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
天空是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压在人心头。黎予几乎是拖着脚步来到耿星语家门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最后一节课,我没什么要讲的知识点了。你再做做题,不会的问我。"
最后一节课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中进行。黎予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偶尔用余光瞥一下低头做题的耿星语。
耿星语则异常沉默,不再提问,只是偶尔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黎予,那里面有探究,有不安,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委屈。
当时钟指向预定的结束时间,黎予几乎是立刻合上了教案,动作快得带着一种想要逃离的仓促。
"好的,下课了。"她站起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耿星语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黎予,那双总是带着些许雾气此刻却异常清亮的眼睛,直直地望进黎予试图躲避的眼底。
"黎予,"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你到底怎么了?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啊"黎予几乎是立刻否认,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变调,"你很好,什么都没做错。是我……是我最近有点累"
她慌乱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书本碰撞发出凌乱的声响,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耿星语也站了起来,挡在了黎予和房门之间,她的脸色微微发白,胸口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等一下,我们不是说好了上完课之后你要和我说事情吗?"
"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黎予还是没办法狠下心说出伤人的话,只好开始装疯卖傻。
"?"耿星语望着黎予的脸,黎予偏过脸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耿星语站起身来走到黎予面前抬着头看她。
"字面意思。我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
黎予尽量克制着泪失禁的自己不要在此刻落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没关系,你现在不想说没事,你之后想好了再和我说也行"耿星语试图先安抚住面前的人,伸手想去碰黎予的手腕。
"没有之后了。"黎予猛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里面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耿星语,没有之后了,课程结束了,我们的关系也到此为止,以后……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狭小的书房里轰然炸响。
耿星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黎予,嘴唇微微颤抖:
"……你说什么?黎予,你看着我,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她固执地再次伸手想去拉黎予的手臂,却被黎予猛地甩开。
"我说我们结束了!听不懂吗?"黎予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像受伤的野兽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以前是喜欢你,但那又怎么样?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这样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纠缠?"耿星语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她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受伤,
"你觉得我们之间是纠缠?黎予,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把我们之间经历的一切当什么?一句'不可能'就要全部否定掉吗?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那些约定,又算什么?!"
"算我年少无知,算我不懂事,行了吗?"
黎予几乎是吼了出来,泪水决堤而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该招惹你,你去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够清楚了吗?!"
她用力推开挡在面前的耿星语,抓起自己的背包就要往外冲。那份耿星语写的春联从桌角滑落,掉在地上,鲜红的纸卷滚开,上面墨迹未干的"岁岁常欢愉,年年皆胜意"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黎予!"耿星语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看着地上那副承载了所有期待如今却被弃如敝履的春联,巨大的心痛和愤怒终于冲垮了理智。
她冲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黎予,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不肯放弃的执拗:
"你怎么了?我不相信这些话是你原本要告诉我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我妈找你了?"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暖和颤抖,黎予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那熟悉的怀抱,曾是她无比贪恋的港湾,此刻却成了最残忍的酷刑。柏岚那些泣血的话语、那份沉重的"为她好",像紧箍咒一样死死勒着她的心脏。
她不能回头,不能心软。
黎予猛地挣脱开耿星语的怀抱,力气大得让两人都踉跄了一下。她转过身,脸上泪水纵横,眼神却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句地,将最伤人的话掷向那个她最深爱的人:
"耿星语,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我们之间本来就是个错误,从前是,现在更是!我们不合适,从来都不合适!"
"什么叫不合适?"耿星语的声音在发抖,她死死盯着黎予,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你告诉我,到底哪里不合适?"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黎予几乎是尖叫着,"你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我们之间总是差一点!差一点时间,差一点勇气,现在连身份都差了那么多!我是你的老师啊耿星语!你明不明白?!而且……而且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累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个错误了!求你……放过我吧!"
耿星语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她几乎断定了,这个人一定不是黎予。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哀鸣。说完,她不敢再看耿星语瞬间变得惨白、写满了破碎和难以置信的脸,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像逃离一场瘟疫。
"黎予——!"
身后传来耿星语撕心裂肺的呼喊,伴随着什么东西摔碎在地上的刺耳声响。但黎予没有回头,她拼命地跑着,任由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又冷又痛。
她知道,她亲手将她们之间所有的美好、所有的可能,都在这个寒冬的下午,摔得粉碎。那个曾经照亮她世界的"太阳",被她亲手,推入了无边的黑暗。
跑到街角拐弯处,黎予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和胃酸混杂在一起,苦涩得让她窒息。她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远处隐约传来新年将至的欢快乐曲。
黎予行尸走肉般走在街道上,新年的喧嚣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霓虹闪烁,行人欢笑,都与她无关。她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家?那里只有四壁空荡。学校?假期里的校园更是寂寥。
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指尖冰凉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朋友圈背景已经变成了一条冷漠的横线,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被屏蔽了,还是被删除了?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紧了几分。她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此刻是该庆幸不必再看到任何可能刺痛她的动态,还是该为这彻底的决绝而悲伤。
夜幕降临,远处的天空炸开第一朵烟花,绚烂夺目,转瞬即逝。手机震动不停,朋友们发来各种聚会邀约,热闹的,温馨的。她一条都没回,只是按灭了屏幕,将自己沉入更深的寂静里。
最终,她一个人回到清冷的出租屋,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阳台。冬夜的寒风刮在脸上,生疼。
她蜷在冰冷的藤椅里,望着楼下护城河黝黑的、缓缓流动的春水。水面偶尔倒映出远处天际明灭的烟花,像一个个短暂而虚幻的梦。
又一朵巨大的金色烟花在夜空绽放,照亮了她苍白麻木的脸,也仅仅是一瞬,便熄灭了,留下更深的黑暗。
遗憾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她静静地想。
像这潺潺春水,看似温柔平静,底下却是无法回溯的冰冷与决绝。带着未竟的话语,未兑现的承诺,和那个被她亲手推开的人,一起无声地流向再也无法抵达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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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点的钟声透过寒风隐约传来,伴随着电视里春晚倒计时的欢呼,和更密集、更响亮的烟花爆破声。旧岁在绚烂与喧闹中被辞去,新年裹挟着无法预知的未来,汹涌而至。
黎予微微动了一下被冻得僵硬的手指,慢慢拿起一直安静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解锁,光晕照亮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点开与耿星语的聊天界面,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颤抖着,最终也没有落下。
说些什么呢?新年快乐?太虚伪。对不起?太苍白。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
她只是静静地、一遍遍看着那个变成横线的朋友圈背景,看着那个灰色的、沉默的头像。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什么,哪怕只是过去的幻影。
直到手机屏幕因为太久无人操作而暗下去,最终彻底漆黑,映出她孤独的、模糊的轮廓。
她终于站起身,阳台的寒冷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回到屋内,她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摸索着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
冰冷刺骨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空荡荡的胃里,激起一阵战栗,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畸形的清醒。
她走到书桌前,那里还放着耿星语写给她的那副春联,被她仓皇逃离时遗忘,又不知何时被她下意识地带了回来。鲜红的纸卷静静躺在黑暗里,上面的祝福语仿佛一种无声的嘲讽。
她没有展开它,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轻、极轻地拂过微凉的纸面,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然后,她拉开抽屉,将春联小心地放了进去,推进最深处,轻轻合上。
“咔哒”一声轻响。
像关上了一个世界。
窗外,烟花的余烬散尽,新年的夜空重归沉寂,只有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
旧年所有的甜蜜、挣扎、痛苦与不甘,似乎都随着那最后一记钟声,被封锁在了过去。而新的一年,在她面前展开的,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白茫茫的真空。她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或许什么都不会有。
她只是站在那里,在浓稠的黑暗里,听着自己微弱而规律的心跳,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到来的天明。那个约定,最终没有成为开始,而是变成了一个漫长而无声的,未完待续的省略号,飘散在这个格外寒冷的岁末年初。
有人知道为什么周五要双更了吗,怕你们周日看不上刀子(x[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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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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