“因为他爱我……”
林浪遥声音微弱,脸上带着得逞的作恶笑意,眼眶却发红。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那属于温朝玄的清冷眉眼,那薄而有温度的嘴唇,漫天雷光中,恍惚仿佛回到在武陵的那一天,周身雷劫如柱,无处可躲,唯有彼此的胸膛能够相依。师父的怀抱温暖,能够抵挡全部的风雨,在震彻灵魂的天雷中,比雷声更震耳欲聋的是他的心跳,林浪遥头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原来他……真的对自己的师父动心了。
那一天,温朝玄对着天地山川、诸天神明起誓,“鬼神在上,万灵可见,此心不改,如有违誓——身死道消。”
他们一起挨过天惩雷劫,紫霄神雷也无法劈散的誓言,早已经深深烙刻进生命里,即使温朝玄自己也“忘了”,可心依然会为他记得。
他要爱林浪遥,此心不可改。
魔神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局面,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祂沉默半晌,扬声骂道:“蠢货!真是愚不可及!——”
祂难以接受现实,想不到竟然有人愿意用性命对天道起誓,只是为了信守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魔神气急败坏,又不甘心,手掌反复游移,再一次掐上林浪遥的脖子,作势要弄死他。
一道天雷擦着衣角落在身旁,焦黑了大片土地。
魔神被迫匆匆收回手。
纵然是神,也不能对抗天道认可过的誓言。
魔神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最终脸色冰冷地松开林浪遥站起身,“不要再出现在我面。我不杀你,不代表我没有别的办法折磨你,这一次我可以放过你,但从今往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滚吧。”
说罢,祂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属于温朝玄的背影越走越远。
林浪遥见祂要离开,用手捂住漏血的伤口,以剑驻地,挣扎着站起来。但伤势真的太重了,洞穿的腹部往里透着风,他脚步趔趄,摇晃一下,又沉沉朝后坠去。
他以为自己会摔在冷硬的地面,但接住他的,是一片温柔的柔软。
土地里长出新生的绿意,一地涂炭里格格不入的葱茏草木稳稳托住了林浪遥,他像躺在一张温软的床上,捂不住的血从指缝间淌出,滴落在枝叶间。草木感受到了他的疼痛,轻轻地卷起一张绿叶编织成的毯子盖在他身上,血渐渐止住,伤口长出新肉,撕裂的腹部飞速愈合。
林浪遥慢慢感受不到疼痛了。
草木托着他,轻轻将他放在地面,然后各自向四周散开,仿佛经历过一个春秋轮转,茂盛的绿意一转眼已经全部枯萎。
林浪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坐起身摸着自己痊愈的腹部,突然想了起来,转头看向远处。
五大门派之一的丹鼎宫修的乃是医道,丹鼎宫掌门有一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秘法,名为枯荣回春阵。
此阵发动不易,需要以自身修为去修补伤者的伤势,丹鼎宫掌门施完法,一头乌发转瞬斑白,其余人赶忙上前将他扶住。
林浪遥感受着身体里流转的盎然生机,并不觉得开心,反而被难以言明的沉重和难过填满,目之所及,满目疮痍,倾倒的山,焦黑的土,还有野火在四处燎烧。一切的一切,都令人感觉痛苦。
他站起身,逼着自己握紧剑往前走,终于是下定决心一般越来越快,衣袍飞扬,发丝拂过明亮坚定的眼,身形化作一道风,向着剑指的方向而去。
魔神还未走远,忽然觉得身后风声作响,祂回过头,带着诧异面对袭到面前的剑。
“你!?”
魔神猛地偏头,剑在祂的面颊上留下血痕。
林浪遥落地,甩手挽了个剑花,他衣衫染血,形容狼狈,但像一把彻底出鞘的剑,压着眉眼间的戾气抬起头,锋芒毕露,不可摧折。
魔神用指腹抹过脸颊,看了一眼手上的血迹,“你当真是不知好歹,我给过你机会,你偏要自寻死路——”
林浪遥不为所动,只说一句话,就让魔神的声音戛然而止:“你杀得了我吗?”
林浪遥说:“你恐怕弄错了,现在的局面,你说了不算。你想走,也该问问我愿不愿意放你走,你杀不了我,但我却有得是时间一点一点磨着你,只要你还活着一天,我就会纠缠你到海角天涯。”
魔神压着怒气问:“哦?为什么?”
林浪遥偏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浮现在眼前的,却是少年时被魔神血寄生,与自己的命运抗争,那个永远不屈服沉沦的温朝玄。
心又难过了起来。
“因为你千不该万不该,夺取了这具身体。”
剑气纵横过平原,在大地上斩裂深深的沟壑。
魔神飞身上半空,扬手凝聚起人间的魔气,林浪遥如杀神紧随而至,恢宏一剑将刚刚开始聚集的黑云劈散。
局势完全颠倒。林浪遥步步紧逼,魔神左支右绌,想要还手,又顾及着温朝玄身上的天道誓约。被林浪遥逼急了,他掌心聚着一团黑火,翻掌打在林浪遥心口。林浪遥吃痛闷哼一声,天上立刻降下一道紫霄神雷,魔神迅速后退,但胳膊仍是挨到些许雷劫,顷刻间皮肤犹如灼烧过后变得焦黑皲裂。
魔神心中窝火至极,又无处发泄,祂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真的选错宿主了。温朝玄是个疯子,哪怕经历那么多痛苦也不曾向祂屈服,一意孤行要带着祂去赴死,执拗坚定到可怕,温朝玄养出的徒弟更是一个疯子,与他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魔神试图向林浪遥恩威并施地利诱,许诺他地位,许诺他力量,许诺他能够与自己一起主掌人间的权利,但林浪遥统统置若罔闻,一心一意要将祂杀死。
到了最后,魔神被逼得没办法了,祂敛起眉眼,白发散落在脸侧,浑身尖锐邪佞的气势顿消,如清风明月般平和,不言不语地盯着林浪遥,恍惚间,仿佛仍是那个清冷出尘一身白衣的仙尊。
“你当真要杀了我吗?”祂淡声说,“杀了我,你也就再也看不见他,行错的事,来日无可追悔。你可要想清楚了。”
林浪遥握剑的手颤抖了瞬间。
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混沌昏昧的人间,又像隔了数重时光。
魔神居高临下地立在猎猎风中,林浪遥处于下位,扬着头与他相对,脸庞带着干涸的血,眸中神色复杂,有难过,有不舍,有依恋。
魔神等待着他做出抉择。
林浪遥却突然抬起手,号令道:“万剑听令!——”
随着他话音落下,无数铮鸣剑声响彻云霄。
太白宗、武陵剑派的剑修们在同一时间,发现自己的剑不安分地颤动起来,几乎要飞脱出剑鞘。剑修们急忙用手按剑,但被自家掌门及时喝止。
谢共秋早就明白了林浪遥要干什么,“都放开手,让剑去。”
天上。
林浪遥双目沉沉,握着剑的手却从未有过地坚定,青云剑在猩红的天色下漾开可破苍穹的光芒,是晦暗人间唯一的指引。
之前的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直到此刻,魔神盯着那剑光,才真正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祂内心甚至萌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或许林浪遥,真的能够杀了他。
林浪遥持着剑,轻轻一抬。
所有长剑尽数出鞘。
修真界的人都会记得这一天,万千剑光划过天际,剑海滔天,煌煌然如白昼,寒光与杀气交织,笼罩了人间。
林浪遥咬牙驱使着这漫天飞剑,强行逼迫自己突破修为境界,腹内金丹灼热,青云剑震颤地发出嗡鸣。头顶雷云汇聚,紫电闪烁,似有天门从中开,仙气浩荡流溢。
古之得仙道,信与元化并。
玄感非象识,谁能测沈冥。
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林浪遥感觉自己窥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全新世界,耳边声音静了,纷杂被攘除神识外,进入通透澄明之境,周身一切变得非常缓慢,他甚至能看见风吹过的轨迹。
强行拔升修为进入化神境很难,林浪遥知道,如果要杀了魔神,自己只有这么一叶落,一花开的时间。他必须抓住,不能失手。
那么,要弑神,该用哪一式剑招呢?
林浪遥握着剑,脑子还没回转,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起手式。
还是孩童的时候,林浪遥就曾问过温朝玄,“什么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法呢?”
彼时在林浪遥眼里,师父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修,也是全天下最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所有困难都能在师父那里寻求到解答。
钦天峰上竹海浪涛,天风茫茫。温朝玄负手盯着他一板一眼地练习剑招,林浪遥心思不老实,转身出剑,竟胆大包天地朝着师父攻去。
温朝玄眼也不眨,承天剑出鞘,四两拨千斤地一挑,就让林浪遥自己往后摔去,重重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林浪遥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站起来,一看温朝玄,却连脚步都没挪动半分,白衣从容,皎皎如天边日月。
温朝玄问他,“你想要学全天下最厉害的剑法吗。”
林浪遥重新摆好架势,等着温朝玄给他调整动作。
温朝玄扶上他胳膊,让他不要东张西望,老老实实看向前方。
林浪遥说:“要学自然就要学最好的!”
“可这世上没有最好的剑法,”温朝玄握住林浪遥的手腕,将他偏移的剑锋调正,“只有最澄明的剑心。”
大道至简。再多的剑法,也比不上心意已决时,万般都被摈弃,那悍然无悔的一剑。
就好像有人穿过重重时光,一如往昔地握上他的手,在他耳边出声指点。
“先排空你脑海里的一切思绪。”
“然后呢?”
“握紧你的剑,感受它对你的呼应。”
林浪遥攥住了手里的青云。
“将腿错分,双手带剑。”
林浪遥跨出一步。
“劲绪双肘。”
他深吸一口气,沉下肩。
“出剑——”
仿佛有人带着他的手,温柔刺进风里。
这一剑孤绝,再无回头。
万剑归宗。
随着林浪遥出剑,漫天锋刃倾下。
剑雨如泼。
魔神的眼眸里倒映出密集剑雨为祂编织成的网,而祂是网中的鸟。
不该是这样。祂是神,是天地间唯一的魔神,历经过无数次轮回的新生,区区凡人,根本不可能杀得了祂。
魔神不退反进,伸出一只手,抵在身前。
纷纷长剑落下时,自祂掌中喷涌出的滔天魔气与剑雨对抗,白色剑光碰撞上汹涌莫测的黑雾,二者同时炸开,迸发出横扫过人间的法力余威。
魔神忽然心口一凉。
祂低下头,看见一把长剑冲破防线,没入胸膛。
漫天剑光零落。
唯有林浪遥的剑精准地刺中了祂。
风声呜呜,似谁哽咽的声音。
魔神不可置信地摸上心口,黑色的血顺着剑锋淌了出来,祂抬起头望云中敞开的天门,不甘心地随着逸散的魔气散了神识,化作一缕黑烟,重归天脉。
林浪遥双手紧紧抓着剑,泪水已经爬满脸颊,他不敢抬头,恐怕眼前的一切会成为自己此生的梦魇。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双熟悉温度的手,抚上他发顶。
“别哭了……”
林浪遥一愣,猛地仰起脸。
眼前的温朝玄静静看着他,血色魔纹已经从他身上褪去,面容白皙干净,眉目浓黑,俊美如昨。唯独薄唇颜色浅淡苍白,衬着那面容,淡得像一抹不真实的幻影,仿佛下一刻就要化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温朝玄轻轻低下头,抵着他的额,声音虚弱地说:“师父就要走了,你别哭,听我说……”
林浪遥哭着摇头,紧紧揪住他衣襟,“不,师父!不!……”
温朝玄气息薄弱,努力抬起手,轻轻拭去他滑落的眼泪。曾经无所不能的剑修,仅仅是为徒弟擦泪,就已经耗去全部力气。黑色的血从身体里疯狂涌出,像他这一生被命运磋磨的恶意,随着流逝的血从生命里带走,终于得以解脱。
“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个人了,照顾好自己……”
黑血渐渐流尽,从身体里淌出带着金光的血,温朝玄的身体也越来越透明。
温朝玄最后想了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他说:“我一生做过许多事,唯有一件事,我从不后悔……”
林浪遥泪眼蒙眬地望着他。
温朝玄的面容认真而专注,令人心甘情愿沉沦在他眼眸中。
“那一年我将你带上山……收为徒弟。”
相聚太短,而离别太长,这几十载师徒之缘,林浪遥注定要用一生去释怀。
温朝玄俯下身,彻底消散之前,像一阵短暂的风,在林浪遥唇上落下一吻。
“师父!你在干什么呀?”
年幼的林浪遥毛手毛脚地躲在门后探头探脑,对温朝玄既害怕又想靠近。
几乎每一天,林浪遥都要没话找话跑来这么一问。温朝玄当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背对着他翻阅典籍,索性不作理会。
“我不喝,我不喝!药太苦了,我不要喝!”
趁着温朝玄将熬好的药倒进碗里,林浪遥一溜烟挤出门缝跑没影了。
他在山上疯跑,跑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小脸蛋因为高热而红扑扑。
他心想跑了这么远,师父应该找不到他了。转身扶着树打算歇口气,手摸在树干上时,却觉得手感不太对。
抬头一看,正对上师父不近人情的那张脸。
手里一碗苦汤,如催命的毒药。
林浪遥一脸惊恐。
“不要,不!唔唔,咕咚咕咚——嗝……”
“哼哼,师父一天到晚就知道逼我做功课。我才不要念书呢……”
林浪遥躲在树上偷闲,手里抓着一块桂花糕,啃到一半,看见树下温朝玄来寻他回去念书。
林浪遥立刻屏住呼吸,隐匿气息——他最近才学会的法术,没想到这就用上了。
温朝玄在树下走了几遭,果然没发现他。
于是林浪遥心安理得地躺在树枝上打盹。然而这一睡,可出了大事。他本来只打算偷一会儿小懒,但是再醒来,月亮已经上了树梢。
他竟旷了一整天的功课!
这下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下树了。
林浪遥在树上呆坐半宿,直到腿脚发麻,试图挪动一下,却直接摔下树去。
他没落到地上。
但更糟。
他落进温朝玄怀里了。
面对师父没有情绪的脸,林浪遥心里只剩四个字:吾命休矣!
“我一定要下山吗?”
林浪遥不情不愿地收拾着包袱。
温朝玄淡淡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
但那是从前!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山上的生活,也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而且,就算下山,他也只想和温朝玄一起去。
温朝玄将遗落的衣衫拿起来,替林浪遥收进包袱里放好,“你长这么大了,我不会再拘着你,人间辽阔,你不能只束缚于山上这一番天地。”
林浪遥赌气不说话,但心里想:我这还不是因为舍不得你。
温朝玄瞥他一眼,看出他情绪不好。
直到林浪遥乒乒乓乓,摔摔打打地收拾好行囊,温朝玄才开口道:“家在这里,不会变,我也在这里。我就在山上等着你回来。”
听他这么说,林浪遥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那我出去游历一圈,很快就回来!”
温朝玄敛眸没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送林浪遥离山那日,天气很好,暖风熏人醉,心情也洋溢起来几分新鲜和雀跃。他背着剑挥手离别师父,向着未知的人间而去。
回首最后一眼时,温朝玄负手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一动不动,白衣被天光裁成朦胧的剪影,他像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记号,随时为林浪遥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两人之间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如今想来,如隔世幻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吻毕,林浪遥再睁开眼,面前已经什么都没有留下。
云中天门关闭,遮蔽天日的厚厚积云也逐渐散去。
天光大盛,慈悲地照耀这残破又历劫新生的世间。
他历经一切,终于长大了。
只是这长大的代价太沉重,太痛。
林浪遥缓缓落在地面,风吹着他泪痕干透的脸颊。他茫然不知所向地站着,一时只觉得天地格外辽阔空旷。
他站了许久,忽然回过头看了看。
身后什么也没有。
天苍茫,地遥远。
可从此,他却再没有了归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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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 1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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