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迟夫人与迟莘、迟老爷都在迟老夫人房内陪着老人家说着话，婉慧站在一旁伺候着。迟老夫人听着迟臻的婚期终是定下来了，果然心情舒畅不少，便又让迟夫人开了库房将自己的体几拿出来些添一添聘礼。
几人怕她病中多思，就故意说些事儿给老人家听，迟夫人说道：“今年又是大旱，城中来了些灾民，怪可怜见的，老爷想着为您老积福积寿，便开了粥棚，每日给这些灾民舍粥。虽我一家之力总是有限，但总能让一些人糊口保命。”
迟老夫人听完，说道：“早些年的时候也遇到过旱灾，那会儿你们还小，咱们府里那会儿就开过几次粥棚，救了不知有多少人。这事儿你们做得很对，我这么大岁数了，福寿什么的有没有也没什么要紧的，但济困扶危却是应该的，你们还年轻，知道积福、惜福就很好。”
迟莘笑着对迟老夫人说道：“母亲说得极是，我们现在能享的福说不定就是您和父亲当年给我们积下的呢。”
迟老夫人：“不拘谁积的福，你们也得想着小辈儿，福不能享尽、事儿不能做绝，凡事都有个因果，这是定数。”
迟夫人听完也笑道：“母亲果然厉害，我天天念佛，都没想到这个，还是您老说得通透。”
迟老夫人也笑了，说道：“你们孝顺，都哄着我罢了，我都老糊涂喽。”几人就都笑了。
这时，婉慧对迟老爷说道：“舅父，婉慧也想做点积德行善的义事，更想为外祖母积福积寿，舅父能不能让婉慧也去粥棚帮着舍粥。我虽力气有限，但还望舅父成全婉慧的孝心。”说着，便向前轻轻向迟老爷行了一礼。
迟夫人扶起婉慧，笑道：“这孩子真真是仁义孝顺，可外面大热天的，粥棚里又成日架着火，舅母可舍不得你去受那个罪。起心动念神佛俱知，你有这个孝心就好，大可不必亲自去。”
迟莘这时问婉慧：“你受得了那个苦吗?还当真想去？”
婉慧点头说道：“母亲放心，婉慧受得了苦。”
迟老爷正在思忖间，迟老夫人说道：“难得婉慧有这份心，多派几个人跟着就是了。”
迟老爷只得说道：“母亲说的是。”
迟老夫人又说道：“臻儿忙得脱不开身，让霁儿在外面多照应着点吧。”迟老爷点头，眼神正好与迟夫人相碰，迟夫人便没再说什么。
迟老爷对婉慧说道：“外面虽有咱们家的护院，但你还得轻装简从，一切听管事的安排。”婉慧高兴得又屈膝行了一礼，说道：“谢舅舅、舅母。”
婉慧要去粥棚，少不得十三和温嫚就得左右跟着。出府时，婉慧己卸了钗环，未施粉黛，再配上一身素色短袖衣裙，看着倒是利落得很。但婉慧纵是千想万想也不曾想过这层层围着的灾民竟是如此模样，这张张污秽的脸和四周弥漫着的臭气，还有阵阵小孩子的啼哭声，让她一时呆楞在原地。旁边的嬷嬷劝着道：“这本就不是小姐能来的地方，咱们回吧。”婉慧摇了摇头，缓了一口气便径直过去帮着剩粥，分配粥食，身边跟着的小丫头和嬷嬷还怕烫伤了她，便又抢着帮她。
温嫚站在一旁小声对十三说道：“这大小姐真真是添乱来了。”
十三：“看好了她，别让她有闪失。”
迟霁带人又押着些粮食送了过来，粮车一到，灾民中就起了骚动，十三和温嫚赶紧上前护着婉慧。几个管事的男丁一个劲儿的喊着：“人人都有份，都有份，别乱动!”院卫也在栅栏外围成了圈，将挤上前的几个人都推到了后面去。过了一会儿，骚动终于平息了，几口大锅又重新散发出了米香。
只这一会儿功夫，婉慧就己大汗淋漓，她身边的小丫头鹊儿劝她回去不成，便过来跟迟霁说道：“还请二少爷去劝劝我家小姐，让她歇一歇吧，她这样硬撑着，我怕她身体承受不住。”
迟霁无法，只得跟鹊儿过来，叫婉慧道：“表妹。”
婉慧回头看是迟霁，说道：“二哥哥，我虽力气小点，但总能出一份力，二哥哥不要嫌弃才好。”
迟霁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惯常也做不得这些活，还是回去吧，别叫姑母担心。”
婉慧问道：“我只是想帮一帮二哥哥，可是我做错了？”
迟霁：“粥棚自有能做这些事的人来做，你不必强求自己。如若你自己不走，我就叫她们带你回去。”说着便要叫十三和温嫚过来。
婉慧委屈的看着迟霁，迟霁也未躲闪他的目光，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婉慧身边的嬷嬷这时对婉慧说道：“二少爷也是为着小姐好，小姐还是回去吧。”说着伸手扶了一下婉慧的胳膊。粥棚内人多手杂，声音喧嚣，婉慧扫了一眼四周，“那婉慧就先回去了，二哥哥不要太劳累了。”
迟霁点了一下头，便吩咐温嫚和十三护送她回去。
十三返回时，迟霁还在粥棚。十三便向迟霁回道：“二少爷，己经将表姐送到家了。”
迟霁点了下头，问她道：“你的伤可无碍了？你大可再养养。”
十三：“己经都好了，秦叔也没让我外出，只在家里照应着。”十三想着又说道：“程铸跟您讨的药很好用，谢二少爷了。”
迟霁：“我也是正好得了，他说你用得到，便给他了。”迟霁说着话顺势倚靠着棚角的柱子歇着脚，他问道：“谁跟着大哥呢？”
十三：“秦叔和我六师兄跟着呢。”
迟霁：“你看这灾民越来越多，可城中许多有粮的大户却舍不得救济，大哥借着商会的名义这两天挨家的上门劝捐，把腿都快跑断了。”
十三：“官府的救灾粮食还没运到吗？”
迟霁：“官府粮仓里的米，说起来是不少，真用起来可绝没有那么多，这运粮的事儿更是远水止不了近渴，各地都有灾民，都指望着这点救济呢。”
十三：“看着灾民的数量，这两日确是增多了，官府总不能不管吧。”
迟霁：“官府给商会也都摊派了粮食，可有些人就是拖着不出，晚一日可能就会多些人饿死。”
迟霁又叹道：“越是遇灾，粮价越高，官府若能把这粮价降下来，这救灾也就有指望了。我们这样的商贾之人，囤积居奇是本性，若要救灾救难，真做起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你看咱们府里的救济，若放到整个煜城，真就是杯水车薪了。”
十三看着这些流离失所的灾民，若有所思的说道：“光明磊落的做买卖，囤积居奇未必不是一种策略。心怀慈悲的做事，蚍蜉撼树也未必不能成事。做事儿总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咱们只想着救灾，那能救便好。”
迟霁听完笑着看向十三说道：“你说的这个蚍蜉撼树，倒真是贴切。你说得对，斗水活鳞，我们只做自己该做、能做的事儿便好。”迟霁说完，也歇好了脚，便又要接着忙去了，走出两步后，他想起了什么，又退回来对十三说道：“你当时失血过多，身体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咱们这人手也不少，你还是回府歇着吧。”
十三听完，不觉低头用手抚了一直自己的脸，有点热。她抬起头，很是规矩的说道：“谢二少爷了。我是习武之人，这点伤不算什么，也养好了，无碍的。”
迟霁点了下头，还是嘱咐了一句，“不可硬撑。”然后才带人又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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