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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泪

日与夜的泪啊,悄无声息,却又无穷无尽,打湿了枕头。

她终于哭了出来。

从重症监护室那带着消毒水和生命支持仪器冰冷触感的枕头,到转入心理病房后,同样洁白、却似乎承载了更多无声呐喊的枕头。

耿星语不知道在这些不见天日的病房里度过了多少个日夜。时间失去了刻度,变成了监护仪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变成了护士定时送药查房的循环,变成了窗外天色在厚重窗帘缝隙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从明到暗又从暗到明的交替。

起初在ICU,她的眼泪是生理性的,混杂着洗胃后的苦涩、药物副作用的眩晕,以及身体被强行从死亡线上拉回的剧烈不适。

那时流泪,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如同身体在自行排解某种毒素,浸湿的枕头带着生命最原始的狼狈。

转入心理病房后,环境似乎“温和”了一些,没有了那些冰冷的救命机器,但束缚却更深地嵌入了内心。

眼泪变得沉默,不再是汹涌的浪潮,而是持续的、细密的渗漏。常常是夜深人静时,她侧躺着,脸埋在枕头里,没有任何啜泣的声音,只有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悄无声息地濡湿一大片枕套,直到那片冰凉在黎明时分变得僵硬。

枕头见证了她所有的脆弱。它吸纳了她的绝望,她的茫然,她对母亲蚀骨的思念,以及对自身存在的深刻怀疑。

有时,她会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任由泪水滑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随着这些水分,一点点被抽离,蒸发在这充满药味的空气里。

护士会定期更换枕套,动作轻柔,带着职业性的同情,但她们换不掉那份浸透在记忆纤维里的潮湿与悲伤。

白天,她或许会配合治疗,会按时吃饭吃药,甚至会对着心理医生勉强牵动嘴角。但每当夜晚降临,独自面对那片空白和寂静时,堤坝便会再次溃决。

枕头成了她唯一的、沉默的共谋者,承载着她无法向任何人言说的,那片名为“失去”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海洋。

她就在这日与夜的交替、泪水的浸染中,漂浮着,沉沦着,不知何处是岸,甚至不知,自己是否还想找到那片岸。

时间像渗过沙砾的水,在消毒水气味和周期性情绪评估中,悄无声息地流走了两个月。耿星语依旧住在病房,情绪像一潭不再起波澜的死水,稳定,却也毫无生气。

她按时服药,配合治疗,但眼神里的光似乎被永久地封存进了那个枣红色的木盒里。

这天下午,耿峰再次出现了。与两个月前那次带着表演性质的探视不同,这次他显得更加务实,甚至有些匆忙。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从外面带来的、与病房格格不入的风尘气息。

他没有过多寒暄,径直走到耿星语床边,将一份折叠起来的材料放在床头柜上。

“星语,”他的语气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稳,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下周,就是联考了。周老师……就是你杭城那个书法老师,他把报名表和相关的通知都发给我了。”

耿星语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上,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

耿峰等了几秒,见她毫无回应,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用一种试图显得语重心长、实则缺乏温度的语气继续说:

“我知道你最近情况不好,但是星语,这个机会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你妈妈……她之前最大的期望就是你能考上个好大学。你现在休学,如果连联考也不参加,之前所有的努力,还有你妈妈为你付出的……不就都白费了吗?”

他刻意提到了柏岚,试图用这最后的筹码来撬动女儿的意志。

耿星语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转头。妈妈期望的……是啊,妈妈期望她好好活着,期望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可现在,“未来”这个词,在她听来空洞得可怕。

耿峰见她还是不说话,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手续方面你不用担心,爸爸会帮你处理好。你只需要表个态,到底还考不考?周老师说,以你之前的水平,就算这两个月没练习,冲一冲也还是有希望的……听说,他之前还很看好你,觉得你是状元的苗子。”

他将“状元”两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些,仿佛那是一个可以唤醒她斗志的响亮名号。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噪音。

许久,耿星语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她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耿峰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

她看着父亲那张写满了功利和算计的脸,看着他西装革履与这病房的苍白形成的鲜明对比,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找不到一丝真正属于父亲的、感同身受的痛楚。

然后,她用一种沙哑的、轻得几乎要散在空气里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了三个字:

“……不考了。”

没有解释,没有情绪,只是平静的陈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耿峰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比如“你再好好想想”,或者“不要意气用事”,但当他触及女儿那双空洞却异常坚定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意识到,这不是赌气,也不是颓废,而是一种……彻底的放弃。对那个由他和母亲曾经共同期望的“未来”的放弃。

最终,耿峰什么也没再说。他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或许有一丝挫败,或许有一丝恼怒,但唯独没有理解与心疼。

他拿起那份无人问津的报名材料,转身离开了病房,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耿星语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联考?大学?未来?

那些曾经被赋予无数意义和重量的词语,如今轻飘飘的,像窗外那几片顽固地挂在枝头、却终究会零落的枯叶,再也无法在她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半点涟漪。

她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将自己重新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安静的虚无里。

最终,耿星语还是出现在了联考的考场外。

不是她改变了主意,而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推力,将她推到了这里。周老师亲自从杭城赶来,与耿峰一起,几乎是半劝半迫地将她带出了医院。

周老师看着眼前这个瘦削、苍白、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的女孩,痛心疾首,语气却带着最后的期盼:

“星语,就当是……完成一个仪式,为你妈妈,也为你自己之前的努力,画一个句号。无论如何,去试一试,哪怕只是拿起笔……”

耿峰在一旁,语气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车子在外面,准考证和工具都准备好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只管去考。”

她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意愿去争辩。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她被安置在车里,带到了这个决定无数艺术生命运的考场。

考场里,空气凝重,弥漫着松节油、墨汁和年轻考生们蓬勃的野心与紧张。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专注的神情。

只有耿星语,坐在分配给她的位置上,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她看着面前洁白如雪的宣纸,看着那套熟悉的笔墨纸砚,感觉它们陌生得像是上辈子的东西。

考试开始的铃声响起。周围的考生立刻俯身,屏息凝神,开始勾勒、调色、挥毫,笔触里充满了渴望与力量。

耿星语也拿起了笔。笔杆握在手中,却感觉不到从前那种血脉相连的契合,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凉。她试图回忆字帖的结构,回忆运笔的力道,回忆那种将情感倾注于笔端的酣畅淋漓……

但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间或闪过母亲躺在灵床上的面容,闪过那个枣红色骨灰盒冰冷的触感,闪过父亲那张虚伪的脸。

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蘸墨,掭笔,当笔尖即将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刻,一种巨大的虚无和排斥感猛地攫住了她。

她写下的第一个字,笔画虚浮,结构松散,墨色也因为手腕的颤抖而显得犹豫而浑浊。不像书法,更像是一种笨拙的、无意识的涂鸦。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试图集中精神。但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悲伤、绝望和空洞,此刻仿佛找到了决堤的出口,通过她颤抖的手,不受控制地宣泄在纸上。

她写的字,时而紧绷得像是要在纸上勒出痕迹,时而又软弱得仿佛随时会晕开、消散。气韵是断的,精神是涣散的,整幅作品看起来支离破碎,毫无章法,只剩下一种挣扎的、痛苦的痕迹。

周围考生笔下流淌出或娟秀、或豪放、或充满巧思的作品,而她的考卷,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内心那片荒芜的战场。

监考老师巡考到她身边时,脚步微微停顿,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女孩,和她笔下那与考号信息上“书法生”身份极不相符的字迹,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走开了。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耿星语几乎是立刻放下了笔,仿佛那笔有千钧重。她看着面前那张被自己“糟蹋”了的宣纸,上面扭曲的字迹像极了她现在支离破碎的灵魂。

她没有再看第二眼,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

走出考场,等在外面的周老师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耿峰则皱紧了眉头,显然对结果已有预料,眼神中透露出失望与一种“尽到责任”后的松懈。

阳光有些刺眼,耿星语抬起手,微微遮挡了一下。

她知道,她来了,也考了。

但那个曾经被寄予厚望的、可能成为“状元”的耿星语,那个在墨香中找到片刻安宁和力量的耿星语,已经和母亲一起,永远地留在了过去。

此刻走出考场的,只是一个空壳,完成了一场别人期望她完成的、名为“联考”的仪式。而结果,早已不重要了。

感觉要写不完了,怎么越写越多[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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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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