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在门口的黎星若,乍然听到林书禾提及自己,甚至直言自己未来会回到上海,内心是怎样翻腾,升起热意,但转而想起下乡插队之后的劳动带来的疲惫、知青点的知青之间的或大或小的矛盾,都让他疲于奔命。今天,父亲的轻生,又给他当头一棒。
“林同志,你是说?”黎苹自从被革命委员会定成佑派,妻子登报声明离婚,女儿去支援边疆建设兵团,也找到归宿。就连儿子,他也豁出去老脸,好友也答应儿女亲事,保下儿子。
他在农场看见儿子的时候,又惊又怒,心下不相信好友会毁约。问了黎星若才知道,是他自己摆脱张伯伯安排他来这里下乡。在得知好友的女儿张书珍一起来了白泽大队插队当知青,一问才知道,儿子不愿意以婚事来寻求庇护,张书珍对一切都不知情。
对张书珍来说,黎星若只不过是爸爸的朋友家的孩子,他们从小到大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张书珍更不知道,她的黎叔叔正在白泽大队附近的农场里工作。她只知道,黎叔叔被革命委员会革下台,去下乡了。
听到黎老师的询问,林书禾仿佛看见了伤痛文学的大主角,或者伤痕文学的主角他爸。
虽然,从来都不可以对个体贴上群体的标签。但是,一旦脱离了医患关系之后,林书禾无法再对眼前的老人升起哪怕一点点怜惜的感觉。
“黎老师,你一定觉得很委屈,觉得自己家蒙受巨大损失吧。”在场的人都可以听出,眼前的女青年不再似之前的娴静温和,变得咄咄逼人。
不待黎老师和方辞礼有所反应,只听见诊室里响起更加铿锵有力的女声。
“你能自杀,所谓痛苦,只能说明,你从来只在乎自己、只在乎自己的家人。你的儿子是新中国青年,原本该接受良好教育,也会走上仕途,更广大中下贫农和工人的子女就不算什么,他们活该不能接受同样的高等教育,他们活该从事劳累的体力活动。而现在,你家的黎公子,竟然沦落到跟农民的儿子一起,挑防洪堤,”
林书禾说完,回头看见了伫立在诊室门口的黎星若,她只看见原书男主安静站在门口,眼里一样,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林书禾心下更烦躁,眼前的原书男主大概和绝大多数伤痕文学主角一样,长满了心眼,只为门户私计。
林书禾转身看向一直望着她,脸上似乎已经升起薄怒的老人。
她站起身,“至少你有孝子,还能承欢膝下。”
“你这么年轻,你懂得太少。”老人最终还是不动声色,不见怒色,一副不与无知年轻人计较的模样。
“黎老师,一般老人说这句话,都是为了否定青年,维护自己的权威,守护自己掌握的权力,不给青年人发展的机会和权力,现在,你也是这样。”
“你这女青年,真的少教。”
“黎老师,她刚刚救了你。”一旁原本安静听着二人说话的方辞礼,听着,眉头皱紧。
听多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高高在上垂垂老矣的、死命抓住权力不放的老人,世界上到处都是。
林书禾前世见过所谓高位者,重病的时候,躺在特护病房里,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扬、除了院长不把任何所谓低身份的人看着眼里,对着国内首屈一指的主刀医生都不假辞色。谁能想到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人,连死之前,面对恐惧的同时,还在看不起他人,很可笑。
大势所趋,个人力量微薄,明知未来,林书禾不希望再浪费口舌,明知道站在对面的是最终的胜利者,让她去巴结讨好原书男主这些胜利者,她做不到。
没道理,在这个工农阶级站着建设国家的时期,她要跪着说话。
“辞礼,我们先走吧。”说完,林书禾转身,离开诊室。
方辞礼跟师叔道别,快步跟上林书禾,二人都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黎星若,三人都没有说话,彼此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林书禾走出医务室,看见屋檐外的雨,又尴尬的回头等方辞礼。
好在方辞礼只在她身后几步的地方。林书禾第一次走进农场,先是送人进医务室,结果还跟老人争斗。
中下贫农和工人们都在抓革命促生产,有些官老爷明明是来参与劳动的,在农场做着贫下中农想做都不能做的劳动,结果还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人家闹革命,他闹自杀。
方辞礼,拿着雨伞跟在林书禾身后,他走到林书禾身边,撑开伞。
“书禾,再教育是一个过程,你不用生气的。”方辞礼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书禾深吸了一口气,用嘴巴呼出,反复几次,渐渐平静下来。
她知道方辞礼说的对,毕竟这场运动,在几千年来从未有过,几乎是中国历史长河中的一瞬间,道路是曲折的。
“原本想着,休息时间你特意来找我,没想到会遇到这些。”
林书禾原本想着种田和学习都蛮累的,有好感的方辞礼主动来找自己,心情好着,结果因为伤痕文学式的人物影响了心情,还在方辞礼面前暴露了自己冲动的一面,心下懊恼,面上也显露出来。
“没事的,”方辞礼看她情绪不高,安慰道“我们现在参观也来得及,只是没办法带你去农场的试验田和耕田里看工作的场景了。 ”方辞礼不知道十**岁的女青年会喜欢什么,但是她之前提出想要参观农场,不涉及机密,他都可以带着林书禾走动。
离开了医务室所在的办公大楼、方辞礼介绍这边主要是办公地点。林书禾看见还有一排的白墙的砖房,
有人看见方辞礼,有习惯性问候“辞礼,吃饭了吗?”、“第一次见你带朋友来”
林书禾都会笑着礼貌回应:“是啊,老乡,我是隔壁白泽大队的。”或者“是的,你好,我是隔壁白泽大队的。”
总之,最好第二天整个农场都知道方辞礼和隔壁白泽大队的女青年一起参观农场。
“我想看农场的农用机械,你负责的那些。”林书禾问,“你支农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方辞礼看见林书禾望着自己,心里察觉她似乎关心自己的工作,边想着,他带着林书禾走到一间厂房似的建筑前,正中间是宽阔高大的铁门。
方辞礼带着林书禾从正常大小的侧门走进去。
“这里也是公社的农机站。”
林书禾听着方辞礼的解说,她走进巨大的厂房,看见了分类整整齐齐停放着的有大型、中型、手扶的拖拉机、收割机,林书禾甚至看见了两辆很新的解放牌卡车。
林书禾的瞳孔在看见卡车的时候猛放大了,方辞礼见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是白泽大队刚购置的。”
“大队买的?”林书禾真的被大队的财大气粗震惊了。说好的连拖拉机都没有的石器时代呢?
还有一些林书禾不认识的机器,经过方辞礼解释,她才知道分别是脱谷机个灌溉机器、脱粒机。
“辞礼,这些农机都是你们农机厂生产的吗?”林书禾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农用机械,陷入了震惊。
在前世,农村只有老人种田,青年人和中年人只能外出打工、当农民工、装修工、缝纫工才能养得起家。
而现在,因为下雨天,大多田里的活干不了,但是刚刚走过一些其他厂房,里面有欢声笑语传出来,林书禾问方辞礼这是什么地方。
林书禾才知道,农场是属于白泽大队的,她之前以为的‘隔壁的白泽大队’是错误的**。
每个公社都设置有自己的农机站,而白泽大队是公社里发展比较好的大队,离城市也近。白泽大队的农机站是整个公社里发展最好的,机械数量、种类都是最多的。
刚刚林书禾经过的那些厂房,是白泽大队的碾米厂、缝纫社、茶厂、竹制品工厂,下雨天,他们工厂也没有停止生产。这些公社社员参与集体的工厂工作,也是按公分,年底分红,随着产量增加,产能提升,分红也是一年比一年多。
林书禾跟着沈老师和唐荷一起去上山采草药的时候,就一起参观过山下的大队里自己办的药厂,主要以中药的炮制为主,也有化学、药学的人才和技术工人从事西药的研发和生产。
“农用机械大部分都是宛城农机厂生产的,也有从外省购置的,我们一直在升级研发宛城自己的农机。”方辞礼解答到。
原来,公社把农机站和机械修理厂设置在了白泽大队,市里的农机厂安排工程师定期支农,教导中下贫农掌握机械及维修的知识,也帮助维修中下贫农兄弟姐妹解决不了的问题。
“这样子的模式真的很好呀。”好到前世的林书禾不知道,未来能否成为这样。工人农民都是生产资料的主人,积极建设,而不是农村望去一片荒茫,只有垂垂老矣的守村人。
而前世那些垂垂老矣的老人,此刻,正是这些干劲满满的正值青春壮年的社员!
在见过了光之后,要怎么面对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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