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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集训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夏初,耿星语正式办理了停课,陪着母亲柏岚开始了计划中的旅行。她们去了江南水乡,看烟雨朦胧;去了西北大漠,感受长河落日。

相机里留下了许多合影,照片里母女俩都笑着,依偎着,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夜晚、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以及大脑被强制清空后的

茫然无措,都真的被抛在了身后。

她们默契地成为彼此的哨兵,每天定时提醒对方吃药,柏岚靶向药的副作用和耿星语心境稳定剂带来的些许麻木,成了旅途中另一种心照不宣的共享秘密。

半年时光,就在这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奢侈的平静中,缓缓流淌而过。

九月伊始,现实的车轮重新启动。耿星语升入高三,而她的情况已无法支撑常规的高强度备考。权衡再三,一条更需沉淀与耐心的道路被选定——成为书法生。

她的功底不差,幼年便被夸有灵性,那方砚台和毛笔,曾是她寻求内心宁静的方舟,如今,则要成为她通往未来的桥梁。

柏岚回到了学校工作岗位,而耿星语则独自一人,来到了杭城,参加为期数月的封闭集训。

画室租用的是老校区改造的空间,高大的窗户,斑驳的墙面,空气里永远混杂着松节油、颜料和陈年灰尘的味道。

对气味敏感的耿星语在其中总感到些许窒息,但她更多时候是沉默的,将自己安置在靠窗的角落,那里能望见一角灰蓝色的天空和偶尔掠过的飞鸟。

她铺开宣纸,镇纸压平,研磨,掭笔。动作依旧带着记忆里的熟练,可当她提起笔,悬腕,试图将脑海中构想的笔锋落在纸上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阻滞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手腕是虚浮的,不如从前沉稳。更让她无措的是,那些曾经自然而然流淌在笔端的、或激越或沉静的情绪,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MECT 治疗留下的记忆空白区,像一片无形的迷雾,不仅模糊了某些过往,似乎也削弱了她与自身情感的直接链接。

她看得懂字帖间蕴含的气韵与风骨,却感觉不到那股能驱动笔毫、使之鲜活起来的“气”了。

她写“宁静致远”,笔画工整,结构匀称,老师看了也点头说“功底还在”。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字的骨架是僵硬的,血肉是干瘪的,像一具精心修饰却失了魂的躯壳。

她写不出从前笔下那种带着挣扎、带着不甘、带着隐秘渴望的“争”气了。

周围的其他集训生,有的挥洒着青春的张扬,他们的痛苦与喜悦都那么鲜明、直接,像浓烈的原色。

而耿星语坐在他们中间,感觉自己像一张被反复擦拭、底色泛白的旧纸,或者,像一杯被静置了太久、已然温吞的白水。

她依旧按时吃药,稳定得如同精密仪器。情绪不再大起大落,但也很难有大的波澜。

她给母亲打电话,语气平稳,汇报着每天的练习进度和饮食,绝口不提笔下的无力与内心的空洞。

柏岚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总是带着笑意,说着“一切都好”,但耿星语偶尔能从背景音里捕捉到一丝压抑的咳嗽,或是比往常更快的、略显急促的呼吸。

她知道,母亲也在独自对抗着体内的“怪物”。她们都默契地扮演着“正在变好”的角色,生怕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会成为压垮对方平衡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傍晚,她独自走在杭城古老的街道上,桂花香得有些霸道,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她看着路上相拥的情侣,看着街边小馆里喧闹的人群,一种深刻的疏离感再次包裹了她。她行走其中,却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回到寂静的宿舍,她重新铺开一张纸,没有临帖,只是凭着本能,任由笔尖在纸上游走。墨迹洇开,不成字形,只是一团混乱的、纠缠的线。

就像她此刻的内心,看似平静,内里却是一片无处着力的迷茫。

她放下笔,看着窗外杭城的灯火。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也是唯一能走的路。她必须走下去,用这双曾经被情绪风暴摧残、如今又显得过分安静的手,重新握住笔,为自己,也为母亲,书写一个哪怕艰难,但至少要“存在”下去的未来。

只是,当艺术需要澎湃的情感来浇灌,而她的情感却仿佛被上了一把锁时,这条通往考场的路,注定比她预想的还要崎岖和孤独。她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冰凉的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又很快消散。

她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自己说:

“我好像……提不动笔了。”

这种无力感如影随形,持续了好几天。耿星语完成的作业越来越工整,却也越来越像没有生命的印刷体。

她常常在完成一张练习后,对着那整齐划一、毫无破绽也毫无生气的字迹发呆,眼神空洞。

这天傍晚,集训班的周老师踱步到她身边。周老师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头发花白,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棉麻衫,眼神温润而洞察。

他没有立刻点评她的字,而是拿起她刚刚写废的、那团墨迹混乱的草稿,端详了片刻。

“心里有东西堵着,笔就死了。”周老师的声音不高,带着杭城口音特有的软糯,却像一颗石子投入耿星语沉寂的心湖。

耿星语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想辩解,最终却只是黯然地垂下眼睫:

“老师,我……我感觉不到那股‘气’了。我知道该怎么写,但手不听使唤,写出来的……都是空的。”

周老师放下那张废稿,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又移到她那双努力维持平静、却难掩疲惫和迷茫的眼睛。

“耿星语,”他叫她的全名,语气严肃了些,“你以前写字,是为了什么?”

耿星语怔住了。为了什么?小时候是父母的期望,后来是为了静心,是为了在情绪风暴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而现在,是为了高考,是为了让妈妈放心。

周老师似乎看穿了她的思绪,轻轻摇了摇头:

“为别人,为目的,都写不好字。”他拿起她桌上那支兼毫笔,在指尖转了转,“笔,是有生命的。它感受执笔人的心跳,呼吸,还有……那份‘真’。”

他指向窗外:

“你看那棵树,经历风雨,有的枝条折断,有的叶子枯黄,但它还在生长,姿态或许不完美,但那就是它真实的生命。你的字,以前有股‘争’气,有不甘,有挣扎,那是你当时的‘真’。现在,”他看着她,目光如古井,深邃而包容,“你的生命状态变了,经历了大风浪,暂时驶入了一片无风带,平静,但也茫然。这,难道就不是一种‘真’了吗?”

耿星语的心被触动了一下,她喃喃道:

“可是……这样的‘真’,太平淡,太无力了……写出来的字,没有力量。”

“谁说的?”周老师拿起她临摹的《兰亭序》,“王羲之写《兰亭》时,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畅快。颜真卿写《祭侄稿》时,是悲愤交加,字字血泪。不同的生命状态,自有不同的力量。静水流深,也是一种力量。”

他铺开一张新纸,递给她:

“别想着非要找回从前那个自己。接受现在的你,接受这份‘温吞’,这份‘空白’。就从这里开始。今天不临帖了,就写你此刻最想写的一个字,随便写,好坏不论。”

耿星语犹豫着接过笔,蘸墨。脑海中纷乱闪过许多字——静、安、忍、病……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手腕悬停片刻,然后落下。

一个“定”字。

笔画依旧不如从前稳健,结构也略显松散,墨色有些洇开。但奇异的是,当她不再执着于“必须写出力量”,只是诚实地表达此刻内心最深的渴望——“安定”时,笔下那股滞涩感似乎减轻了一些。这个字不完美,甚至有些笨拙,但它不再是一具空壳。

周老师看着这个字,缓缓点头:

“你看,笔活了。虽然还很虚弱,但它开始呼吸了。”

他看着她,眼神带着鼓励,“艺术这条路,尤其是书法,从来不是逃避伤疤的地方,恰恰相反,它是安放所有生命痕迹的地方,包括你的风暴,你的治疗,你的迷茫,还有你现在这份想要‘定下来’的心。”

“不要把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对立起来。她们都是你。集训还长,高考也并非终点。慢慢来,让笔下的痕迹,跟着你一起重新生长。”

周老师的话像一把温柔的钥匙,轻轻撬开了耿星语心中那块坚冰的一角。她看着纸上那个歪歪扭扭却无比真实的“定”字,眼眶微微发热。

她依旧不确定前路如何,依旧害怕那片记忆的空白和情感的温吞。但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一丝微光——

或许,她不需要强迫自己变回从前,她可以学着与这个经历了风暴、正在缓慢修复的、新的自己相处,然后用这双或许不再激烈、但更加坚韧的手,去书写属于“现在”的篇章。

她重新拿起笔,蘸上墨,这一次,感觉手腕似乎沉静了一分。

周老师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看着那个靠在窗边的女孩,目光里是历经岁月沉淀后的了然与赞许。

耿星语的状态,确是一日好过一日。并非指她突然变得如何神采飞扬,而是她身上那种紧绷的、试图与什么对抗的劲儿,渐渐松了下来。

她依旧安静,但不再是空洞的安静,而是一种如同深潭水、内里自有暗流与生机的沉静。

她不再执着于每一笔是否完美复刻古帖,也不再焦虑于自己笔下是否还有从前的“争”气。她开始真正地“读”帖,不再是机械临摹,而是去感受颜真卿《祭侄稿》笔墨间的悲愤决绝,去体会苏轼《寒食帖》字里行间的萧瑟与旷达。

她甚至开始尝试将旅途中所见的山川气息、将母亲电话里强装无恙却泄露的一丝疲惫、将自己服药后那种奇异的平静与疏离……所有这些复杂的、属于她此刻生命的滋味,都试着融入笔端。

笔下线条渐渐褪去了最初的僵硬与虚浮,变得沉稳而富有韧性。那份因“空”,不再是她恐惧的敌人,反而成了一种奇特的容器,让她能更纯粹地去接纳和转化古人的精神与自身当下的体验。

她的字,少了些少年人不管不顾的锋芒,却多了一种历经磋磨后、知其艰难仍要向前的静默力量。那是一种将痛苦沉淀后,结晶出的、更为内敛的光华。

之前对星语宝宝练字的描写还是太少了,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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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集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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