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诺德完全穿好衣服,我们俩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训戒室里的空气仿佛被冻成固体。
阿诺德穿戴整齐,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元帅模样,只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依然残留着没散干净的迷茫和警惕。他盯着我,像在解一道数学难题。
而我,刚刚经历了一场社会性死亡危机,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把我的保温杯续满。
那根皮鞭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我把它踢到一边,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想,既然要重新认识,那总得有个开场白,“元帅大虫,我认为我们之间存在严重的信息差。”
阿诺德眉心微蹙:“信息差?”
“对。就是你理解的,和我理解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指了指地上的鞭子,“比如这个。在你看来,这是‘赏赐’;在我看来,这是‘家暴’,是违法的,是要被抓起来判刑的。”
阿诺德的表情更困惑了。他似乎无法理解,“雄主对雌虫的训诫,是天经地义的。这是法律赋予您的权力。”
看,这就是代沟。跨物种、跨星际、跨文明的究极代沟。
我叹了口气,决定换个思路。跟一个满脑子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封建大家长讲人权,无异于对牛弹琴。我得用他能听懂的语言——利益。
“权力是可以不用的,元帅。”我摆出产品经理的专业姿态,开始给他洗脑,“我们现在面临的核心项目,代号‘继承者’。目标是产出一个高质量的后代。对吧?”
阿诺德沉默地点了点头,这是他不容置疑的底线。
“好。那么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最优的资源配置和最稳定的项目环境。”我开始上价值,“你,是项目的重要载体;我,是核心基因提供方。我们俩的状态,直接决定了产品的最终质量。”
我指了指他刚才示意的后颈腺体位置:“你让我抽你这里,最痛,最敏感。这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生理痛苦和精神压力。一个长期处于高压和痛苦状态的载体,你觉得能孕育出最优秀的后代吗?万一把孩子生出来,精神力天生E-,体能F级,你乐意?”
阿诺德的瞳孔微微一缩。我看得出来,我戳中他的痛点了。
对于追求极致完美的超A级军雌来说,诞下一个F级的后代,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负面情绪会影响激素水平,激素水平会影响基因表达。这是科学。”我开始满嘴跑火车,也不管它在虫族适用不适用,把上辈子看过的科普知识一股脑儿地往外倒,“你想要的,是能继承奥古斯都家族荣耀的超A级幼崽,而不是一个天天只会哭鼻子的废物点心。对吧?”
阿诺德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他似乎在迅速评估我这番言论的合理性。
“所以,”我趁热打铁,“那种通过施加痛苦来建立关系的模式,在我们这个项目里,是完全不适用的。效率太低,风险太高。我们需要迭代。”
“迭代?”阿诺德又捕捉到了一个新词。
“就是升级,优化。”我耐心地解释,“我们需要建立某种新的、更高效的合作模式。基于……嗯,基于互相尊重和友好沟通。”
阿诺德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雄虫,尊重雌虫?”
这语气,仿佛在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为什么不呢?”我反问,“你是联邦元帅,我是……一个体能F级的珍稀废物。从武力值上来说,你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我尊重你,不是很合理吗?”
我这番话,似乎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却像一座被动摇了根基的雕像。
“但是,你是雄虫。”他固执地强调。
“雄虫也分很多种,”我开始用耍无赖的腔调回应,“反正,我不喜欢暴力。你非要我抽你,我会感到有压力。万一我因为压力太大,基因质量下降了,项目失败了,这个责任你负吗?”
我把项目失败的锅直接甩到他脸上。
阿诺德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到极点。有困惑,有审视,有警惕,还有一丝丝……我看不懂的、近乎于茫然的情绪。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这么离经叛道的雄虫。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不需要通过训诫,来确立你的主导地位吗?”
“我的地位,是基因匹配度给的,不是这根破鞭子给的。”我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皮鞭,发出“啪嗒”一声轻响,“再说了,我一个搞技术的,习惯用脑子解决问题,不喜欢用体力。”
阿诺德的目光落在那根被我嫌弃的鞭子上,又移回我脸上。
“那么,‘DLC’,是什么意思?”他突然问道。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好家伙,还记着这茬呢。
“呃……那是一个缩写。”我硬着头皮开始编,“D-L-C,Development Lifecycle Control,开发生命周期控制。意思就是……我希望由我来主导我们关系发展的节奏和方式。明白了吗?”
阿诺德用一种“你仿佛在逗我”的眼神看着我,但他没有反驳。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皮鞭。
我心里一紧,以为他要反悔,准备用这鞭子把我抽个半死。
但他只是把鞭子卷好,重新挂回了墙上的架子上。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归档一份机密文件。
“你的‘项目管理理论’,听起来……很新颖。”他转过身,看着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漠,但似乎又有点不一样,“但是,雄主,理论需要实践的检验。”
“当然。”我立刻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如果你的‘优化方案’不能带来预期的效果,”阿诺德逼近一步,那股压迫感又回来了,“那么,项目依然会失败。”
我心里咯噔一下。对哦,忘了这茬了。虫族设定里,军雌因为高强度作战而容易发生神经紊乱,进而精神暴动。
我刚才只顾着反对暴力,忘了提出替代方案了。
“关于你精神海的稳定性问题,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bug。”我迅速切换回工作模式,“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定、更长效的解决方案。”
“比如?”阿诺德挑眉。
“比如……”我脑子飞快地转着,“比如,更温和的精神力接触?或者……听音乐?做心理咨询?实在不行,我给你讲讲代码?我保证,不出五分钟,你就能平静下来,甚至睡过去。”
“……”阿诺德的嘴角抽搐。
“我会让医疗组研究新的方案。”他显然没把我后面的提议当回事,“但在找到替代方案之前,如果出现紧急情况……”
“那也得先征求我的同意。”我寸步不让,“我是项目的核心资源,我有权选择我提供服务的方式。强买强卖,用户体验极差。”
我们俩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火花在噼啪作响。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21世纪项目管理理念和虫族封建等级制度的正面交锋。
最终,阿诺德先移开了视线。
“可以。”他冷冷地说,“但你最好祈祷,你的理论是正确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赢了。
虽然只是阶段性胜利,但至少我成功把我们之间关系从主人和奴隶拉回到甲方和乙方的正常轨道上。
“那么,合作愉快,元帅大虫。”
我朝他伸出手,试图用握手礼来结束这场惊心动魄的会议。
阿诺德低头看着我伸出的手,眼神古怪。
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我的。
他的手很大,干燥,微凉,手心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
“合作愉快。”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别扭。
“好了,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初步共识,”我抽回手,揉了揉自己快要饿扁的肚子,“现在,我有一个紧急的需求需要处理。”
“什么?”
“我饿了。”我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拒绝吃任何绿色的、糊状的、或者伪装成牛排的螺旋藻。我要吃真正的食物。肉,蔬菜,碳水。如果能有一杯加了枸杞的热水,那就更完美了。”
阿诺德看着我,眼中终于浮现出清晰可见的、类似于头疼的情绪。
“陈九六,”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雄虫。”
“谢谢夸奖。”我咧嘴一笑,“麻烦,说明我在思考。一个会思考的乙方,才能给你提供最优质的合作。不是吗?”
阿诺德没有再说话,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
“跟上。”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
我赶紧跟了上去,离开训戒室,外面的空气都显得格外清新。
阿诺德走在前面,他的背影依然挺拔,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似乎消融了那么一丝丝。
“阿诺德。”我突然叫他。
“什么事?”阿诺德停住脚步,侧过脸来看我。
“没什么。”我笑着,走上去跟他并肩同行,“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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