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仿佛被林霁那句锐利如冰锥的质问冻结。
“真正的‘不安定因素’和‘负面影响源’,恐怕另有其人。”
“您说是吗,沈砚同学?”
林霁的目光,平静,冰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牢牢锁定在沈砚脸上。那不再是平日里疏离的淡漠,而是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解剖,无情地剥离着他精心构筑的温雅假面。
沈砚脸上的“忧色”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瞬间龟裂、剥落。镜片后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随即被更汹涌的、如同毒液般粘稠的怨毒和屈辱所淹没!
他竟然……他竟然敢!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当着李老师的面,将他沈砚置于这被审判的位置?!把他和陆燃那个垃圾相提并论?!甚至……暗示他才是那个搅动风云的罪魁祸首?!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巨大羞耻和毁灭欲的怒火,瞬间冲垮了沈砚强行维持的镇定!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林霁目光带来的灼伤感。
“林霁同学……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砚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尖锐的颤抖,那份温润如玉的伪装,第一次出现了如此明显的裂痕,“我作为班长,关心班级秩序,向老师反映情况,难道也有错吗?你这样无端指责,含沙射影,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李老师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惊呆了。她看着眼前气势凌厉如出鞘寒锋的林霁,再看看脸色铁青、眼神怨毒的沈砚,只觉得一阵头痛欲裂。这两个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怎么会走到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够了!” 李老师疲惫地拍了下桌子,试图平息这失控的场面,“都少说两句!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林霁,注意你的言辞!沈砚,你也冷静点!”
然而,林霁的目光并未从沈砚脸上移开。沈砚那强装的镇定和眼底翻涌的怨毒,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拧开了沈砚记忆深处最黑暗、最屈辱的那扇门!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
不是明亮的办公室,而是奢华却冰冷的沈家别墅书房。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和……一丝令人作呕的谄媚气息。
不是李老师疲惫的脸,而是父亲沈国富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堆满了近乎卑微笑容的脸。他微微弓着腰,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份厚厚的文件,姿态低得如同觐见帝王的奴仆。而他面前宽大的紫檀木书桌后,坐着的人,正是林霁的父亲——林振宏!
年幼的沈砚,穿着一尘不染的小西装,像个精美的提线木偶,被父亲强硬地按在书桌旁。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刚刚拿到的、满分的奥数竞赛奖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本该是他最骄傲的时刻,但在父亲眼里,这似乎只是……一件可以用来讨好眼前这个男人的工具。
“林董!您看!犬子这次又拿了个小奖!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沈国富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激动和刻意的谦卑,他将沈砚往前推了推,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这孩子啊,就是喜欢瞎琢磨!跟您家霁少爷那是没法比!霁少爷那才是真正的天才!人中龙凤!听说这次又拿了国际金奖?哎呀!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我们小砚要是能有霁少爷万分之一的天赋和努力,我就烧高香了!”
林振宏靠在高背椅里,指尖夹着雪茄,烟雾缭绕中,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沈国富递过来的文件(似乎是某个项目的企划书),目光掠过沈砚和他手里的奖状,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嗯。” 林振宏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听不出任何情绪,“孩子不错。”
仅仅四个字,却让沈国富如同得到了天大的恩赐,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得更加谄媚:“哎哟!谢谢林董夸奖!小砚!快!快谢谢林叔叔!”
沈砚被父亲猛地推了一下,踉跄一步,抬起头,对上了林振宏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那双眼睛看着他,却仿佛穿透了他,看向他背后代表着沈家前途的利益。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年幼的他!他攥着奖状的手心全是冷汗,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算什么?一件用来讨好林家的物品?一件用来衬托林霁完美的背景板?
“啧,傻愣着干什么!” 沈国富不满地低声呵斥,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催促,甚至用指尖狠狠掐了一下沈砚的后腰!
尖锐的疼痛让沈砚身体一颤,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却被他死死忍住。他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谢……谢林叔叔。”
林振宏似乎没注意到沈砚的异样,或者根本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回到了那份企划书上,语气依旧平淡:“项目,再议。资金缺口太大,风险不可控。” 他轻轻将企划书推开,动作随意得像拂去一点灰尘。
沈国富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堆起更加卑微的讨好:“是是是!林董您眼光独到!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让他们重新做!做到您满意为止!小砚!快给林叔叔倒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瞪了沈砚一眼,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失望,像刀子一样扎在沈砚心上。
沈砚麻木地走到旁边的茶台,颤抖着手拿起沉重的紫砂茶壶。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红了他细嫩的手指,他却感觉不到疼。他只看到父亲在林振宏面前那副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嘴脸,只听到父亲口中不断重复的“霁少爷如何如何优秀”、“小砚如何不如”……
书房里,林振宏沉稳如山,沈国富谄媚如犬。
而他,沈砚,只是一个用来讨好、用来攀比、用来衬托林家父子的……可悲道具!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满分,所有的优秀,在“林霁”这个名字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都只是父亲换取利益的垫脚石!
为什么?
凭什么林霁生来就拥有一切?拥有林振宏那样强大如神祇的父亲?拥有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和目光?
而他沈砚,无论多么拼命,多么完美,都只能活在林霁的阴影下,被自己的父亲当作讨好林家的工具,被一遍遍地提醒着:你不如他!你永远不如他!
一股冰冷刺骨的恨意,如同毒藤的种子,在那一刻,深深地、扭曲地扎根在了年幼沈砚的心底!他恨父亲的无能和谄媚!更恨……那个仿佛天生就该拥有一切的林霁!是他!是林霁的存在,才让他沈砚所有的光芒都显得黯淡!才让他永远无法得到父亲真正的认可和尊重!
“沈砚同学?沈砚同学!”
李老师带着担忧和一丝不耐的呼唤,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将沈砚猛地从冰冷窒息的回忆中拽回现实!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极致的屈辱、痛苦和尚未褪去的怨毒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刚才回忆中父亲那张谄媚的脸和林振宏冰冷的目光,与眼前林霁那平静却如同审判般的眼神重叠在一起,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将他死死压住,几乎窒息!
他看到了!
林霁一定看到了他眼底的狼狈和不堪!
就像当年在书房里,林振宏那穿透一切的目光一样!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精心维持的、赖以生存的完美伪装,在林霁这轻描淡写却锐利无比的一瞥下,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啪”地一声,彻底碎裂了!
“我……我……” 沈砚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石,发出破碎的音节。他想辩解,想反击,想维持最后的体面,但那些汹涌的、来自童年阴影的屈辱和此刻被当众“扒皮”的难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灭顶!他所有的伶牙俐齿,所有的优雅从容,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林霁的眼睛,也不敢看李老师探究的目光,更不敢看旁边陆燃那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活该”的眼神。他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囚徒,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尊严尽失的地方!
“对不起……李老师……” 沈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颤抖,“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先走了……”
他甚至不敢等李老师回应,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他低着头,脚步踉跄,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办公室!那仓惶的背影,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狼狈和绝望,与他平日里的温雅从容判若两人!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李老师看着沈砚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依旧平静如水的林霁和一脸“解气”的陆燃,只觉得心力交瘁,疲惫地挥挥手:“你们……也先回去吧。检讨……明天交给我。陆燃停课的事……我会再考虑。”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陆燃看着沈砚狼狈逃窜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痛快!他冲着林霁挤眉弄眼,无声地用口型说:“牛逼!” 林学霸这招杀人诛心,太他妈解恨了!
林霁却没什么表情。他看了一眼沈砚消失的门口,镜片后的眸光深邃,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澜。刚才沈砚眼中那瞬间崩塌的、混杂着巨大屈辱和童年阴影的痛苦,他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
那完美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这样的深渊。
被至亲当作攀附工具、永远活在他人阴影下的滋味……
林霁微微抿了抿唇。
但这,不是他伤害陆燃、搅弄风云的理由。
更不是他试图将自己也拖入地狱的借口。
“走吧。” 林霁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对陆燃说道。
走出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陆燃还在兴奋地回味刚才沈砚的惨状,喋喋不休:“林霁你看见没?那孙子的脸!哈哈哈!跟吃了屎一样!让他装!让他使坏!活该!”
林霁的脚步却微微一顿。他看向远处教学楼连接行政楼的空中走廊。那里,沈砚并没有离开,他正背对着他们,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栏杆,肩膀剧烈地起伏、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却只映照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绝和……濒临崩溃的脆弱。
那背影,不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班长,而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缘、随时可能坠入黑暗的……可怜虫。
林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想起父亲林振宏,想起母亲陈婉,想起自己那座冰冷的孤岛……每个人,似乎都被名为“期望”和“比较”的枷锁困在扭曲的牢笼里。
沈砚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选择了挣脱,而沈砚……选择了在深渊里,将所有人拖下水。
“林霁?看什么呢?” 陆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沈砚颤抖的背影,脸上的兴奋淡去,撇了撇嘴,“切,装可怜给谁看。”
林霁收回目光,看向身边这个眼神明亮、带着野性生命力的少年。他打破了所有的枷锁,用最直白的方式宣告存在,像一团炽烈的火焰,莽撞地闯进他冰冷的世界,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光。
“没什么。” 林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和坚定,“走吧。函数单调性,错题还没改完。”
他不再看那个悬崖边的背影,转身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陆燃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快步跟上:“靠!又来!林大学霸,你就不能让我多爽一会儿?”
林霁没理他,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沈砚的深渊,与他无关。
他要守护的,是身边这团炽热的火焰。
哪怕前路依旧荆棘密布,风暴未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