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九年七月初,几百架日军飞机突袭重庆。所过之处民屋倒塌,血肉横飞,死伤者无数,重庆大学部分房屋也被炸毁,师生们无比愤慨。重大学生会在校领导的支持下,在校门口张贴倡议书,组织号召成立突袭救护队。学生们都空前热情,仅两天时间,报名人数超过二百人,文润清是学生会成员,他早早将倡议书的事告诉了中医社的成员们,大家都积极报名参加了救护队。
救护部设在大学校医室,两名教授率学生会成员负责具体事宜,他们邀请医生为队员们传授急救知识、包扎技术,短期培训以求火线上岗。八月的一天,重庆又发生一次空袭,求救声、爆炸声、敌机的扫射声不绝于耳,救护队成员们抬着担架、背着药箱,开展紧急救援。因为这是第一次参加救援,润清一路嘱咐新月和小岚要跟在他身后,一定注意自己的安全,所幸这次空袭后救援人员都没有伤亡。
第一次救援刚结束不久,沈延年突然来到学校。最近时局很乱,重庆成了个大战场,一听到突袭警报响起,一家人就慌忙向防空洞跑。突袭开始时他就让新月回家别上学了,新月执拗偏不听,他在家里心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她出事。
昨日韩智来家中拜访,告诉他:“世伯,这次空袭时,我看到新月背着药箱,和几个学生在废墟里参加救援。”沈延年听了在家哪还坐得住,急忙来到学校,找到新月:“你这个傻丫头,发生突袭别人躲还来不及,你倒好,哪里危险往哪上,赶快跟我回家!”
新月哪肯回去,对父亲说:“同学们都在为抗战出力,我怎能只顾个人安危?坚决不回去。”沈延年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只好叹口气拂袖而去。
八月末的一天夜里,大家还都在睡梦里,空袭警报又响起来,又一轮空袭来了。突袭后,润清几人赶到一处现场,死伤平民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嚎声此起彼伏。救援队立刻展开救助,润清正在为一个轻伤患者就地包扎,新月打着电筒为他照亮,突然飞走的几架飞机又折回来,几枚炸弹在附近爆响,润清一下扑倒身边的新月,用身体护着她。
几分钟后飞机飞走了,新月想站起身却发现润清还压着她,她推了推他,却听到他的呻吟声,手里摸到粘呼呼的液体,她一下意识到他中弹了!她立刻拿起电筒察看,润清的腿受了伤,正汩汩地向外流着血,她急得流出泪来,一边大声呼救一边为他包扎。润清却还清醒着,用微弱的声音安慰她:“我不要紧,你别着急。”
润清被抬上担架后,新月一路陪同送到医院。整个取弹过程新月都守在医生旁边,看到两枚沾着鲜血的弹片“咣当”一声丟在白瓷盆里,她的心也随着一阵战栗,好在没有伤着骨头,新月长舒了口气,剩下的就是静养了。
过了很长时间,润清终于醒过来了,看到了趴在桌边的睡着的新月,他支楞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感到来自腿部的伤痛,不禁轻哼了一声,新月立刻睁开眼忙站起来:“你才做了手术,现在还不能动,要静养。”看到润清脸色苍白,新月自责地说:“要不是护着我,你也不会受伤。”
“没事,我很快会好的,你看你眼睛都肿了,守在我这里一定没休息吧,快回宿舍歇歇。”润清嘱咐她。
“你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我去食堂打点稀粥,你别动。”新月说完自顾去忙了。
学校基本已处于停课状态,每天新月都到校医院照顾病人,当然更主要是照顾润清。一早她就提着早饭来到润清床头,现在润清的身体还很虚弱,只能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新月端着稀粥要喂他吃,润清眼里闪着温柔的光,微笑着对她说:“我的手也没毛病,我能自己吃,不过你要喂我吃,我也没意见。”
新月的脸微微有点红,不接他的话茬,舀起一勺粥喂他的嘴边。吃完早饭,新月用手帕轻轻擦他的嘴角,忽然润清抓住了她的手,对新月说:“看来受伤了也是件幸福的事,能享受特殊待遇。”新月的心一下子慌了,正不知怎么办,怕别人看见想抽出手却抽不动,只好由着他握着。
这时身后传来晓岚的笑声:“好啊,手拉得这么紧,这次你们不承认都不行了。”两人听到忙松开手,晓岚走上前,故意打趣新月:“我表哥从此也有人照顾了,我也省了不少心,以后就麻烦你了,新月。”新月闹了个大红脸,晓岚见她红了脸也不再逗她了,只抿嘴笑着去一边照顾其他病号了。
半个月后,润清的腿已好得差不多,他又加入到救援队中。空袭已停了一段时间了,轰炸后的川地民不聊生,“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支援抗战”的口号在各个大学传扬。救援队响应号召走出校园分头深入到街头、乡镇为贫病交加的老百姓治病。
这年秋天,重庆地区连降暴雨,沿河一带均成泽国。许多贫民的矮房、窝棚,一夜之间被暴雨摧毁,上千亩良田被淹,数以万计的人无家可归,诸多庙宇成了灾民的避难所。暴雨后毒日头暴晒着,水中漂浮的家畜尸体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臭气熏天,很快,一场霍乱在川地蔓延开。
公立、私立的医院都人满为患,送来求治的病人由于挤不进门,坐满了医院门前的街道,呻吟声不绝于耳,路上经常看到病患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医院的停尸房里的死尸像码甘蔗一样堆码着。每天街上纸幡飘飘,哀声盖道,一时间,川人谈霍乱色变。人们开始纷纷抢购治疗药品,市面药价大涨,买不起药的人买大曲酒调盐巴饮用,以为可以预防病毒;还有些已患病的贫民用大蒜、马齿苋、石榴壳熬水止屙,各种偏方在民间流传。
霍乱来势汹汹,当局却反应很慢,疫情发生十天了,死人无数,市长才在电台上说死了百余人,掩饰欺世,社会上一片哗然,救援队的学生们更是群情激愤,积极为治疫想办法。润清想到中医学院的教授们,或许他们有办法?他找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当下疫情横行,民众惶惶然如无头苍蝇,却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西药太贵贫民用不起,而且也难以买到,可否用中医治疗?我们学校的救援队想为民众们尽些微薄之力。”
教授赞赏地点头说:“年轻人若都如你们一样,国家是有希望的。如今这疫情虽凶猛,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用**汤效果就不错,这是《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一个方子,历史上就用这个方子治霍乱,它是用砂仁、半夏、杏仁、甘草、藿香等约十种药材组成。”
润清听了如获至宝,准备制成药包无偿发放给患者,可是买这些中药材也需要大量资金,他和学生会的几名成员一起找到了校长,校长同意以学生会的名义向全校师生倡议募集资金购买药材。倡议书发出后,学生们积极筹款,新月把生活费全拿出来捐了,很快学生会筹到了一笔经费。
润清组织大家将买回的中药材一一装袋,救援队的女同学们则缝制了大量的厚口罩。准备妥当后,救援队在街头搭起多个临时防疫棚,为病患免费发放药品和口罩,药品很快发放完毕,重庆街头的霍乱因此得到了一定扼制。几天后当局才建立了防疫委员会、准备了防疫针苗。救援队队员们为防止霍乱进一步蔓延,发动了卫生运动,在街头巷尾大扫除,张贴传单,宣传卫生习惯,终于一个月后霍乱消失了。
霍乱虽止住了,日军的暴行却毫无收敛。救援队一边为老百姓治病,一边开展抗日宣传,在校内、街头、公园演唱抗战歌曲,表演抗战戏剧,还创办抗日宣传墙报,全国上下同仇敌忾。然而当局这时却开始出面阻止救援队的活动,认为有通共嫌疑,队员们很气愤,如今国家危难,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当局却要制造内斗,实在让人失望。润清和几名救援队骨干商量决定将抗日活动转入乡镇。
十一月的一天,润清、新月所在的小组正在犁院镇的一处集市上进行抗日演讲。新月、晓岚和几个男同学在人群中散发抗日传单,润清正在热情激昂地宣讲。这时几名警察突然冲进人群,不由分说将正在宣讲的润清抓起来,人群一时轰乱起来,队员们拦住这些警察质问他们为什么抓人。为首的军警对他们说:“谁让你们在这里聚众散布异端言论,你们都有异党分子的嫌疑,今天我们只抓带头的,再拦连你们一起抓!”
润清对几个同学摇摇头:“我没犯什么事,他们不能把我怎样。”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润清被抓上车绝尘而去。
新月晓岚急得哭出来了,有同学劝她们:“你们别急,咱们想想有没有人在警察局有亲朋好友的?”大家都摇头,几个人都是外地来此地读书的,哪认识当地人,新月止住了眼泪:“我去想想办法。”
新月不敢找父亲,为了一个男学生父亲肯定是不会答应的,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教训,那只有找韩智了。虽说他对润清不友好,但看在校友的份上,说不定能帮帮忙,新月心下考虑好了,当即去找到了韩智。韩智看新月到上班的银行找自己,又惊又喜,新月从没主动找过他。然而当听到她是为了文润清的事而来,他的好心情立刻象皮球的气泄了,但他掩饰住自己的不悦:“新月,你别急,我在警局里还认识两个人,我去打听打听。”
新月满脸期待:“韩智,谢谢你了。”
看着新月远去的背影,韩智的心很不是滋味:“新月,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你以为我是圣人?我会高尚到去帮助他吗?”
第二天,新月就又来找韩智,韩智根本没去警局,却不动声色地说:“我找了警局的朋友,他说了文润清涉嫌通共,这事已涉及到了政治立场,谁也不敢放人。”
“可是他根本没参加任何政党!他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新月满脸愤慨。
“涉及到政治我爱莫能助,新月,我劝你以后离他远点,别再参加这些活动了。”韩智试图劝说新月。
“我们做的是光明正大的抗日活动,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新月说完负气地掉头跑开了。
润清被投到一间牢里,牢房里阴深冰冷,已有两个人坐在里面,一看竟然认识,是同校学生会两个成员,原来今天警察局开展全城搜捕,对参加抗日集会的骨干进行抓捕。抓进去的当天,润清被两人带到刑讯室。两个警察问他:“是谁组织你们开展集会演讲的?你们上级有哪些人?”
“我们的抗日活动是自发组织的,没有什么上级。”润清说。
“你不老实,我们对你的情况是有了解的,你是学校骨干分子,老实交待就放你出去,否则就让你尝尝鞭子的味道。”警察说。
“没有就是没有,打死我也是没有!”润清义正辞严。
警察被惹怒了:“小子,你以为我们没办法治你了?”
润清被推到高大的刑具下,双手吊起,一人举起皮鞭对他劈头盖脸抽起来,立时身上脸上都是血痕,足足十几下后剧烈的疼痛让润清昏了过去。不一会儿,他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又是一番询问,无果后又是一顿鞭子,润清也不知怎么被人拖回了牢里。躺了两天后他方能坐起来,身体刚有些恢复,又被带到刑讯室接受审讯,这一次在鞭刑无果后,警察让他坐上了“老虎凳”,疼痛钻心彻骨,他被打得皮开肉绽,同牢里的难友也和他一样饱受磨难。
已十多天了,新月和晓岚及救援队的成员们多方设法都无法救出关押的同学,他们焦急万分,最后找了校长,校长听说了义愤填膺,找到了教育总长,多方斡旋下,终于警察局放人了。
润清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全身都是伤痕,虚弱无力,新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为什么上苍总是让你受难?”新月伸手轻触着他脸上的伤痕:“他们可真狠,一定很疼吧?”
润清的眼里满是温柔,他握住新月的手:“看到你我就不疼了。”
“我只恨自己没能力解救你出来。”新月说。
“小傻瓜,我能出来不就是你们共同的努力吗?”润清说。
接下来的日子,新月衣不解带地在医院忙碌,除了照顾其他病人,剩下的时间都用来陪伴照顾润清。润清恢复得很快,半个月后,他能出院了,新月很开心,前前后后地整理住院物品,润清看她忙碌着,说:“真不想出院。”
新月诧异:“怎么了,你还有哪儿不舒服?”
润清笑答:“住院能享受到某人的特殊待遇呀,还能天天和某人在一起,出了院还真不习惯呢。”新月的脸红了,不接他的话荐自顾收拾着。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