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如此痛苦却仍不放弃的模样,柏岚的心也像被撕裂一样。她别开脸,不忍再看,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给出了最后的重击:
“就是因为她是真心的,我才更不能让你们继续!”柏岚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她投入得越深,将来如果…如果再有波折,她摔得就会越重。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再看着她回到那种行尸走肉的样子。黎予,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如果你心里真的有她,就请你…请你离开她,让她安安心心读完高中,去走一条更平稳的路。这就算是你…对她最大的好了。”
“对她最大的好……”
这五个字,像最终判决的槌音,重重敲在黎予心上。她所有燃烧的热血,所有不甘的挣扎,所有关于未来的憧憬,在这一刻,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但是…”
黎予还想辩驳到,却觉得如鲠在喉。
她明白了,在一位母亲泣血的哀求和对女儿未来的极致担忧面前,她年轻的爱意、她的勇敢、她的真心,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合时宜。
可是,还是很不甘心。
柏岚看着眼前这个试图用稚嫩肩膀扛起未来风雨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的话很残忍,但为了保护女儿,她必须将最现实、也最锋利的刀刃亮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忍,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抛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但是她还只是一个高中生。”柏岚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黎予,“黎老师,抛开别的都不谈,你觉得你现在,以家教老师的身份,和你的学生发展这样的感情,合理合规吗?这是一个老师应该做的事情吗?你对得起你作为老师的责任,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这些话,柏岚说得违心而艰难。她知道,用身份和道德去绑架、去攻击一个刚刚成年、情感真挚的少女,本身更加无耻,也更对不起她自己的良知。
但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快也是最有效能让黎予退缩的方式。她必须利用这份身份的不对等,利用黎予内心的道德感。
“……”
少女呆滞一愣,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还只是一个高中生。
这几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黎予刚才所有基于平等和未来的浪漫构想。她之前所有的勇气和辩白,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是啊,耿星语确实还只是一个高中生。而自己呢?是她的家教老师,是拿着报酬、负有教导责任的人。
那她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为了和自己还在念高中的学生的感情,与学生的母亲激烈争辩?
她的爱或许是勇敢的,是不顾一切的,是发自真心的。但在现实的身份面前,这份勇敢却显得如此莽撞、不合时宜,甚至……
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过错”。她一直沉浸在再次心动和彼此靠近的甜蜜与期待中,刻意回避了这个最根本的问题。此刻被柏岚**裸地揭开,她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惭和巨大的无力感。
她所有的底气,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了。
她输了。不是输给偏见,也不是输给困难,而是输给了一份她无法反驳、更无力承担的责任。
黎予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像燃尽的烛火。她不再看着柏岚,而是失神地望着车窗前方空荡的街道,泪水无声地流淌得更凶。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失去了力量。
柏岚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肩膀和彻底失去血色的脸,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没有再逼迫,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车内只剩下黎予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偏移了几分。
黎予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看向柏岚。她的眼睛又红又肿,但眼神里却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阿姨……”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明白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每说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会……和星语保持距离。等课程一结束……我会离开。”
她闭了闭眼,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我不会……不会让她知道我们今天谈话的内容。也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学习和考试。”
这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是明确的、残酷的承诺。她亲手扼杀了自己刚刚复苏的爱情,也亲手斩断了那条她曾以为可以通往光明的路。
柏岚看着黎予心如死灰的模样,心里并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沉重的负罪感和一种深切的悲哀。
她知道,自己或许“赢”了,保护了女儿暂时的平静,但也可能亲手摧毁了两个年轻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
“黎老师……”柏岚的声音也有些沙哑,“阿姨谢谢你。需要阿姨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谢谢阿姨。”黎予面色僵硬地说。
“那你回家注意安全。”
黎予没有再回应,只是默默地推开车门。就在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袭来,她踉跄着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冬日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她却感觉不到冷,因为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封的荒原。
她回头望了一眼耿星语家那扇熟悉的窗户,然后决绝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与她期待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个约定,在她心里,已经提前、并且永远地,画上了句号。
最后两天。这两个字像冰冷的倒计时,悬在黎予心头。
两天过后,她和耿星语可能就再也不见了。小小的一座城,之前二人只要稍微躲着对方一点点就可以不见。
日后呢?天南海北,大学、工作、各自的人生……再见怕也是遥遥无期。缘分太过浅薄,算了。
她坐在江边,从白日喧嚣坐到夜幕低垂,江风冰冷,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重与麻木。
第二天,黎予准时出现在耿星语家门口,脸色是掩饰不住的苍白和疲惫。
“你来了,黎予。”耿星语开门,脸上带着惯常的、见到她时才会有的浅淡笑意。
“嗯。”黎予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目光低垂,避开了耿星语的注视,径直走向书房。那份刻意保持的疏离,让耿星语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
“当当,给你看,”耿星语跟在她身后,试图打破这有些凝滞的气氛,她拿起书桌上一张写满毛笔字的红纸,语气带着点小小的炫耀,“我在写春联呢!觉得怎么样?”
黎予的目光在那力透纸背、颇具风骨的字迹上停留了一瞬,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写得真好看。”
“给你也写了一副,”耿星语从旁边拿起另一张卷好的红纸,递到黎予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喏,等我结课就给你!”那语气,仿佛在交付一个重要的约定。
结课……这两个字像一把钝刀,在黎予心上来回切割。她看着那卷红纸,仿佛看到了那个永远无法抵达的结局。她几乎能想象耿星语在写下这些字时,心里怀揣着怎样的、与她们约定相关的隐秘喜悦。
“……嗯。”黎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伸手接过,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卷,却觉得烫手般迅速收回,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一角,看也不敢多看。
“开始上课吧。”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翻开了教案,试图用冰冷的公式和定理将自己包裹起来。
不能看,不能想,不能沉溺。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
整个上午,黎予都显得忧心忡忡,心不在焉。讲解时偶尔会走神,目光放空,回答耿星语的问题时,也显得有些迟钝和敷衍。她不敢与耿星语对视,那双清澈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睛,会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耿星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她看着黎予明显睡眠不足的憔悴脸色,看着她刻意回避的眼神,看着她接过春联时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几乎算是失礼的冷淡……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慢慢滋生。
“黎予,”在一次黎予明显讲错了一个简单知识点时,耿星语终于忍不住,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眉头微蹙,担忧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轻柔的触碰和关切的询问,像一道暖流,却瞬间灼伤了黎予。她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
“没有!我没事”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黎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垂下眼睑,盯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声音低了下去: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有点累。我们继续吧。”
耿星语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沉默了下来。她没有再追问,但心里的疑云和那份不安却越来越重。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黎予干涩的讲解声和彼此之间那道无声却越来越宽的鸿沟。
黎予能感觉到耿星语投注在她身上的、带着困惑与担忧的目光,那目光像芒刺在背,让她坐立难安。
她只能更加专注地,或者说时更机械地投入到讲解中,用知识的壁垒将自己与那份近在咫尺的温暖和即将到来的永别隔绝开来。
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甜蜜而残忍的凌迟。她知道,自己在亲手将那个满怀期待的少女推开,而对方甚至不知道原因。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而明天,将是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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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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