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渊底比云澈想象的还要冷。
即使有灵力护体，寒气依然如千万根细针穿透肌肤，直刺骨髓。脚下的冰层呈现出诡异的深蓝色，隐约可见下方被封冻的古老符文。每走一步，那些符文就微微发亮，仿佛在呼吸。
"就是这里。"
玄霄停下脚步，指向冰层中心一个圆形图案——与两人身上的灵印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数十倍。图案边缘环绕着七盏冰雕灯台，灯芯处跳动着幽蓝的火焰。
云澈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成霜："直接开始？"
"先检查灵印共鸣。"玄霄脱下外袍，露出胸前已经完全变成金色的灵印。云澈也解开衣襟，发现自己的灵印同样金光流转，与玄霄的闪烁频率分毫不差。
玄霄从怀中取出母亲留下的竹简，铺在冰面上："按照记载，我们需要站在阵眼两端，同时向中心注入灵力。"
云澈扫了眼竹简上的图示："然后呢？"
"然后..."玄霄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放开所有防备，让灵魂自然交融。"
云澈听出了弦外之音："你担心我做不到？"
"我担心我们都做不到。"玄霄罕见地坦诚，"灵魂合璧需要绝对的信任...而我们..."
"从小被教导要互相提防。"云澈接上他的话，苦笑一声，"讽刺的是，现在却要依靠彼此才能活命。"
玄霄没有反驳。他单膝跪地，手掌贴在冰面上，闭眼感受着阵法的能量流动。长长的睫毛在蓝火映照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让他冷峻的侧脸显得柔和了几分。
云澈突然想起那个梦——年幼的玄霄蜷缩在石室里，怀里紧抱着青色玉佩的样子。那时的他，是否也曾渴望过有人能分担这份孤独？
"时间不多了。"玄霄突然睁开眼，"天魔的先头部队已经突破北境防线。"
云澈望向头顶——透过冰层，能看到血月正逐渐被某种黑色物质侵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
"开始吧。"
两人分别站到阵眼两端。玄霄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冰面上。鲜血立刻被吸收，沿着符文脉络流向中心。云澈也照做，当他的血与玄霄的在阵眼中央相融时，整个冰层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现在！"玄霄低喝一声，双手结印。
云澈同步运转灵力。两股力量沿着符文脉络向中心汇聚，在相遇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冰层下的古老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很快连成一片耀眼的网络。
"放开防御！"玄霄的声音在灵力激荡中显得飘忽不定。
云澈深吸一口气，彻底撤去心防。刹那间，一股陌生的意识如潮水般涌入——玄霄的记忆、情感、思绪全部毫无保留地冲刷而来。
他看到五岁的玄霄被父亲鞭打后独自舔舐伤口；看到十岁的玄霄躲在树后偷看云岚宗弟子练剑；看到十五岁的玄霄在得知"双生劫"真相时砸碎了整间石室...
最震撼的是月圆之夜——当噬魂刃抵在云澈胸口时，玄霄内心天人交战的画面如此清晰：杀意与不舍，野心与愧疚，像两条毒蛇般撕扯着他的灵魂。
原来他一直在挣扎...原来他从未真正想杀我...
这个认知让云澈心头一热。他主动敞开更多心扉，将自己的记忆也传递过去——戒律堂的鞭刑，得知玄霄叛逃时的震惊，月圆之夜看到玄霄眼中挣扎时的希望...
冰层上的光芒越来越盛，两人的灵印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延伸出金色丝线向对方探去。当第一根丝线接触时，云澈感到一种奇异的完整感——仿佛缺失的一半终于归位。
"继续！"玄霄的声音在灵魂层面响起，"别抗拒！"
更多的金丝交织在一起，两人的灵印逐渐融合成一个更大的图案。云澈能感觉到玄霄的灵魂正以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包裹着他，与那个冷酷无情的魔宗少主形象截然不同。
就在融合即将完成时，异变陡生！
冰层突然裂开无数细缝，黑色雾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半个阵法。云澈感到一股阴冷至极的力量试图插入他与玄霄之间，强行切断灵魂连接。
"是天魔！"玄霄在意识中大喊，"它们想阻止合璧！"
云澈奋力维持着灵魂链接，但黑雾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带来无数负面情绪——猜疑、恐惧、仇恨...最可怕的是，这些情绪并非凭空产生，而是从他记忆深处最黑暗的角落被挖掘出来。
你忘了他曾想杀你吗？
他父亲害死了多少云岚宗弟子？
仙魔殊途，你们注定是敌人...
"不！"云澈在意识中怒吼，"这些挑拨没用！"
他拼命抓住与玄霄的灵魂链接，却发现对方那边也在经历同样猛烈的攻击。更糟的是，随着黑雾侵蚀，冰层开始大面积坍塌！
"玄霄！阵法要崩溃了！"
没有回应。云澈惊恐地发现，灵魂链接正在迅速减弱。透过越来越稀薄的金色丝线，他感知到玄霄的意识正在被某种黑暗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澈做了一个近乎自杀的决定——他主动切断了自己这边的灵力防御，将所有能量都注入灵魂链接，如同一座桥梁般强行延伸到玄霄那边。
黑雾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疯狂涌入云澈毫无防备的灵台。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云澈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成碎片。但他咬紧牙关，死死维持着那条唯一的金色细线——
玄霄...回来...
仿佛过了千万年，又好像只是一瞬间。一缕微弱的回应终于沿着金线传来，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玄霄的意识正在挣脱黑雾束缚！
冰层彻底崩塌的瞬间，两道金光从阵眼中央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交织成一柄巨大的光剑。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如潮水般退去。光剑余势不减，直刺天际，将笼罩血月的黑色物质撕开一道裂口。
月光重新洒落，照在冰渊底部相拥的两人身上。
云澈先恢复了意识。他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玄霄，两人的灵印已经完全融合，在胸口形成一个完美的金色圆环。玄霄的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睫毛在月光下微微颤动。
"成功了？"云澈轻声问，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玄霄缓缓睁开眼，瞳孔中竟有金光流转："不完全是。"他挣扎着坐起来，"我们只完成了部分合璧...但足够激发共生之光了。"
云澈这才注意到，他们周围的黑雾虽然退去，但并未消失，而是盘旋在冰渊上方，虎视眈眈。更远处，更多黑影正从天空裂缝中涌出...
"它们在大举入侵。"玄霄站起身，伸手拉起云澈，"我们需要立刻返回幽冥山组织防御。"
云澈试着调动灵力，惊讶地发现体内能量流动变得异常顺畅，而且与玄霄的灵力产生奇妙共鸣："我的修为...提升了？"
"灵魂合璧的附加效果。"玄霄简短解释，"现在我们的灵力可以互相转化。"他指向冰壁，"试试看。"
云澈随手一挥，一道金光射出，在冰壁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那分明是玄霄惯用的魔宗招式，却由云澈的灵力催动！
"这..."
"没时间惊讶了。"玄霄望向北方，"第一批天魔已经突破防线，我们必须..."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突然从冰缝中窜出，直扑玄霄后心！云澈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道金光。黑影发出惨叫，瞬间化为乌有。
玄霄挑眉："反应不错。"
"就像本能一样。"云澈也感到不可思议，"我甚至能感知到它们的攻击意图..."
"共生之光的预知能力。"玄霄快步走向冰渊边缘，"路上再解释，先离开这里。"
攀爬出冰渊的过程中，云澈发现与玄霄的配合变得无比默契。无需言语，他们总能同时选择最佳路线，互相配合解决突然出现的黑影。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当他们终于爬出冰渊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僵住——
北方天空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无数黑影如蝗虫般扑向大地。更可怕的是，这些黑影所过之处，草木凋零，生灵涂炭，连积雪都变成了诡异的灰黑色。
"比预计的还要快。"玄霄声音紧绷，"照这个速度，三天内就会抵达幽冥山。"
云澈突然想到什么："清虚子临死前说的话...'它们会先吞噬灵力最弱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凡人城镇！"
玄霄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传讯玉简："紫苏，立刻启动护山大阵，所有弟子撤回幽冥山！"他顿了顿，"另外，派最快的飞舟来接我们，位置在..."
"不用了。"云澈指向天际，"那是不是你们的飞舟？"
一个小黑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飞来。随着距离拉近，云澈认出这是魔宗最高级的战舟，船首像是一只展翅的黑凤凰。
飞舟尚未停稳，一道紫色身影就从甲板上跳了下来："少主！云公子！"紫苏脸色惨白，"出大事了！"
"慢点说。"玄霄扶住踉跄的紫苏，"天魔到哪了？"
"不只是天魔！"紫苏急促道，"云岚宗...云岚宗派人攻上了幽冥山！"
云澈如遭雷击："什么？"
"他们说...说您勾结魔宗杀害清虚子掌门..."紫苏看向云澈的眼神带着几分同情，"带队的是戒律堂首座明心真人..."
玄霄冷笑一声："找死。"他转向云澈，"你怎么想？"
若是以前，云澈一定会急着解释或劝阻。但现在，通过灵魂链接，他清晰感知到玄霄并非单纯的愤怒，而是担忧——担忧云澈夹在中间为难。
"先回去看看。"云澈沉声道，"如果真是云岚宗主动挑衅..."
"你会站在哪边？"玄霄突然问，眼神锐利如刀。
云澈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北方铺天盖地的黑影，又看向飞舟上严阵以待的魔宗弟子，最后直视玄霄的眼睛："我站在生灵这边。"
玄霄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够狡猾的回答。"他转身跃上飞舟，"走吧，是时候让那些蠢货看看真正的敌人是谁了。"
飞舟全速驶向幽冥山。途中，云澈站在船尾，望着逐渐被黑暗吞噬的大地。通过灵魂链接，他能感知到玄霄正在船舱内与紫苏密谈，内容关于某种古老的封印术...
"担心你的同门？"
云澈回头，看到玄霄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灵茶。
"有点。"云澈接过茶杯，"明心师叔一向固执己见..."
"固执到无视天魔入侵？"玄霄嗤笑，"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
云澈抿了口茶，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清虚子死后，云岚宗乱成一团。我怀疑明心师叔根本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那就更有趣了。"玄霄靠在船舷上，"谁告诉他你在我这的？又是谁怂恿他此时进攻魔宗？"
云澈心头一震："你是说...有内奸？"
"或者被天魔附体的人。"玄霄的眼中闪过一丝金光，"共生之光让我们能看穿伪装...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你的师叔。"
飞舟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远处传来紫苏的喊声："幽冥山到了！"
两人快步走到船首。眼前的景象让云澈倒吸一口冷气——
幽冥山外围的防护大阵已经开启，半透明的黑色光罩笼罩着主峰。但此刻，光罩外正有数十名云岚宗修士在合力攻击，各种法术光芒在夜幕下如同烟花般绽放。
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浮在半空中的明心真人。这位戒律堂首座周身环绕着三十六把青光凛凛的飞剑，每一把都对准防护大阵的同一个节点。
"他在用破魔剑阵..."云澈喃喃道，"这是要彻底摧毁幽冥山啊！"
玄霄冷笑："那就看看谁破谁。"他转向舵手，"全速前进，直接冲过去！"
"等等！"云澈抓住玄霄的手臂，"让我先跟他谈谈。"
玄霄定定看了云澈几秒，突然伸手抚上他的灵印："记住，现在我们是半身。你的安危就是我的安危。"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一股暖流涌入云澈心口。他点点头，纵身跃上船舷："降低高度，我从这里下去！"
飞舟俯冲而下，在离地十丈处掠过云岚宗阵营。云澈看准时机跳下，轻巧地落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
"明心师叔！"他运足灵力喊道，"住手！我有要事相告！"
所有攻击瞬间停止。明心真人缓缓转身，当看清是云澈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红光："云澈？你还活着？"
"师叔，天魔已经突破北境防线！"云澈指向北方，"我们必须立刻停战，共同..."
"妖言惑众！"明心突然暴喝，"勾结魔宗杀害掌门，现在又编造什么天魔入侵？"他手掐剑诀，"今日我就替云岚宗清理门户！"
三十六把飞剑调转方向，齐齐对准云澈。云澈本能地感到不对劲——明心师叔虽然严厉，但绝非不讲理之人。更可疑的是，那些飞剑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气...
"师叔！您被天魔影响了！"云澈一边后退一边大喊，"看看您的剑！"
明心愣了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飞剑。就在这瞬间，一道金光从飞舟上激射而下，精准地击中明心后心！
"玄霄！不要！"云澈惊呼。
但为时已晚。明心浑身颤抖，一道黑影从他七窍中逸出，发出刺耳尖叫。玄霄如鬼魅般出现在云澈身旁，抬手一道金光将黑影击散。
"看到了？"玄霄冷声道，"你们云岚宗高层已经被渗透了。"
云澈扶住摇摇欲坠的明心，发现老人眼中终于恢复了清明："师叔？"
"云...澈？"明心虚弱地开口，"我这是...在哪里？"
"幽冥山外。"云澈简短解释，"您被天魔附体了。"
明心的瞳孔骤然收缩："天魔？！那些黑影...是真的？"他突然抓住云澈的手，"快...快去救宗门...藏经阁...有内奸..."
话未说完，老人就昏了过去。云澈抬头看向玄霄，后者已经下令停止战斗，正组织魔宗弟子收治受伤的云岚宗修士。
"玄霄！"云澈喊道，"云岚宗有危险！"
玄霄几步跨到他面前："所以？"
"我得回去。"云澈坚定地说，"如果连明心师叔都被附体，那宗门里..."
"我跟你一起去。"玄霄打断他，"紫苏！准备最快的飞舟！"
云澈怔住了："你...要亲自去云岚宗？"
玄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怕我大开杀戒？"他拍了拍云澈的肩膀，"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半身。你去哪，我去哪。"
这个简单的宣言让云澈心头一热。他看向北方越来越近的黑影，又望向云岚宗方向，突然意识到——这场灾难或许正是打破仙魔隔阂的契机。
飞舟再次升空，这次的目标是云岚宗。云澈站在船首，能清晰感知到身后玄霄的存在——不仅是物理距离上的近，更是灵魂层面的紧密相连。
无论前方等待的是什么，至少此刻，他们不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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