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二年春，洛阳御花园。
孝庄帝元子攸独自在亭中抚琴，琴声幽怨，如泣如诉。高欢奉命入宫觐见，远远便听到这哀婉之音。
"高卿来了。"元子攸停手，示意侍从退下，"听闻卿善弈，陪朕下一局如何？"
高欢恭敬应诺。棋盘摆开，黑白云子渐次落下。下了约莫十余手，元子攸突然开口："高卿在尔朱荣麾下多久了？"
"回陛下，三年有余。"
"觉得其人如何？"
高欢执子的手微微一顿："明公...乃当世豪杰，用兵如神。"
元子攸轻笑一声，落下一子："豪杰？还是枭雄？"他抬眼直视高欢，"卿不必讳言。此处只有你我二人。"
高欢深吸一口气："明公确有雄才，但...刚愎自用，杀戮过重。"
元子攸点头："比如河阴之变？"
棋盘上一时寂静。高欢谨慎回应："河阴之事...确实有伤天和。"
"两千余朝臣啊，"元子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其中不乏忠良。朕每每夜梦，犹闻哀嚎。"他突然抓住高欢手腕，"高卿，朕知你非无情之人。当日河阴，你可曾劝阻？"
高欢感到皇帝手指冰凉："臣...位卑言轻。"
元子攸松开手，叹了口气："是啊，在尔朱荣面前，连朕也不过是个傀儡。"他指向远处一座新建的楼阁，"看，那是国丈为监视朕特意修建的。每日朕做什么，见谁，说了什么，都有人记录禀报。"
高欢顺着望去，果然见阁楼上有人影晃动。他低声道："陛下...需谨慎。"
元子攸忽然在棋盘上摆出一个奇特阵型："高卿可知此局？当年汉献帝衣带诏，便是以此暗号联络董承。"
高欢心头一震，不动声色地应了一手："陛下棋艺高超，臣不及也。"
两人又下了几手，元子攸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贺拔岳与卿不睦？"
"只是...用兵理念不同。"
元子攸意味深长地笑了："关中兵强马壮，贺拔岳经营多年，已成气候。高卿在河北也有根基吧？"
高欢终于明白皇帝用意，谨慎答道："臣确有些旧部在冀、定诸州。"
"好，很好。"元子攸突然提高声音，"高卿棋艺不凡，改日再战。"同时迅速在棋盘上排出几个棋子，形成一个明显图案。
高欢会意，恭敬告退。走出御花园，他回头望去，只见元子攸仍独坐亭中，背影孤寂而坚定。
当夜，高欢秘密召集心腹。尉景、段荣、蔡俊等人齐聚密室。
"皇帝有意除尔朱荣。"高欢开门见山，"今日以棋局暗示于我。"
段荣大惊："此事凶险万分！尔朱荣耳目遍布朝野，一旦事泄..."
高欢抬手制止："正因如此，我们更要谨慎行事。尉景，你暗中联络慕容绍宗等将领，但切勿走漏风声。段荣，你去河北联络旧部，秘密整军。"
蔡俊问道："六浑兄真要助皇帝除尔朱荣？"
高欢眼中精光闪烁："乱世之中，顺势而为。尔朱荣若除，必有大变。我等当早做准备。"
三月，尔朱荣返回晋阳，留高欢镇守洛阳。临行前，尔朱荣召集众将议事。
"六浑，"尔朱荣拍着高欢肩膀，"洛阳就交给你了。好生辅佐皇上，也要...看紧皇上。"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贺拔岳突然道："明公，高欢与皇上过从甚密，恐有不妥。"
尔朱荣大笑："贺拔将军多虑了。六浑忠心，我岂不知？"他转向高欢，"对了，我儿尔朱兆不日将到洛阳，你多指点他。"
高欢心中一动。尔朱兆是尔朱荣侄子，素以勇猛著称，但性情暴戾。尔朱荣此举，明显是要安插亲信监视洛阳。
"末将必当尽心。"高欢恭敬应道。
尔朱荣走后，洛阳局势更加微妙。尔朱兆果然率三千精兵入驻，每日入宫"请安"，实则监视孝庄帝一举一动。高欢表面与尔朱兆交好，暗中却更加紧密地与皇帝联络。
四月，宫中传出尔朱皇后有孕的消息。孝庄帝在朝会上宣布此事时，脸上看不出喜怒。尔朱兆却大喜过望，立即派人向晋阳报喜。
高欢被召入宫祝贺。在偏殿，孝庄帝借赏赐之机，低声道："高卿，若朕有子，尔朱家更不会放过朕了。"
高欢会意："陛下勿忧。臣已暗中联络河北义士，随时可勤王。"
孝庄帝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所需几何？"
"只待...时机成熟。"
五月，关中突发民变。贺拔岳奉命率军镇压，临行前特意来见高欢："高都督好手段，既得尔朱公信任，又蒙皇上青睐。只望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高欢微笑回应："贺拔将军此去关中，山高路远，也请多加小心。"
两人对视片刻，各自心知肚明。贺拔岳走后，高欢立即加紧了军事部署，同时派密使联络在山东的旧部。
六月，尔朱荣突然来信，命高欢前往晋阳议事。高欢心知此行凶险，临行前秘密面见孝庄帝。
"陛下，"高欢跪地低语，"臣此去晋阳，生死难料。若有不测，尉景等人会按计划行事。"
元子攸扶起高欢："卿务必小心。朕已密诏河西纥豆陵步蕃起兵，牵制尔朱荣兵力。"
高欢一惊："陛下此举恐打草惊蛇！"
元子攸苦笑："朕已忍无可忍。尔朱荣近日又杀朕三位近臣，再这样下去..."
高欢心知事态紧急，郑重叩首："臣明白了。此去必探明尔朱荣动向，尽快回报。"
离开洛阳时，高欢回望这座千年帝都，心中预感这将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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