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三层的公寓楼全部属于郗蘅，就在她的卧室楼下，有间霍澄会偶尔小住的客房。
此时此刻，霍澄躺在柔软的乳胶垫上，枕着人体工学枕头，盖着空调被，深深的反省自己。
从各种层面上来说，她亲爱的BOSS，都是个非常慷慨的人。霍澄抱歉的想，当年的自己，怎么能说郗蘅是“漂亮麻烦”呢？
不对，应该怪当年的自己，怎么就不禁摔。区区两层楼高，居然摔成了脑震荡。
一定是脑震荡的时候，她意识不清、胡言乱语，被郗蘅听到了。
回忆起五年前那次受伤，霍澄现在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郗蘅在，她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那。
……
人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会怎么样呢？
第一感受是疼。
呼吸会牵动胸腔的痛感，鼻腔、口腔里带着血腥味。细碎的呻吟不受控地从喉间逸出，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
不仅疼，还冷，霍澄的衣服都湿透了，风一吹，凉飕飕的。但她的胸口，却透着真实的暖意。
意识艰难的挣扎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正伏在一个人的背上……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还在喊她的名字：“霍澄……霍澄？你醒了吗？”
是那个“漂亮麻烦”。
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稍想回忆，就有一阵尖锐的噪音钻进脑子，霍澄疼的皱眉，又觉得恶心，只好认命放弃。她用尽全力，将灌了铅似的脑袋微微偏转。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瞬间忘了呼吸，也忘了疼：
那栋招待所，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像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巨兽。不祥的伤口，就那样暴露在雨幕之下。
积水没过膝盖，大雨还在下，“漂亮麻烦”背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霍澄稍微偏头，看着对方脸上蹭到的泥渍，几缕湿透的发丝狼狈地黏在颊边，汗水和雨水从她抿紧的唇角滑落。这人的手臂正微微颤抖，这样的天气，背着个大活人在积水里跋涉……应该脱力了吧。
“找个地方把我放下。”
“……霍澄？”郗蘅没有停下脚步，她喘息着，声音里多了如释重负，“你醒了……你不要乱动，千万不要乱动。听话！”
霍澄嗓子有些哑，有气无力的说：“嗯。你先跑出去，我可以等救援。”说着，扑腾着想要跳下来。
背上的人突然微弱的扑腾，让本就精疲力竭的郗蘅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水里。
郗蘅咬着牙，胸中的无名火与后怕翻腾上来，严厉地呵斥：“闭嘴！”
说完，她没给霍澄再次开口的机会，将背上的人向上托了托，咬紧牙关，继续在积水中，艰难地向前挪动。
冷硬的两个字把霍澄噎得闭嘴，莫名的，她有点发怵。
“好凶哦，漂亮麻烦……”
……
“您放心，我会告诉澄儿。嗯，好的……好的安叔，再见。”
再次失去意识又醒过来，眼前是白色天花板，呼吸间，霍澄能嗅到医院的消毒水味。
“哟，醒啦！”
养兄黎柏正在削苹果，赶紧放下水果刀，“你脑震荡了。小祖宗诶，别乱动。”说着摇起床，让霍澄慢慢地靠坐。
青年的脸上带着担忧：“妈不知道你进医院，我也没告诉棠棠……那什么，你找谁呢？”他妹妹左顾右盼的，明显在找人。
“把我背出来的……”
“大小姐走了。”黎柏切开苹果，用叉子插住，塞到霍澄手里，“慢点吃。秦先生那边吓坏了，今早亲自过来把人接走的。”
“……”霍澄像机器人似的嚼碎苹果咽下去，迟疑一下：“我还没说谢谢呢。”
“什么谢谢？哦，郗小姐说谢谢你，”黎柏笑着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名片，放到了霍澄手心，“她说，要不是你在那，就她自己留在那破招待所，出什么事都没人知道。安叔刚才也打电话过来，夸你机灵、会办事，说你救了他的老命。”
安叔名叫安隆，是滨城建设集团的掌门人，也是黎柏的恩师，目前人在国外。是他一手提拔了黎柏，让这个有案底的小年轻，一步步成了滨城建设的副总。
“安叔说，如果郗小姐在咱们这有个三长两短，特别还碰见了老马那个王八蛋，他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霍澄摆弄着手里的名片，名片设计的很简单，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号码。
要不要打电话，或者发个信息过去道谢……可是，郗小姐会不会认为她们想攀附讨好？
郗蘅如果不是大老板的女儿，而是个与滨城建设毫无关系的普通千金小姐，她们就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倒霉蛋，霍澄也不会这么犹豫。
真头疼。
“我们怎么获救的？”霍澄决定先把郗小姐的事放下，问清楚获救的事。
“庆时说的。他把老马带回矿上，想给你打电话，发现打不通，就告诉了我。安叔又接到秦先生的电话，说女儿滞留在这联系不上，叫我们帮忙找找。安叔把这事交给我，我听庆时说，有个年轻女人跟你在一块。”
“本来我还想，不至于那么巧吧。没想到，我们一边沿途找人，一边打电话，后来电话打通了，是郗小姐接的……别说，她真挺厉害，一直把你背到了商业街那边，那边才有信号。”
要知道，郗小姐就是把他家小澄扔在招待所废墟，其实也没人会指责什么。
危急时刻，紧急避难先管自己，本来就无可指摘。何况郗小姐那样的身份，何况是在他们这出的事……
但人家没扔下霍澄，那么黎柏对这位大小姐的态度，就从普通的“大老板的女儿”，上升到了“我妹的救命恩人”。
“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一定效犬马之劳。”黎柏郑重地鞠躬道谢，这样对郗蘅许诺道。
这就是霍澄知道的一切了。
后来，她给那个号码发了信息，谢谢她救了自己，问她有没有生病，雨那么大，希望大小姐注意身体。
无人回复。
霍澄倒也没有太多失望，最终，她将那张名片夹在了自己最喜欢的书里。
留个纪念。
……
自己当年也有好好发信息，谁让郗蘅的电话丢了，补办电话卡，过往信息全丢这种事，也不能怪我啊。
抗议，明天我一定要抗议……怎么还带翻旧账的。
霍澄睡着了。
郗蘅还在失眠。
她当然不是小心眼，绝对没有在翻旧账，只是今夜的雨让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五年前的相遇，之于郗蘅，并非是寻常的“难忘回忆”。父亲年轻时构建的复杂关系网，从那天开始，郗蘅才第一次了解。
按照父亲原本的设计，郗蘅这辈子都不必沾染那些东西……谁成想，最后她还是半只脚踏了进来。
万幸还有霍澄……想到霍澄，郗蘅干脆从床上爬起来。长发凌乱，但她不在乎，抱着膝坐在床上。
她给秦开显设计的陷阱里，有块秦开显一定会咬的饵，但这个饵料握在霍澄手里。一个弄不好，秦开显咬住不松嘴，霍澄就会跟着跌下水……
郗蘅舍不得，尽管霍澄再三表示，她可以为郗蘅做任何事。
但她从没把小霍当成一次性手套，这是她自己选的左膀右臂，不能这么轻易就折了，还是折在这上头。
凌晨三点，郗蘅打破惯例，无视时差地发了一封邮件，给这次行动的合作伙伴，能源集团的卡佳。
她要确保一件事，假设秦开显采取极端行动，在东窗事发的时候，霍澄受到的影响要降到最低。
清早六点多，邮件提示音响起。
霍澄蒙着头，百般不情愿地伸出手，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机。
大清早的，谁发邮件啊，才睡了不到四小时的霍澄，顶着黑眼圈点开邮件，发件人是执董助理温默。
温助理发来一张截图，是每天最早的财经新闻：
【凯旋国际人事变动尘埃落定】
霍澄猛地坐起来，继续往下看，【徐家晴小姐返港，就任凯旋集团董事总经理】
真的被郗蘅说中了。
霍澄将邮件转发给郗蘅，随便套上衣服跑上楼，房门已经开了：“我们去公司吗？”
“下午直接去香港。”
“这就去见徐家晴？”时间是不是太赶了，徐家晴新官上任，谈判不该这么急。
郗蘅还穿着睡袍，看见霍澄的外套卷着衣领，伸手帮她翻出来：“不，去参加法会，陪我妈妈。”
看一眼霍澄的表情，就知道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霍秘书选择修闭口禅……
郗蘅就讨厌她这样。
这是很让人省心的属下，从不多问，从不多嘴，交代的事情保证完成……但郗蘅就是讨厌，她想让霍澄追问一句“为什么”。
主动来了解自己为什么做那个决定，不要被动等待，被动等着自己有心情就告诉她，没心情就不说……如果自己真要卖掉她呢？
哦，那小霍会任由自己把她给卖了……
或许是因为没睡好，郗蘅一阵无名火涌上心头，躺在沙发上，突然不想讲话。
霍澄凑过来，蹲在她身边，眼神里满是担忧，嘴上问的却是：“我去煮咖啡，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说完，郗蘅把头埋进抱枕，不去看那个大清早就扰人心烦的家伙。
霍澄一步一回头地煮咖啡去了，她不明白，刚才还挺好的，为什么突然郁郁寡欢……老板的心思可真难猜。
咖啡的香气从厨房传出来，紧接着，煎蛋和松饼的香气也飘了出来。
这处公寓的厨房，通常不开火，除非霍澄留宿。
郗蘅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烧热水都能搞出煤气警报的水准，为了生命安全，还是离厨房越远越好。尽管郗小姐喜欢喝咖啡，但对加强自己泡咖啡的水平，也毫无兴趣。
所以霍澄特地去学了专业手法。她的手很稳，加之专门的学习，手冲咖啡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平。
桃子、蜜糖的味道，还有茉莉花香……是郗蘅喜欢的瑰夏。
踢踏踢踏的拖鞋声停在身后，霍澄勾起一抹笑意，钓人成功！将泡好的咖啡递给郗蘅，她举起柠檬水，与郗蘅碰杯。
清脆的碰撞声里，明亮锐利的柠檬香飘了出来。
大小姐只觉得牙酸，霍澄这家伙对于健康、不成瘾，有着偏执的追求，通常只喝浓缩柠檬汁提神。
可怕的家伙。
吃过早餐，郗蘅去换衣服，霍澄与公寓的服务团队沟通，让她们为厨房的冷柜更换即将过期食物。
“松饼还有俩月过期，换掉。还有咖啡豆……算了，这个不用。其他的你们检查一下，补充新的就行。”
冷柜里大多是比较健康的半成品。不用开火，只要有手，能撕开包装，放进微波炉就行了。充分解决了，某个人半夜肚子饿，却可能火烧厨房的危险。
郗蘅衣冠楚楚的走出来，发觉霍秘书晃着钥匙，准备告辞。
“你要走了吗？”
啊，一句废话，郗蘅咬了下腮。小霍当然要走，回家收拾行李，下午陪自己去飞香港。
“我尽快收拾好。对了BOSS，要不要给徐小姐致电，恭喜她坐上总经理的位置。”
郗蘅都给这事忘了，“以我的名义订束花给她，要百合，她喜欢这个。”
澄儿，北方人的读法，chengér，连读的。
不是，澄，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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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倒霉蛋的奇幻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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