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不丢下你·第七章
疼痛是沈昭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肩上的伤口像被烙铁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痛楚。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粗糙的草垫——不是木屋的床铺,而是某个山洞的地面。
“别动。”
林裎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比平日更加沙哑。沈昭努力睁大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在漆黑中视物——岩壁上的纹路、角落里爬行的小虫,甚至远处水滴的轨迹,全都清晰可辨。
“我这是…”
“赤玉契的副作用。”林裎的身影从洞外走入,手中捧着一片卷起的树叶,里面盛着清水,“你的感官正在向林家血脉靠拢。”
借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夜视能力,沈昭看清了林裎的样子——黑袍多处撕裂,脸上带着未愈的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右手掌心那道横贯的刀伤,边缘泛着不祥的绿色。
“你的手!”沈昭挣扎着要起身。
林裎避开他的触碰:“赵无涯匕首上的毒,不碍事。”他将树叶递到沈昭唇边,“喝水。”
清水入喉,沈昭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他一口气喝光,水流过喉咙的感觉异常清晰,仿佛能追踪每一滴水的路径。
“我们逃了多久?”
“一天一夜。”林裎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坐下,“赵无涯发布了联合通缉令,三大修仙门派都派出了追兵。”
沈昭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却发现经脉中流动的不再是纯粹的玄天司心法,而掺杂了一种陌生的力量——冰凉如泉水,却又带着勃勃生机。最奇特的是,他肩上的伤口虽然疼痛,却能感觉到皮肤在缓慢愈合。
“赤玉契……”他喃喃道,“究竟把我们变成了什么?”
林裎沉默片刻:“古老的守护契约。林家先祖与山灵立约,以血脉为媒,与选定之共享生命。”
他抬起受伤的手,掌心浮现出金色符文,“现在你体内流着我的血,我体内也有你的血。”
沈昭突然想起什么,扯开自己的衣领——锁骨下方,一个与林裎一模一样的并蒂莲印记正在成形,边缘泛着淡淡的金红色。
“这意味着……”
“意味着如果我现在死去,”林裎平静地说,“你会继承林家全部血脉特质,彻底变成非人之物。”
沈昭直视他的眼睛:“反之亦然?”
林裎默认。
洞外突然传来雷声,紧接着是瓢泼大雨。沈昭这才注意到林裎浑身湿透,黑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他看起来比在木屋时更加憔悴,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灰色。
“你一直背着我赶路?”沈昭问。
林裎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几株草药捣碎,敷在自己掌心的伤口上。沈昭认出那是极为罕见的“断肠草”,毒性猛烈,常人触之即死,却是中和妖毒的良药。
“过来。”沈昭拍拍身边的空地,“你的伤需要处理。”
林裎摇头:“我没事。”
“少废话。”沈昭突然提高音量,随即因牵动伤口而倒抽冷气,“赤玉契让我们性命相连,你糟践自己就是在糟践我。”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林裎。他犹豫片刻,终于挪到沈昭身边,将受伤的手递过去。
沈昭看清了伤口的严重程度——深可见骨,周围的血管已经变成诡异的墨绿色。更可怕的是,这绿色正沿着手臂缓慢上移。
“赵无涯的毒…比想象中厉害。”沈昭小心地清理伤口,“需要放血。”
林裎默许了他的动作。当沈昭用匕首划开伤口边缘时,流出的血不再是纯黑,而是掺杂着丝丝金线,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你的血……在变化。”沈昭惊讶道。
林裎注视着那些金色血丝:“因为你的血现在也在我体内流动。”他顿了顿,“赤玉契正在重塑我们。”
沈昭低头处理伤口,突然发现自己的指尖也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与林裎身上的妖纹如出一辙。更奇怪的是,当他触碰林裎的血液时,那些金丝竟然像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手指,带来轻微的刺痛与酥麻。
“疼吗?”他轻声问。
林裎摇头,银发垂落肩头——沈昭这才注意到,妖化后的发色并未完全褪去,而是变成了月光般的浅银灰。
雨越下越大,山洞内的温度骤降。沈昭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伤口疼痛加剧。赤玉契虽然增强了他的感官和愈合力,却也使他对环境变化更加敏感。
“好冷……”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一件带着体温的黑袍突然盖在他身上。沈昭睁开眼,看到林裎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一旁,裸露的手臂上满是旧伤疤。
“穿上……你自己也受伤了。”沈昭想把袍子还给他。
林裎按住他的手:“林家血脉不畏寒。”
但沈昭碰到了他的皮肤——冰冷如常。
他在说谎。
高烧开始侵蚀沈昭的意识。恍惚中,他感到有人将他扶起,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一碗苦涩的药汁递到唇边,他本能地抗拒,却被不容拒绝地灌了下去。
“咽下去。”林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否则你会死。”
药汁入腹,如同一团火从喉咙烧到胃里。沈昭被一双手稳稳按住。渐渐地,火辣的感觉变成了暖流,扩散到四肢百骸。他舒服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往热源处蹭了蹭。
模糊中,他似乎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有人轻轻环住了他的肩膀。
当沈昭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林裎怀里,额头抵着对方的颈窝。
林裎闭目盘坐,似乎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对这样的亲密接触毫无反应。沈昭小心翼翼地想坐起,却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按住。
“别动。”林裎依然闭着眼,“你的体温还没恢复正常。”
林裎的手掌温度比平时高了些,却依然比常人低凉。
“.……我好多了。”
林裎终于睁开眼,淡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他松开手,任由沈昭动作,表情恢复了平日的冷淡:“天亮前我们得离开。惊雷门的人带着嗅妖犬,迟早会找到这里。”
沈昭拢紧身上的黑袍,上面还残留着林裎的气息——清冷的,带着一丝草药苦香。他想起昏迷时那个温暖的怀抱,耳根更烫了。
“你的手……”他注意到林裎掌心的伤口好转了些,绿色褪去大半。
林裎活动了一下手指:“你的血起了作用。”他顿了顿,“赤玉契在加速我们的…融合。”
这个词让沈昭心头一颤。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些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手腕,在皮肤下形成复杂的花纹,与林裎身上的妖纹越来越像。
“我会变成什么样?”他轻声问。
林裎沉默良久:“不确定。赤玉契已经几百年没有真正激活过。”他看向洞外的雨幕,“最可能的是,你会获得部分林家特质——夜视、自愈、五感增强,但不会完全妖化。”
“那你会...?”
“向人类靠拢。”林裎摸了摸自己已经变成银灰色的长发,“体温升高,妖力减弱,相同的,我不会完全变成人。”
沈昭突然笑了:“这样挺好。你暖和点,我强壮点。”
林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傻子。”
雨势渐小,东方泛起鱼肚白。林裎起身走到洞口,银发在晨光中如同流动的水银。
“能走吗?”林裎回头问。
沈昭尝试站起来,肩上的伤口一阵剧痛,但还能忍受。更奇怪的是,他竟能清晰感知到林裎的位置,即使不看他,也知道他站在洞口偏左两步,重心在右脚——就像有根无形的线连着他们。
“可以。”沈昭点头,“去哪?”
“北边的废弃矿洞。”林裎递给他一根削好的木棍当拐杖,“那里有铁矿干扰,嗅妖犬找不到我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晨雾中。沈昭的夜视能力在白天反而成了负担,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不得不眯着眼前行。林裎注意到他的不适,从路边采了几片宽大的树叶,三两下编成简易的遮阳帽扣在他头上。
“谢谢。”沈昭扶了扶帽子,突然愣住——这个动作触发了某段深埋的记忆。
六岁的夏天,烈日当头。黑发金眼的小男孩踮着脚,把一顶柳条编的帽子戴在他头上……
“怎么了?”林裎问。
沈昭回过神:“想起一些片段。我们小时候……你送过我柳条帽?”
林裎的脚步顿了一下:“你想起什么了?”
“一些零碎画面。”沈昭揉了揉太阳穴,“更多是被……阻隔的感觉。”
“赵无涯用了镇魂术。”林裎的声音冷了下来,“玄天司禁术之一,能封印特定记忆。”
沈昭握紧木棍:“我会全部想起来的。”
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小溪边休憩。沈昭肩上的伤口开始发痒——愈合的征兆。他小心地掀开布料查看,惊讶地发现伤口边缘已经长出嫩红的新肉,周围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纹路。
“它在愈合。”沈昭说。
林裎凑近查看,银发垂落,扫过沈昭的手臂,带来一阵微妙的触电感。当他的手指轻触伤口边缘时,那些金色纹路突然亮了起来,两人的印记同时泛起微光。
“赤玉契在强化你的愈合力。”林裎迅速收回手,光芒随即消失,“但也让你更…敏感。”
沈昭确实感觉不同了。溪水的声音比以往清晰数倍,能分辨出每条鱼游动的轨迹;风吹过树叶的沙响如同在耳边放大;甚至能闻到百米外一株野莓的甜香。
“这感觉…好奇妙。”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世界突然变鲜活了。”
林裎注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适应它。这些变化才刚刚开始。“
休息片刻后,他们继续向北行进。沈昭逐渐掌握了控制五感的方法,能够自主调节听觉和嗅觉的敏感度。最神奇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时,能短暂地“感知”到周围活物的存在——比如树洞里的松鼠,或者地下蠕动的蚯蚓。
“这是……妖力?”他惊讶地问。
林裎摇头:“林家血脉的先天感知。我小时候也能这样。”他顿了顿,“你体内的林家特质正在觉醒。”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废弃的铁矿。入口处杂草丛生,铁锈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正如林裎所说,这里强烈的铁矿干扰让沈昭新获得的感知能力变得模糊不清。
“安全了。”林裎拨开洞口的藤蔓,“至少暂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道闪电突然从天而降,劈在他们脚边,炸出一个焦黑的土坑。
“找到你们了。”
一个身着紫袍的年轻男子从林间走出,手中握着一根缠绕着电光的铁鞭。他身后站着十余名同样装束的修士,每人手中都持着特制的金属法器。
“惊雷门少主雷焕。”林裎将沈昭护在身后,声音低沉,“赵无涯连你们都请动了。”
雷焕甩了个鞭花,电光在空中噼啪作响:“血妖林裎,玄天司重金悬赏。”他贪婪的目光扫过林裎的银发,“听说你的血能炼制上等法器?”
沈昭握紧木棍:“惊雷门自诩名门正派,也做这等龌龊勾当?”
“闭嘴,半妖!”雷焕厉喝,“与妖物为伍,你已自绝于正道!”他猛地挥鞭,“给我上!死活不论!”
闪电鞭如同活物般袭来。林裎推开沈昭,自己却被一道电光击中右肩,顿时皮开肉绽。更可怕的是,那些电光如同有生命般钻入伤口,在体内流窜。
“惊雷鞭……专克妖物。”林裎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沈昭抄起地上一截断木冲向雷焕。惊雷门少主不屑地冷笑,鞭子一挥,三道闪电同时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林裎的赤瞳完全变成竖线,周身浮现出密集的金色妖纹。
完全妖化的林裎速度快到肉眼难以捕捉。惊雷鞭的闪电全部落空,而他已经出现在雷焕面前,手掌直取咽喉!
雷焕仓皇后退,“不可能!玄天司没说——”
他的话没能说完。林裎的手爪已经刺入他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其他惊雷门弟子见状,纷纷祭出法器,一时间电光四射,照亮了整个矿场。
沈昭被一道余波击中,摔在岩壁上,肩伤再次崩裂。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滴在胸前的玉佩上——奇怪的是,血滴竟然被玉佩吸收了,上面的花纹开始发光。
战局中央,林裎如同鬼魅般穿梭在闪电之间,每一次出手都带起一蓬血花。但他的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妖化消耗了太多体力。
“结阵!”一个惊雷门弟子大喊,“用‘天罗地网’!”
十几根惊雷鞭同时抛向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电网,朝林裎当头罩下。完全妖化的林裎虽然强悍,却似乎对这种专门克制妖物的阵法无可奈何。电网越收越紧,电光灼烧着他的皮肤,发出可怕的滋滋声。
“林裎!”沈昭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别过来!”林裎厉喝,但为时已晚。
沈昭撞上电网的瞬间,胸前的玉佩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惊雷鞭上的电光如同遇到克星,全部被反弹回去。惊雷门弟子们惨叫着被自己的法器所伤,雷焕更是首当其冲,被一道加强的闪电劈中胸口,倒地不起。
电网消散,林裎脱困而出。他踉跄着走到沈昭身边,妖化特征迅速消退,只是面色苍白如纸。
“玉佩……”他喘息着说,“是林家……镇族之宝……”
沈昭低头看向胸前的玉佩——原本莹白的玉面此刻布满金丝,内部仿佛有液体在流动。他肩上的伤口竟然不再流血,疼痛也减轻了大半。
“它…在治疗我?”
林裎点头:“认主了。只有完全激活的赤玉契持有者才能唤醒它。”他看向满地打滚的惊雷门弟子,“我们得赶紧走。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更多人。”
沈昭扶起林裎,两人跌跌撞撞地进入矿洞。黑暗瞬间吞没了他们,但对拥有夜视能力的沈昭来说,洞内的每一条岔路都清晰可辨。
深入矿洞数百米后,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侧洞。林裎的伤势比看起来更严重,电击造成的伤害从内而外,连赤玉契的愈合力都无法立即修复。
“你需要休息。”沈昭扶他坐下,撕下衣襟为他包扎。
林裎摇头:“惊雷门只是第一波。赵无涯一定还派了其他人。”他抓住沈昭的手腕,“听着,如果…如果我失控了,用玉佩镇压我。”
沈昭反握住他的手:“我不会那么做。”
“你必须这么做!”林裎罕见地提高了音量,“完全妖化会消耗生命力,继续这样下去,我会……失去理智,变成真正的怪物!”
沈昭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那又如何?”他举起手腕,上面已经布满金色妖纹,“你看,我离怪物也不远了。”
林裎的瞳孔微微收缩:“你不明白 ……一旦彻底妖化,我可能会……伤害你。”
“那就伤害我吧。”沈昭直视他的眼睛,“比起失去你,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这句话像一柄重锤击碎了林裎的防线。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中闪过一丝赤红,又迅速被压制下去。
“别说傻话……”他别过脸。
沈昭却捧住他的脸,强迫他转回来:“看着我,林裎。六年前你救了我,现在轮到我了。无论变成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林裎的眼中浮现出沈昭从未见过的脆弱。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触沈昭脸上的擦伤:“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沈昭深吸一口气,“我宁可成妖,也不愿独活。”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林裎的防线。他突然倾身向前,在沈昭惊愕的目光中,吻上了他染血的唇。
这个吻冰凉而颤抖,带着绝望和说不尽的情感。沈昭愣了一瞬,随即闭上眼睛,回应了这个吻。当两人的唇舌相触时,胸前的玉佩突然光芒大盛,照亮了整个洞穴!
更神奇的是,沈昭身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林裎苍白的面容也恢复了一丝血色。金色妖纹从两人相触的地方蔓延开来,如同活物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完美的并蒂莲图案。
良久,林裎才微微退开,银发垂落在沈昭肩头:“……你真的无法回头了。”
沈昭抚上他的脸颊,拭去一滴冰凉的泪水:“我从未想过回头。”
洞外,雷声再次响起。赤玉契的光芒在他们之间流转,照亮了黑暗,也照亮了前方未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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