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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凤兮凤兮,梧桐引兮

等等,叶阶站在原地,他抱着那把对于沈低明来说很重要的剑,慢半拍的想起:这不是沈低明给宿飞光的吗?他把这剑给自己干嘛?

叶阶隐隐约约觉得不对,但能够解答疑惑的人已经离开。怀余在他身上躺得很是温顺,没犹豫多久,叶阶还是妥帖地收好了这把老相识。

宿秋瞳看着叶阶把怀余剑收进腰上的芥子,终于忍不住发问:“喂,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叶阶……”

“我不是问这个,”宿秋瞳撇撇嘴,“我是问,你和他,我是说宿飞光,你们俩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叶阶坦诚答道,“事实上,我才刚刚知道他的名字。”

“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这个把剑……”宿秋瞳闻言,整个人几乎要一蹦三尺,他面色复杂地盯着叶阶腰间的芥子,语气恍惚,“他真移情别恋了?”

叶阶自觉清楚此剑对沈低明的意义,却猜不透对宿飞光的意义,温声请教:“这把剑如何?”

至于对方后半句话的“移情别恋”,叶阶体贴地略过了。

宿秋瞳看了他半响,没说如何,抽了抽嘴角,“呵呵。”

“咳,你就当没听到我说的话吧,他一向不让别人介入私事。”宿秋瞳呵完,脸上又挂上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叶阶是吧,记住了,你刚刚在朱明府附近卖身葬父,被本少爷买下当小厮,知道不?”

“唔,我记住了。”叶阶闻言,略有讶异,“我们这样就能进朱明府吗?”

宿秋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你难道没听过我散财童子的名号吗?”他说着,又补充道,“我这些年‘救’进朱明府的小厮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

叶阶上一次来到上界还是一百年前,自然没听过这位年轻修士的传闻。不过照宿秋瞳所说,朱明府这些年没被奸细密探漏成筛子一样,□□至如今,也是其主人厉害;没赶走这位散财童子,主人亦是位大肚能容的人物。他摇了摇头,“我此前没出过门,没有听过这些。不过你买这么多小厮,怎么不见出门带两个?”

“他们要不跑了,要不就死了。”宿秋瞳大概是看出他在想什么,抱臂颇为自得看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住在朱明府垂花门之外,此为内外之界,非府中之人,越者斩首。我救的这些人,安分自然有钱拿,不安分你以为凤姐姐会任由他们放肆?”

叶阶看他一脸自得模样,努力理清了逻辑,“唔,也就是说,你只能带我进入朱明府?”

“当然,什,宿飞光不是让我带你进入朱明府吗?能到垂花门之外就不错了,至于之后的事,自然由我发现。”宿秋瞳怪异地看了叶阶一眼,他话语有些低迷,“你放心好了,他嘱咐的事,我肯定会做好,到时候我会让你见到李祭酒的。”

被如此妥帖安排好所有事,几乎是与百年前沈低明一模一样。叶阶不由有些头疼,心觉宿飞光算是和沈低明很有夫妻相了,他明白对方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想让自己掺和进这些往事纠葛中,但……有些事,是有人给他筹谋好的路,他亦没有抗拒的理由。

叶阶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带我进入朱明府,之后的事,就像以前一样,放任自由吧。”

“你疯了?”宿秋瞳闻言瞳孔微缩,“朱明府自凤旗执掌以来,从未有外人能够跨越垂花门之内,你是不是在家呆傻了,真当我说的死了是开玩笑呢?”

“没有,我没有当你开玩笑,我也没有疯。”叶阶再次摇头,温言道,“我只是觉得,我可以进去的。”

宿秋瞳几乎是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看他,“不,你知道就算宿飞光他本尊来了都进不去……总言之,不行就是不行,他把你交给我,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害你全尸都没有吧!”

叶阶看着他抗拒的姿态,他本是尽力而为的类型,如今路遇险阻,本该顺势而为,但被宿飞光这全副安排一刺激,他竟然生出“我就是要走这条路”的叛逆感。叶阶看着宿秋瞳,温和一笑,“如果我说,你其实该称我一句妙微前辈呢?”

天守仙尊,作为如今上界三仙之一,也作为一个自仙历元年活到如今的仙人,隐居多年,有关他的传说却不曾消减——而其叶阶作为这位传说最后一任弟子,他的道号自然不是蓬莱大阵能够关得住的,不过就像姜碧云那样,世人多以为他会叫x妙微来着。他本人此前并不知道这些,不过是曾经偶然亲身听过两句传闻,才晓得妙微这个名字在上界来说,称得上盛名。

叶阶话音刚落,宿秋瞳眼睛睁得更大了,他如同被震碎了世界观,“你……你,你是……”

叶阶第一次用名头压人,深觉宿秋瞳的这个反应实在是很不话本——一般情况来说,他不应当嗤之以鼻然后再被真相打击……叶阶打住了逐渐拉远的思绪,缓缓接口,“我是。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宿秋瞳恍惚地看着他,“你既然是传说中的妙微道人,怎么不自己进去?”

叶阶看着朱明府上灵力流转的阵法,考虑到对方的质疑,还是没说出自己现在的境况就算烧命也破不开府阵的真相,“有便捷之道,我也想占些便宜。”

“好……”宿秋瞳猛得抛给他一个东西,“虽说你是妙微道人,但垂花门之内也不是好闯的。若是被人发现的话,你就说是奉命取一味药材,即使他们不信,有此玉在,他们也不敢多为难你。”

“多谢好意。”叶阶接过那块半掌大小的红色玉,“这是刻的凤凰吗?”

宿秋瞳来不及回答他,谈话间,两人已然走到朱明府的前门。

叶阶第二次来这个地方,视线很谨慎地避开那道仙闻榜。

榜后朱明府的大门紧闭,把守的两人看了走在前的宿秋瞳,又看了浑身银蕊玉饰的叶阶一眼,脸上几乎是立时浮起不可思议。

“呃,宿少爷,你这是哪捡的小厮?”两侍卫面面相觑,其中那个年轻稍大的还是伸手拦下两人,开口道,“虽然大家都知道你散财童子的称呼,但你这次是不是散得有些……”

这侍卫说着,小心翼翼地再看了一眼叶阶,“……不太靠谱?”

“什么不靠谱?”宿秋瞳理直气壮,扯着叶阶质问另外一位,“我捡这么多回,哪次出过事?”

年轻侍卫面露尴尬,“当然,当然……”他说着,扯了扯旁边的侍卫,“诶呦,老金,你拦小少爷干什么,凤宫主都没说过什么。”

“如今上下戒严,我说就是凤宫主平时太惯着宿——”

“够了!”宿秋瞳脸色冷了下来,“你还不够管教本公子,凤姐姐没有亲自禁止,那么我想带谁入府,你们俩有什么资格拦我们?”

“你……”

“诶呦诶呦,平日里都是一起做事的,吵起来干什么啊!”那年轻侍卫急忙拉起架来,对着另外一位挤眉弄眼,“宿公子当然是带谁入府就带谁入府,府里面怎么会出事,”说完,大概是怕宿秋瞳发火,直接拉开了大门,“公子还有这位,请进——”

宿秋瞳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带着叶阶径直迈入。

朱明府内的布局,与寻常三进的府邸没什么区别,不过是身为掌管一城的官府,摆设不失威严,却又一概透露着简洁素雅,少见花木。

“你放他进去干什么,眼瞎的都看得出那下人都有问题吧!”

“哎呀,你管他干什么啊,这废物没灵力没心计,这些年跳梁小丑地给宫主添了这么些堵,不也没什么大事吗?”

“真不知道他除了爹还有什么……”

两人绕过影壁,叶阶听着身后大门紧闭,那两人随口两句的抱怨,还没来得及说话,走在他面前的少爷就先一步开口。

“不是凤凰。”刚刚还骄横的宿秋瞳此刻却对身后谈论恍若未闻,他回答的是叶阶进府前问的问题,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这红玉刻的是鸡哦。”

叶阶想起门口两人的谈论,看着刚刚还满脸怒气此刻却浑不在意的人,实在是深觉如今的世道,已经不是他一个深山老人能够理解的。

“到了。”宿秋瞳带着他在院子里绕了几圈,总算是很不熟练地找到了倒座房,“这里是外宅仆役的住房,反正你就当最好的那间是你的……”

宿秋瞳说着,飞速瞟了附近两眼,这才靠近叶阶轻道,“反正你也不是为了住,我等会会想办法进内宅闹,你有办法的话就快点藏起来,我怕等会监视你的就来了。”

叶阶觉察到四周的确没有隐匿的气息,有些诧异,“难道不是一进来就有人监视吗?”

“你可以感谢今天门口值班的两位,”宿秋瞳翻了个白眼,“他们俩最看不起我,一般情况下要等我带人进来了才会上报,而且最近凤姐姐一直在内宅驻守,恰才不过给我找不痛快,顺带后面问起来开脱责任罢了。”

连台词都没有说上的叶阶终于忍不住感叹道,“我觉得,你们朱明府,其实有些奇葩。”

“不愧是天守仙尊关门弟子,”宿秋瞳对叶阶露出“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我也觉得这朱明府遍地奇葩,要不是凤姐姐,本公子真是不稀得待在这地方。”

叶阶其实很想告诉他,其实你自己和这位凤同道就是朱明府最大的奇葩,但碍于前面听到的那一段很是刺耳的发言,他心软地点了点头,目送这位黄衣少年远去,才转头挑拣着房间,一个一个查探过去。

作为好歹一百二十三岁的人,叶阶并不是个蠢货,他此时乍入朱明府,没有地图,也全然不知李捷到底在哪,不说被发现的后果,就说这么大的府,他至少得翻三天三夜。

同意宿秋瞳扮演侍从,叶阶并不全然为他现下境况。他想起在守拙门后巷里遇见的那一人两恶,起初叶阶自然猜测他们三人出身学宫,刚巧被宿飞光抓个正着,但后面他吹起横笛,便又想到李捷消失,学宫自当全面戒严,里面凡人仆从这些,怎么会被学宫放出来,因此后巷空无一人。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附着两个怨的凡人,怎么逃出戒严的学宫,又或者说这几位在后巷里流窜的人,怎么迟迟不被抓起来?

叶阶起初想不明白,但自这二人提起朱明府,言辞凿凿仿若亲见,宿飞光又如此佐证了一番朱明府的威势。他心中便浮起一个模糊的猜想,那就是这三人想来原本供职于学宫,但怨这东西,随着年岁虽然很难实力大增,但其中隐含的痛苦和狠戾却会愈深,这几人,不,又或者被附着的那人难道不会想尽办法接近凤旗——怨这种邪门的东西,其实也会从人的痛苦中获得快意,不过他们即便能够化为人形,也不再是人,不用穿衣吃食,也不用睡觉,自然不会有人的痕迹。

因此宿秋瞳说做侍从,他亦是想到了这点

当叶阶找到了两间干净的有些落魄的房间,再从这两夹杂的厢房里面翻出来一卷卷行文扭曲的笔记时,他也就确认了他们所见那三人,的确是受朱明府庇佑的仆从。

被怨附身者,虽则外表可似常人,但其五感已为怨所控,平时行为举止看来无碍,但他们早已失去某些感官,识字行文这等需要宿主思考的行为,便完全突破了怨的极限——因此这些血尸读不了书,提笔落字亦眼前黑雾弥漫,行文便歪歪扭扭。

叶阶看着眼前这些琐碎的散卷,心觉果然如此的同时,亦不免被这些东西所震撼:

按照常理来说,作为本身便承受着怨气折磨的血尸,本身便会逃避思考或记载,极力回避自己已经不是人的事实。

他想起那两怨恐怖的嘶鸣,鬼使神差的,按照其所用草纸的磨损程度,抽出最旧的一卷,竟然开始分辨这些歪歪扭扭,甚至错行严重的字体。

“今天,是第一天,我,还要,记得,我是,爹,娘……还有如意,我不能,忘,他说过,我至少,可以活,一,一百年。爹,娘,我是,皇甫梧羌,我要,真相。”

我也是终于进入主线了,如果有不流畅的欢迎捉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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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凤兮凤兮,梧桐引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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