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宛城的南方阴冷袭来。
林书禾坐在卫生室里,和唐荷正凑在一起研究沈老爷子的医案。
这段时间,林书禾把绝大多数的时间投入到医学之中。自从那次方辞礼忙里抽闲带她去了一次农场之后,二人并没有单独相处过了。只是每次都会在公社顺路帮忙把林书禾的书信或者包裹带到白泽大队的卫生院,简单寒暄交谈,当朋友相处,谁也没再往前走一步。
自从天冷了,沈老师也在秋收时节过了八十岁,年纪大加上天气原因,老人家经常感到胸闷气短,林书禾和唐荷怎么也不愿意再让师父工作了。
平日里,家人推着沈老师到大队卫生室,天冷的时候,林书禾就安排老师靠着坐在定制的火桶里,草木灰盖着烧着的炭就在脚下保暖,屋子里也烧着炉子。沈老师的家人再怎么不放心,也执拗不过老人家。
林书禾和唐荷在卫生室里学习和工作的这一段时间,沈老爷子还是比较欣慰的。
沈老爷子看病、治病一辈子了,想着退休之前一定要为大队培养出自己的医生。
“唐荷、书禾,你们学了有大半年,尤其是书禾,你大致可以自己诊病了。”沈老爷子说,林书禾大概是真的适应做医生,平日里在卫生室工作的半天,不像是刚学习不到一年的,反而跟新同仁医院里的那些现代医学的医生相似。
“唐荷也很努力”沈老师还是勉励道。两个女青年都是踏实又肯吃苦的孩子。
好在,林书禾好为人师,给唐荷补习文化课知识,以弥补学习医学的不便。唐荷理工科知识不足,学习传统实践医学足够了,但是学习现代医学的基础还是不足,好在有林书禾教她。
现在,两个人在卫生室里为大队的社员解决小病小痛没有问题,都已经不需要沈老师把关。如果遇到各自诊断不出来的脉,先是相互探讨,再由沈老师看诊。
沈老爷子开年就要退休了,毕竟年纪太大了。
白泽大队要在林书禾和唐荷之间选一个脱产的医生,这样的大队医生,平时就不用再干农活了,只有在春耕、秋收这样的农忙时节需要下地干活。
村支部和大队都想着听沈老爷子的评判,选一个接班的。大队的人大多数偏向自己生产大队里的唐荷,但是唐荷心里知道自己太多时候都是比不上林书禾知识广的,甚至,在卫生室里,林书禾算得上唐荷的老师了。
哪里有人不想全身心的投入一个自己喜欢的事业中呢?唐荷也是如此,越是学习,她越是觉得时间不够,虽然农活她干的多了,习惯了,但是如果能够成为大队里的脱产的医生,那她能为社会主义事业做的就更多了,可以帮助更多的社员从疾病中恢复健康,重新投入社会生产之中。
就在唐荷的少女心中,事业心和实事求是之间博弈的时候。
林书禾想到了自己前世选择学医的最初的初心。
在大学和医院中,总会有人问,为什么想学习医学呢?
回答纷繁复杂,有的同学是家里人选择的,有的人是父母做这个的,有的人是看医疗剧之后选择学习医学的。
林书禾也是其中之一,她选择医学,是因为她想做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而医生是她最熟悉的职业。
从小,和她一起生活的婆婆就是一个没有医生执照的村医,年幼时,经常会有村民来到婆婆家求医,婆婆主要使用针灸、中药。
到了林书禾填报志愿的时候,婆婆建议她选择临床医学,好处是不管是回来宛城还是留在上海都好找工作。那时候,其实就算婆婆不说,林书禾也不会选中医学,毕竟那时候铺天盖地的都是中医黑,民族自信被打到地底下,连汉人自己都会贬低自己的民族瑰宝,心智不成熟的林书禾自然也是不崇尚传统医学的。
直到后来,越是深入学习,越是了解,就越是对传统医学肃然起敬,对汉族祖先的智慧敬佩不已。
“沈老师,唐荷比较适合,我不脱产,”林书禾的思绪从回忆里出来,双手在炉子前烤火。
“我下乡插队,就是要参与劳动的,”林书禾看着沈老师和唐荷意外的神情,“能够辅助脱产医生,帮助社员就足够了,伟大的领导指示,工人、学生、军人、干部都要参与到劳动中来,所以我还是想直接的参与农业生产。”
“书禾,你”唐荷呐呐的出声。
平日里唐荷跟林书禾交流都是在工作中,她跟林书禾不是一个生产小队的,劳动的时候很少遇到,但是不管怎么样,林书禾这半年来晒黑的肤色、变粗糙的手,都说明,这个插队的女青年劳作还是比较辛苦的。
沈老爷子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反对的话,归根到底,是谁区别都不大,都一样是会为生产大队社员着想的医生。
自从定下唐荷脱产接班之后,她就全天守在白泽大队卫生室,定期采购中药的任务,也由唐荷带头完成。
这天晚上,知青宿舍里。
张书珍跟往常一样,跟林书禾说她今天遇到的事情,却发现林书禾的情绪却并不高,明明林书禾一直以来都忙碌着学医的事情,可没有这么苦大仇深过。虽然林书禾自己学习的间隙中总是催促自己也学习,学习好了再教学生。
自从夏天的时候,有一天黎星若找到张书珍,让张书珍把雨衣还给林书禾,之后林书禾就问过她跟黎星若的关系。
“书珍,你跟黎星若的关系怎么样啊?”那天晚上在宿舍里,林书禾接过雨衣放到一边,接着就问。
张书珍尴尬又害羞,只好坦白,她认识黎星若,只是交往并不多,小时候因为父辈的关系见过几面,下乡之前在家里见过一面,是黎星若来拜访她爸爸。在火车上,两人也默契地没打招呼,张书珍就当不认识,欢喜地找了漂亮又安静的林书禾当伴儿。
在白泽大队插队,两个人又是不同的生产小队,虽然是隔壁生产小队,但是农业作业不在一起,汛期的时候,黎星若几乎天天都在挑防洪堤,更是遇不上。
“还是青梅竹马,”张书珍解释完,就听见舍友林书禾嘀咕到,她闹了个大红脸。
“之前,黎星若父亲职务高着呢,我可没机会跟他青梅竹马呀。”张书珍辩解到,不是为了与黎星若撇开关系,是真的不熟啊。她爸爸只是黎星若爸爸的同学、年幼时的好朋友,后来境遇大不相同,哪里就有儿女相处的机会了。
自那次问完之后,隔三差五的,张书珍聊天说到黎星若的时候,林书禾也偶尔会问她对黎星若怎么看。
再好看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呗。
张书珍发现林书禾的心不在焉,说是想家吧,农闲的时候她们两个人都回家探亲过了,更何况林书禾的跟家里人通信比她更频繁呢,应该不是想家了。
“书禾,你怎么了?”不再自己犯嘀咕,张书珍实在看不过去,询问隔壁无精打采的林书禾。
“事业、爱情都不顺呀。”林书禾从书桌前站起,转身躺到床上。
“爱情?”张书珍瞪大了眼睛“难道是那个方辞礼工程师吗?”
“不是他还能是谁,”林书禾看了张书珍一眼,“好歹你的黎星若就在隔壁生产小队,上工的时候还能遇到。”林书禾转身面对张书珍,“这个方先生可是在市里,压根就没机会相处啊。”林书禾声音里充满了苦恼。
“那你休假也没有去找过他呀,人家还隔三差五替你送包裹送信呢 !”张书珍说到,又想到了什么,“什么我的黎星若,他在隔壁队里,可是有好几个知青哄着他。”
“他们不是都欺负他吗?”
“总有人不怕,就哄着,也许是看脸吧”张书译珍愤愤道。
“书珍不也是看脸嘛。”林书禾知道张书珍说的是秦淑梅和更早之前来插队的知青,有人献殷勤,也有人欺负人。
隔壁队里的知青宿舍分男女两个大房子,都住满了,林书禾和张书珍才被安排到隔壁生产小队新建的知青宿舍,至今整个小院子里就住了她们两个人。
要不是民兵巡逻队按照支部书记江覃的安排的巡逻路线,时常来这边巡逻,只有两个小姑娘住在这里,还真的不算安全。
听林书禾调侃自己,张书珍也来劲了,“书禾,你才是最看脸的吧,方工程师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难怪你惦记着,”想了想,张书珍又补充道,“他比黎星若好看多了。”
想到这里,不免想到这样的话,岂不是有更多的人喜欢方辞礼了。
大概是猜到张书珍心里在想什么,林书禾叹了口气,“所以呀,我不想主动迈出步子,客观条件限制,加上我还有事情要干呢。”
提到了更困扰林书禾的事情,张书珍知道林书禾指的是,白泽大队选了唐荷当脱产的大队医生,而林书禾还是半脱产的赤脚医生。这个事情可能更烦人吧,张书珍心想。
“下乡之前,我以为我会很有用,结果轮到我们下乡的时候,宛城的卫生活动完成的这么好,水井改造好了,大家都煮热水喝,卫生习惯也好了,连血吸虫病都没了,平均寿命都提升到六十五岁了,我觉得我起不到什么作用了。”林书禾那叫一个烦恼,好看的方辞礼固然令人惦记,但是事业上的无用更令人苦恼。
“药品呢?”张书珍问。
“不远的大队药品产业发展很好、中药炮制、西药生产都有,白泽大队没有计划开药厂了。”这条路行不通。
“医院呢?”张书珍对卫生事业了解不多。
“公社卫生院也里的不远,就十里地,做小手术都去那里了,市里的新同仁医院也很近,不到四十里,白泽大队的卫生室只要为白泽大队的社员服务就行了。”林书禾现在能做的就是及时帮助社员,上门治病或者在卫生室里,但是能做的不多,她习惯了前世的超负荷工作,现在她很愿意上门帮助社员看病,争取到不愿意出门的社员,觉得给集体带来负担、不愿意看病的老人很多,林书禾都会上门治病。
没有老人家们付出奋斗了,晚年的时候不能由集体负担,还让老人自身自灭的道理,是绝对不可以的。
白泽大队也支持林书禾的做法,半年来,能上门的,能治的,在沈老师的指导下,白泽大队都是老有所养,有病就治的,集体和全体队员都愿意公中出钱、出力。
这项工作也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维持这个工作模式了,也不能占据太多工作时间了。林书禾看不到下一步的目标了。
“当老师呢?”看着林书禾苦恼的样子,张书珍不停的提出设想。
“老师?”林书禾想,白泽大队只有小学,初中在公社,高中在市里,不缺老师。
“医生的老师,”张书珍补充,“唐荷不就是你教出来一半的嘛。你可以当卫生员的老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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